06 下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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張開手掌接落下來的雪。

     兩隻手凍得通紅,她一定是以為從天上掉下來的這種涼的東西特别奇怪。

    她感覺它比雨輕、軟,而且不像雨點那樣無形,而是有形的。

     雪不像雨,它不打花子的臉和手,也不像雨把人淋濕。

     說是下雪,實際上它是從不明處安安靜靜地飛來的,親切地撫摸人的皮膚,不過你想抓住它時卻消失了。

     花子不僅用手迎接雪,而且還仰起頭來,讓雪下在她仰面朝天的臉上。

    同時張開嘴,讓雪花飄落在嘴裡。

     母親給她拿來雨衣: “好,穿上它!” 盡管穿上了,但是不願戴那頭巾部分。

     花子的肩上積滿了雪。

     兩隻手凍得比雪還涼。

    即使這樣,也不松開手掌裡的雪。

     “你是不是不知道冷?簡直是個頑固的孩子啊。

    ” 母親雖然拿她沒辦法,但是也不能不為出神地站在雪裡的花子那般清純之美而吃驚不已: 就像美麗的雪的天使! 任何人也聽不到的天聲,大概隻有下雪時的花子能聽見吧? 但是,照這樣下去,會被雪埋上而凍死的,所以母親強制地把她抱進屋裡。

     地爐添上幹樹枝,讓她烤火。

     花子嘴唇凍的冰涼,出不了聲音。

     “簡直是個不可思議的孩子。

    ” 她母親邊給她脫濕衣服邊說: “在雪地裡像個地藏菩薩站着不動,可就是不感冒。

    ” 暴風雪之夜,火車拉着長長的笛聲開走了。

    掃雪的火車頭也出車了。

     迎來了花子第七個新年。

     花子的父親從年底開始就卧病在床。

    盡管車站很忙,他也不得不休息。

     他到東京的醫院曾看過一次病,她父親跟她母親商量,必要的話還是住院治療為妙。

     “如果父親不在了,花子該怎麼辦?” “如果不在了什麼的,這種話還談不到呢。

    ” “說如果不在了并不是死了,一住院不就不在家了麼?” 母親這才放了心。

     “那當然是啦!” “出差,開會,當然有不在家的時候,可那時候花子還小,現在一住院,她怎麼想呢?” “沒事兒,乖乖地等着呗。

    ” “也許。

    就說旅行去啦,不過她不一定懂啊。

    她能分出上别的什麼地方去啦和死啦麼?” “又說這類話,讨厭!” “話是這麼說,可事實還不是這麼回事麼?對于花子來說,反正她隻能懂得爸爸不在家,至于為什麼不在家,卻是很難說了她就能懂哪。

    ” “我認為能辦到,不管花子有什麼毛病,她也能懂。

    ” “是麼?” “當然啦。

    首先,爸爸死啦什麼的,花子怎麼能想象到呢,她還不知道人是要死的嘛。

    ” “也許是這樣。

    爸爸死了,如果不帶她去停屍的房間,不帶她去參加葬禮,她就不會知道爸爸已死,一定會想,她爸爸生活在别的什麼地方。

    ” “為什麼盡說這些?根本就不是什麼值得擔心的病嘛……” “嗯。

    ” “如果你不放心,我帶花子一起去怎麼樣?那樣的話,我也跟着去。

    ” “我是住院哪,可不想讓花子看那種地方。

    ” “那樣,還能順便讓醫生再給花子看看。

    因為達男說先把好大夫給聯系好。

    ” “不行,如果有希望,那就不會一直這樣拖到今天。

    我們曾經帶她到很遠的地方求過大夫,你沒忘吧?” “對!” 母親好像想起來似地點點頭。

     “不過,隻是讓她和明子、達男見見面,花子該多麼高興就不知道啦。

    ” “我們是不請自去的不速之客呀,行麼?對方還是孩子嘛。

    ” “東京如果有好的盲啞學校,我想先去看看……” “這件事啊,還是等你帶花子來看我的時候,再去看望他們。

    ” 花子的父親,選定了暖和的日子去了東京。

     “我走啦,花子!” 父親沒有說更多的話。

    他從車窗探出身子,兩手捧住花子的面頰,自己額頭碰碰女兒的額頭。

     父親的額頭有些熱。

     胡子是今天早些時候刮的,但是又胡子拉茬的了。

     “呶,花子,爸爸去東京啊,坐火車去。

    你記住。

    他還坐火車回來。

    爸爸不是不回來的呀,隻是暫時不在家。

    ” 她母親仔仔細細地說給她聽,父親一直微笑着看着她。

     父親拉着花子的手,車開了還不放手。

     母親抱着花子跟着火車跑,一直跟到站台盡頭。

     這樣做的目的是盡可能加強花子對父親坐上火車出門旅行的印象。

     不過,好像花子并沒有很好地理解。

     父親指揮火車開動,就在花子多次去車站的過程之中感覺到了。

    但是,她父親坐進火車走了,反倒使她難以理解。

     此後,花子每天總是緊緊張張地到處找她的父親。

     早晨,小保姆阿房帶着她去了車站,過了晌午她又拉着母親的手去一次。

     她站在站台上,火車一到站就發出奇妙的聲音,把手伸向車窗。

    她大概想等她父親握她的手吧。

     花子從達男給她的木頭字母中挑出表意為“父親”的字母,把它擺在母親的膝頭上。

     “啊!” 母親立刻流下熱淚,緊緊地摟住花子。

     她們明天就去看望父親。

    此行也一定和明子、達男會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