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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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那裡找了一個醫生來,開了方子,吃了藥下去,并不見好。

    那一天嘔了點氣,更是頑痰湧塞,越發的不象樣了。

    伍瓊芳忽然想起一件事來,拿了幾個錢,叫跟班的去買了一塊豬肉、一隻雞、一尾魚,買齊了,都擺在自己書房裡。

    卻暗暗的把豬肉用小刀子割了一條下來,包好了另外放着。

    等到晚上,叫人把院子打掃幹淨,點上香燭,供上三牲。

    他卻翻身進去對太太說:“老太太的病不好了,怕有不測。

    藥是草根、樹皮,沒有用的。

    我現在要去割股,我聽說是最有靈驗的。

    我同你要一塊帕子,預備下好紮割傷的地方。

    ” 太太聽說他要割股,心中到覺得十分凄慘,忙去找了一塊帕子,又把香灰包了一包,統交給伍瓊芳。

    伍瓊芳拿了出來,一齊擺在供桌上。

    等到二更時分,便把跟班打發出去,自己卻在院子裡,把門掩上,并不上闩,為的是留着一道縫,可以等他們看了,可以宣揚出去的意思。

    伍瓊芳把先前藏下的那一條豬肉放在袖子裡,自己拿了一把裁紙小刀,走到供桌前,臉朝裡跪着。

    嘴裡咕噜了一回,就擄起袖子來,把那把裁紙小刀在桌子上抹一抹,故意的望袖子裡一插,又裝着嘴裡“暧呀”一聲,就順手把這條豬肉拉了出來。

    手裡就去抓香灰往袖子裡塞,又裝出疼極了的樣子,就倒在墊子上。

     耽擱了一回,然後坐起來,又一回纔站起來。

    拿着這條豬肉在香上繞了幾繞,嘴裡又咕噜一回,方纔回過頭來往上房裡走。

    見了他的太太便問:“藥罐子在那裡?”就把這條豬肉放在裡頭去。

    卻又故意的哼哼道:“我實在受不住了,老太太這裡我是不能服侍了。

    ”太太道:“老爺請去安歇罷,這裡各樣的事有我照應呢。

    ”伍瓊芳便故意一溜歪斜着往前面書房裡去。

    攤開了鋪,放倒了頭便睡,卻忘記了花廳園子裡還擺着東西。

    他的跟班聽說老爺睡了,便推開二門進來,祇見地下還有些香灰,香灰裡有一把裁紙刀,卻并沒有一點血漬。

    就有人說:“這割股的事第一要心誠,心誠就不覺得痛,且沒有血,看來老爺算是心誠的了。

    ” 不提跟班們紛紛議論。

    且說太太送老爺出去,便走到罐子跟前,揭了蓋子看了一看,祇見盤着極長的一條肉,心裡好不難受,想道:老爺今天真正吃了疼苦了,經的起這樣長的一塊?又定睛一看,怎麼有點像豬肉的樣子?就用筷子去夾出來一看,可不是一條豬肉!連忙叫跟班的進來問道:“老爺睡了沒有?”回道:“睡了。

    ”太太道:“老爺割股,你們看見沒有?”回道:“看見的。

    ” 太太終究不放心,就親自來問老爺,說是:“你方纔割股,肉沒有拿錯麼?”伍瓊芳哼哼着答道:“祇有這一條肉,從那裡拿錯?”太太道:“既是如此,我就快點去煎了。

    ”伍瓊芳道:“要多加水濃煎,把肉都化了纔有用呢。

    ”太太答應了,便去了。

    回到上房裡,把豬肉依舊放下去,又把爐子上加了炭,不多時都融化了,成了油水。

    太太斟在碗裡,請老太太吃了下去。

    這位老太太痰湧了多日,再下去這一碗濃厚的豬肉湯,真正是催命符到了,不到半夜,竟是氣湧而死。

    太太放聲大哭。

      伍瓊芳亦被人喊醒,趕進來跟着号了幾聲。

    又自言自語道:“辦事要緊。

    ”一面叫人出去備辦棺木,一面又寫了一個夾單,給伊大人,說是續丁的話。

    并且說這個差使本是丁優後委的,現在就是續丁,諒亦無改委之理。

    但是謀夫孔多,還要求在撫台面前保舉點的話。

    伊大人回信也答應了。

    伍瓊芳催着把諸事辦妥,即日入殓,揀了三七出殡。

    太太不肯,為這事,夫妻反目了幾次,好容易等斷了七出殡,停在大士庵裡。

    伍瓊芳又到各處去謝客,不論見了什麼人,總說:“古人說話是靠不住的,割股可以治得父母的病,那知道全是假的,毫無靈驗。

    ”又兼他的家人亦在外邊說,人家都曉得伍老爺是割股事親的,都說他是個孝子。

    有兩個知己的朋友就要看他的疤,他卻是一定不肯,人家也就罷了。

    倒是他的太太滿心奇怪,也不曉得他弄的什麼鬼?卻再不疑心他是弄了一條豬肉來混充的,心上頗有些看不起他。

    伍瓊芳卻一點不在意,就是在重服裡,依舊是朝宴暮會,吃酒踫和,全沒有一點穿孝的樣子。

     那知道天算不由人算,又道是“福無雙至,禍不單行”。

    伍瓊芳官運雖好,家運卻壞。

    他這位賢德太太,不知怎樣得了一個蠱脹病,卻是血蠱。

    起先吃藥也還有點靈驗,後來便一天加重一天,不到半年,已是奄奄一息了。

    伍瓊芳自娶了這位太太,不滿十年,倒生了三個兒子:一個七歲,一個五歲,一個三歲;還有一個女兒八歲。

    太太病到厲害時候,就把伍瓊芳請到床前頭,交待了一回後事。

    又遭:“我死過之後,這幾個小孩子務必要好好的看待。

    但是,現在正在兩重服裡,又不能續弦,你怎麼好?”伍瓊芳也覺慘然,随便應酬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