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六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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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驚動鄰船,衆人一齊聲張道:“林某莫要弄出事來,不是當耍的。

    ”顯瑞見已驚破多人,意氣阻喪,自料決然難妥,方才放手,索興而回。

    心内十分不快,隻得匆匆安寝。

    正是:掏盡西江水,難洗滿面羞。

     顯瑞雖然出來沒趣睡覺,一心卻還聽着海氏艙中,耳中微聞哭苦命親夫數聲,以後漸漸哭得聲低,哀哀凄慘。

    再停一會,又聞◆◆之聲,顯瑞忙喚二婦去看時,已自投缳瞑目,時乃六年正月二十七日事也。

    顯瑞傍徨失措,忙将屍骸藏在米中,等待過江時,好抛入江裡。

    又恐漏消息,遂禁住船上人,不許上岸。

    過了幾天,顯瑞與兄弟林四商議道:“有量目今将好回來,倘然要起人來怎麼處?”林四畫策道:“可懸十兩銀子,做個信約,若船上有那個能去殺了有量回來。

    除此之外,還謝他十金。

    ”顯瑞依計而行。

    果然登時有人應募,卻是藍九欣然願去,除殺有量。

    顯瑞大喜,再三囑咐缜密,務在必妥回來,還有重謝。

    藍九道:“這事打什麼緊,包管停當,不勞耽心。

    ”遂拿着信約銀子,悄悄上岸。

     打了一個幌,一直竟奔到監兌理刑朱公處出首。

    朱公大驚,怕張揚出去,緻惡賊逃之,立刻傳經曆缪君國瑞,親拿惡賊。

    缪公極有作為,但出首之人藏躲。

    糧舟人多,不知林顯瑞在那隻船上。

    忙到官衙,取兌糧簿籍一查,上載:某月日衛官審潘遐下旗丁林顯瑞米若幹。

    缪君遂急出城去,見雷衛官,時已二鼓,雷衛官從夢中驚醒出來,接見缪公,對他道:“适奉上司嚴檄,某船藏匿逃人,特來查勘。

    ”雷衛官倒吃了一吓,即刻同至某船,叫船上人俱來點名。

    點至顯瑞,缪公道:“這就是逃人,與我鎖起來。

    ”衆人驚愕,顯瑞尚昂昂雄辯,隻見藍九從燈影中跳出執證,顯瑞已知為其所賣,吓得啞口無言。

    缪公遂連夜送監。

    次早,顯瑞令人将白金私獻缪公,求他緩獄。

    缪公将獻金之人,重責三十闆,将銀擲出,随即到船上驗屍。

    藍九就往米中爬出,缪公領衆人上前一看,隻見玉色柔膚勃勃如生,面貌一些未改,臉上淚痕還在,衣服雖然鹑結,卻褲與裙連,裙與衣連,裡外上下,互相交綴,兜底密縫。

    乃是他丈夫去後,恐有奸人暗算,自己細細連縫的。

    當時看的人,就如山擁,無不啧啧歎異。

    缪公吩咐掩好,不可輕露貞肌,當日合城官府俱來看視,忙催棺盛殓。

    理刑朱公回衙,将顯瑞痛責四十并一央棍,定成斬罪。

    當時顯瑞面般謀算,教兄弟林四,到某處投牒,說運難于更替;到某處訴辨,說海氏苑于反□〔與〕顯瑞無幹。

    朱公堅執不聽,做成死招,申詳上司。

    林四聞知,〔當〕頭一悶,捶胸跌腳在淮安飯店,吐血數升而死。

    顯瑞計窮,方〔才〕追悔,深恨楊二害他,斷不令他獨生,遂将楊二唆哄之毒,海氏前後貞烈之狀,偏(遍)告同獄,所以一發流傳甚悉。

    正是:天作孽猶可為,自作孽不可活。

      再說有量在蘇州,忽得一夢,夢見妻子抱住他哭道:“我的苦命親夫!你從今以後,再休想見你妻子了。

    我已被人陷害,身入黃泉,我仇賊不日亦死,你還在此做甚?你可速速回家,帶我幽魂回去。

    我于冥冥之中,自常随你,你亦不必苦楚。

    我自恨命薄,不能與你白頭相守,半路相舍,心如刀割。

    你須另娶别室,家門保重為是。

    ”言罷,哽咽而去。

    有量從睡夢中驚醒,甚是駭異,即刻收拾到來,乃顯瑞下獄之第三日也。

    撫棺痛哭,死去更醒。

    正哭間,恰值江陰營兵侄海永潮,亦得一夢,故此同日趕至,捶胸大恸,遂一齊進城連告楊二。

    時楊二正逃避在外,左逃右逃,隻是不得走離常州,早被差人拿獲,扭解送官。

    才到城門,隻見那看的衆人動了公忿,忽聽得一聲喊,衆人俱向前拳打腳踢,磚頭棒槌如雨點般,一齊亂下,将楊二登時打做個肉餅兒,竟不分出個頭足了。

    差人隻得空手去回複本官。

      那常州一府官長士民,莫不到海氏棺前一吊,詩文累積成山,何服子餘連樵負闆,以及嬰兒婦女,無不趨棺歎息。

    有前進士趙正安,率子侄并耆老周時南等,到棺前欲傳像議祀,啟官一看,時已七十餘日,容貌如生,色不萎腐。

    邑庠瞿懋昭捐地以葬,醫學牛以端為首,募構立祠,旬日立辦。

    今祠在龍嘴。

    過有數月,理刑朱公已請下旨意,将顯瑞枭首正法。

    衆人猶将瓦礫,一齊打得稀爛,人人稱快。

    海氏自立祠之日腳,托夢邑中鄉老,日日神靈赫曜,香火日上一日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