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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虞子厚别過了郭丕基,搭了輪船到上海,由上海搭船到了廣西。

    那時候,舒軍門那裡的文案已是請定了人,便也無所牽扯。

    子厚等到了咨文,重複折回京城,辦到省書,部辦亦沒得别的說了。

    引見下來,仍舊按着舊路到漢口,岔往四川去。

     這四川省,是西省的一個大都會,人煙輻辏,商賈骈集,十分熱鬧。

    子厚心裡十分歡喜,忙忙找了寓處,安頓好了行李,就去找了長班。

    第二日一早起來,上院禀見,卻看見官廳上悄悄地,沒一個人。

    子厚一時也不曉得是什麼緣故?等了一回,家人早已拿了手本回來說道:“履曆收下,改日再見。

    ”子厚祇得出來,到藩、臬、道、府各衙門去禀到禀安。

    也有見的,也有改日再見的。

    接着又是拜客。

    過了一日,依舊上院,還是不見。

    子厚初到,不知道這裡的規矩,接二連三去了六七次,總不傳見,子厚急了。

    這時候,也就有幾個認識的同寅,子厚問了仔細,纔曉得制台是輕易不肯見人。

    有公事及差缺的事,都是制台傳了藩台去招呼,藩台也是不耽肩,不論大事小事,都要去請示辦理。

    制台怎麼說,他便怎麼辦。

     制台在簽押房的裡間裡,又收拾了一間淨室,陳設甚是精雅。

    當中供一位呂祖的像,又請了一位呂胡子值壇,凡有一應公私事件,以及命盜等情,均請呂胡子扶乩判斷。

    因為乩文上的字不認得,呂胡子是自稱幾十代的子孫,從幼學會乩文,所以制台慕名去請了他來。

    譬如,外縣的斷結案子,禀了上來,任你情真罪當,贓證确鑿,制台也是不相信,定要去到淨室裡來扶乩。

    乩上判了不冤枉,自然是沒得說了。

    倘或乩上說是冤枉,任你怎樣結實,都是要翻的。

     起初,外州縣也不懂,就連老夫子也是不懂。

    末後,打聽出這個講究來,便有些州縣把案子辦好,先托人去找了呂胡子,說得妥當,便可如詳辦理。

    這呂胡子從此是拿了生殺之權,手頭自然是逐漸充裕起來了。

    制台又極是好善,刻了許多《陰骘文》、《覺世真經》、《玉曆鈔傳》等書,發給外州縣去散,并不取資。

    有些老手,便格外的露出殷勤來,又上個禀帖,說是民心向善,續請頒發若幹本。

    制台看了歡喜,自然是如數頒給。

    後來,各縣紛紛效尤,工本實在多了,沒法子,祇可取個半價。

    随後日子一長,祇可照本批發了。

    其實這些州縣領了去,并不曾發,不過是要博制台的歡喜。

    那字紙爐裡堆積了不少,還有人拾了去做鞋底。

    要照中國的舊話,不敬惜字紙。

    纔是大大的罪過呢。

     這四川省一冬無雪,春雨又少,蝗蟲已自萌生不少。

    要是上司嚴饬地方官趕緊撲滅,雷厲風行,何嘗不能防患未然。

    但是,制台終日講的善事,終日看的善書,又見各州縣紛紛請發善書,祇說是人心向善,定能感召天和,饑馑的事是斷斷沒有的,就并不把這個放在心上。

    到了蝗蟲大勢已經蔓衍開了,各州縣上了禀事,說是怎樣撲殺,怎樣燒除,這些辦理的情形,制台大人大為不悅道:“這是什麼話,幾千兆生命都被他們弄死。

    ”便連夜發個通饬,饬令各州縣,去向劉猛将軍廟去祈禱、許願、唱戲、修廟這些事。

    這蝗是神蟲,奉了神命而來,自然奉了神命而去。

    若是一味蠻打,不但害了多少生命,那劉猛将軍派出來的神蟲被你們打死,他豈不生氣。

    以後,若是越派越多,豈是撲打能完的事?因此不許各州縣捕蝗。

    又恐怕各州縣奉行不力,卻暗地裡派了幾十個候補州縣在外邊私訪。

    外州縣得了這個信,大家已都是氣餒。

     就有一位巫山縣知縣,是著名的強項令,上了一個禀帖,痛陳利弊,足有千餘言。

    制台看了,不但不能感悟,反說他忍心害理,招呼藩台換人,把他撤任。

    這蝗蟲的事,是一日生九十九子,而且生長極速,祇要幾天,便能為害。

    愈蔓愈多,真正弄得是飛蝗蔽天,赤地千裡了。

    制台心裡也有點懊悔,嘴裡卻不好說。

     這一天,齋戒沐浴了,到淨室裡去焚香點燭,叫呂胡子擋乩筆,自己伏在下邊默禱了一回。

    呂胡子心裡十分疑惑,向來制台請乩,都是同自己說明了再請。

    這會不言不語,不知他問的什麼事?要是所問非所答,便不妙了。

    眼珠轉了幾轉,想了一個主意道:“不如給他一個囫囵罷了。

    ”當時乩筆就在沙盤裡轉了幾轉,劃了字出來是“拿定主意,不聽人言”八個字。

    制台起來看了大喜,極口感念道:“真靈,真靈。

    ”就趕緊出來,招呼加上一張告示:“凡有蝗蟲的地方,都要香花供養,不許開罪。

    ”并謂如有人殺一個蝗蟲,照殺人之罪辦理。

    告示出來,大家看了好笑,反正已是弄的野無青草了。

     各縣紛紛報災,災區卻是極廣。

    四川省雖是多有義倉,亦是杯水車薪,無補于事。

    制台急了,祇得在大堂上設了香案,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