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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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的當,到後來都不敢發作,祇自認晦氣。

    他生性是最歡喜聚賭,可是最怕輸,輸了便有許多的賴皮法子。

    因此大家都怕他,這些擺攤子的,尤其見了他頭痛,卻又不敢得罪他,現在已求着撫台,賞了他一個五品功碑,居然也是水晶項子,他便做了袍套,買了一副補子。

     他在廣東的時候久了,已娶妻生子,一樣在外間賃了房子,房子門口貼上“施公館”的條子。

    家裡也用着男的、女的好幾個,都稱他為老爺,他的女人就稱太太,氣派很不小,仿佛是什麼候補道府的樣子。

    有時候出來,也還坐轎子。

    撫台也有點曉得,教訓過幾回,他亦如同無事一樣。

      他隔壁有一個媒婆子,姓周,娘家姓宋。

    本來也常常走動衙門,到得這位撫台手裡,更是走動的勤了。

    這個媒婆子非但會說會講,有幾分姿色,他還有個降神本事。

    撫台的太太時常有病,每逢發了病,一定要宋媒婆去請神,求了方子,服下去就好。

    因此格外待他好,竟是一天不能離開。

    《四書》上有句話是:“惟女子與小人為難養也,近之則不遜。

    ”這兩個人就裡勾外連的朋比為奸,鬧的不成樣子。

    廣東官場上的人,奔走這個媒婆子門口的,十停裡到有八停。

    一天少說點,也有四五十乘轎子。

    有的見,有的不見,還有一種下流東西去拜幹娘的。

    逢年逢節送的東西,堆積如山,都不必說。

     這天施子順打賭攤子上回來,踱到這邊,施子順說要開賭,宋媒婆就答應了,派了幾個用人,分頭去招呼人,不到兩個時辰,早都已一個一個的來了,宋媒婆叫他兒子有福去陪客。

    宋媒婆年紀不到四十歲,早已嫁過五個男人。

    這個有福,還是宋媒婆第二個男人生的,因為家裡沒有人,宋媒婆就領了過來。

    現在,宋媒婆因為已經嫁了五嫁,自己發過誓永不再嫁人了。

    有福陪着客,裡面一邊收拾開賭的桌子,一切齊備,方把大家請到裡面去。

     施子順躺在炕上抽煙,不過略略擡擡身子。

    宋媒婆偏做出一種殷勤的樣子,一個個都應酬到,方纔請施子順坐上去搖莊。

    搖了一莊,施子順輸了五百塊錢,已經有點面紅耳熱起來,嘴裡已很有點不幹淨了。

    大家曉得,他最是怕輸的,祇得大家商通了,作僞詐輸。

    怎樣叫詐輸呢?等他要開寶盆的時候,大家就拼着命揀那注碼頂少的一門喊。

    譬如,明明開了二,二上的注碼多,便叫三,其餘都是如此。

    一連二十下,施子順不但不輸,反赢了千把塊錢。

    偏偏有一個不知輕重的候補知縣馬廉,他因為自己要顧本,卻都是冷門上下籌碼。

    到得四更多天,方纔歇手,也有輸一二百的,也有輸二三百的,祇有馬廉,非但不輸,倒赢了六百多塊。

    施子順心上很怪着他,當時,也不好怎樣。

    眉頭一皺,想了一個法子出來,一定要叫馬廉去搖莊。

     馬廉先前不肯,後來看見施子順聲色俱厲,祇得恪遵台命。

    那曉得,那班人還是這個宗旨,祇要施子順押在那裡,便替他喊那裡。

    不到四攤,馬廉已下去了二百多塊,馬廉急了。

    這一會施子順押了一個四,卻開出一個二來,大家都趕着喊四。

    馬廉忍不住了,祇得指着寶盆說:“明明是個二,如何是四呢?”有一位穿缺襟馬褂的,對馬廉擠擠眼道:“兩個三,兩個五,如何不是四?”馬廉道:“一夜不睡,老哥眼花了,這是兩個二,兩個五,明明是個二罷哩。

    ”當時大家無話,馬廉就把赢的收了進來。

    接着,施子順又押了一下:,開出來,卻是四,大家還是齊聲說:,馬廉道:“一個五,一個四,一個六,一個:,如何會是:?”就有人拿腳去踢馬廉,是叫他不要頂真的意思。

     馬廉看了寶盆,用手指頭一個一個屈着數給他看。

    施子順心上大不耐煩,不由的翻了臉。

    搶過寶盆,往地下一丢,摔的粉碎,嘴裡還罵道:“滾他媽的蛋,難道我施大爺還訛人麼?真是不開眼的東西。

    ”大家見施子順發怒,格外要讨施子順的好,都硬派馬廉的不是。

    寶盆已經摔了,馬廉更覺不能分辨,真是有冤沒處訴,要改口也來不及了。

    不由的天良發現,一股惡氣也按捺不住,站起來就走。

    施子順看見他并不賠話,又不把錢賠出來,格外氣得不得了,不由的拍桌子大罵。

    大家又幫着批評他的不是,并說他是窮花了眼了。

    還有想替他周旋的,說是他向來不能吃酒,今天吃了幾杯酒,所以失其常度;也有說他向來有個痰迷心竅的毛病;有的說大人不記小人之過。

    紛紛攘攘老大一回,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