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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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府衙門口下了車。

    子厚的意思,以為他叔子是早已做過二七了,因此急不擇步往裡飛跑,忽見大門口還是兩個紅燈籠,心裡已有點奇異。

    又到二堂上,看見堂紅依舊,格外詫異,還當是新任的陳設,心裡卻老大有點發毛。

    剛轉進二門,有幾個家人站着伺候,子厚也不及問長問短,一徑進去。

    到得廳上,忽然看見他叔子在那裡同一個人閑談。

     子厚這一吓非同小可,既已到此,沒有法想,祇得上去磕頭問好。

    那一位也就站起來走出去了。

    堯年道:“辛苦你,路上走了幾天?”子厚道:“聽得叔父病重,連夜趕來,幸得叔父病已全愈,真是吉人天相。

    ”堯年道:“幸虧這位名醫,吃了幾貼藥就好了。

    頭上也祇擦破了一塊皮,今已結疤,并不礙事,并且頭暈也不發了。

    ”子厚道:“這位先生手段卻是高強得很。

    ”堯年道:“真正想不到,還能與你見面。

    但是你這次來,你引見的事怎麼樣了?”子厚道:“正打算驗到,就得了這裡的信,所以還未辦。

    ”堯年道:“你耽閣幾天,還是趕緊去辦。

    但是累了你,又耽誤了你出山的日期,倒很對不住你呢。

    這裡風大,我們裡面坐罷。

    ”子厚祇得跟了進去,見過嬸子,寒暄了幾句,就忙忙的收拾一間屋子給侄少爺住了。

     子厚心裡是滿肚不開胃,打算這分家私是穩穩的自己獨霸,那曉得他又會好了。

    出來坐了一會,正打算出來,忽然聽見小孩子啼哭的聲音。

    子厚心裡一跳,忙問道:“是那裡的孩子?”堯年道:“是你嬸子的主意,替我置了一個妾。

    倒好,居然一索得男,現在還未滿月哩。

    ”子厚聽見這句話,真如沸油澆心的一般,一言不發,把這照例恭喜的一句話也忘記了,坐在椅子上,身不由己的亂搖起來。

    堯年也不在意,還說道:“你一路辛苦,你到房裡歇歇去罷。

    ”子厚這纔定了神,辭了出來。

    到得房裡一頭倒下,心裡十分不快,不免短歎長籲了一回。

    随即盤算道:“既是如此,我辛苦了這一回,至少千金是要送我的,就譬如我出來張羅盤費罷了。

    ”  轉眼住了七八天,子厚說是要回京,堯年也并不挽留,備了一桌酒送了行,又封了五百兩銀子,還說了多少客氣話。

    子厚雖不十分滿意,嘴裡也說不出什麼,就打算仍舊按站回京去。

    繼又轉念道:“我要是沿陸到清江,到上海搭船到廣西去,自己去弄這咨文,所化也還有限,總比這部辦要我的少多了。

    這時候,就是衛攸福辦不下來,也是一定請了人。

    難道還會一定拉住我不成?”主意打定,便定了清江浦的車,一直到了清江浦。

    換了船,過了江,到得鎮江。

    住在船上,心上要想去遊一遊金山寺,卻又因為就是一個人,沒甚意興,便在滿街上亂撞。

    忽然看見江裡的炮船、兵輪,還有那炮台上,都挂了旗子。

    五彩翻飛,映着日光,十分好看。

    子厚便拉着路上的人問道:“今天是什麼事?這般熱鬧。

    ”那人道:“今天有個外國欽差過境,所以大家接他。

    大約不多一刻就到了,你瞧熱鬧罷。

    ”子厚聽見,便也不肯回船,祇在岸上踱來踱去的等。

     不多一刻,果然遠遠的望見黑煙一縷,從下遊直揚上來。

    自遠而近,看看就将近到了。

    再看各炮台、炮船上的,都是手忙腳亂的情形。

    等到船已到得面前,祇聽見轟轟的炮響,放了幾個之後,忽然停住。

    正在詫異,又聽得震天響的一聲,仿佛有一樣東西,随着這火藥直沖到半天的樣子。

    這時候,不但子厚吃驚,就是别處看的人都覺得奇怪。

    說時遲,那時快,那件東西早已向人叢裡落了下來。

    大家死命的往外擠,發一聲喊,沖倒的、踫翻的人實在不少。

    還有個買晚米稀飯、下餃子的擔子,早已擠倒地下,擔上的碗是砸了個粉碎,鍋裡的稀飯、餃子是潑得滿地。

    正吵嚷間,那件東西已下來了,不是别的,卻是一隻人手臂。

    大家擠着看,就有人曉得炮勇出了岔了。

    再看那炮台上,還在那裡放炮,半天一個,好容易放完了炮,又奏西樂。

    那外國船上也還了炮,卻放得甚是爽利。

      不多一刻,已經放完,然後啟輪上駛,炮台上又吹了一回号,這纔大家卷旗押隊,紛紛下來。

    末後有兩個人,用一扇闆門擡了一個人跟着走。

    在闆上睡的人,卻是鮮血淋漓,不住“啊唷”、“啊唷”的喊。

    再後就是營官騎了馬,嘴裡還在那裡吩咐人,是叫送到醫院去的話。

    還有兩個人攔住馬頭,跪下道:“這個穆勇,在營當差有年,一向勤慎。

    此次橫遭慘禍,總求不要開他的名字。

    ”祇見那押隊的點頭道:“自然,自然,這不必說。

    要是不好,就叫他兒子頂了卯罷。

    ”這兩人說了一個“謝”字,便起來往前趕散閑人,讓這騎馬的如飛去了。

     子厚看見,心裡暗忖道:怪不得人家說中國的兵沒用,這樣看起來,真正沒用。

    你看人家放的炮,多麼利落。

    這炮台放了幾個炮,還鬧出這個岔來,要是真正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