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八章

關燈
一遍又一遍。

     “可以用來為人類的光輝和榮耀服務啊,爸爸。

    ” 如果安琪爾繼續堅持下去,也許他就可以像兩個哥哥一樣去劍橋了。

    但是牧師的觀點完全是一種家庭傳統,就足僅僅把劍橋這個學府當作進入教會的一塊墊腳石;他心中的思想是那樣根深蒂固,所以生性敏感的兒子開始覺得,他要再堅持下去就好像是侵吞了一筆委托财産,對個起他虔誠的父母,正如他的父親睹示的那樣,他們過去和現在都不得不節衣縮食,以便實現供養三個兒子接受同樣教育的計劃。

     “我不上劍橋大學也行,”安琪爾後來說。

    “我覺得在目前情況下,我沒有權利進劍橋大學。

    ” 這場關鍵性的辯論結束了,它的影響不久也顯現出來。

    多少年來,他進行了許多漫無邊際的研究,嘗試過多次雜亂無章的計劃,進行過無數毫無系統的思考;開始對社會習俗和禮儀明顯表現出滿不在乎的态度。

    他越來越鄙夷地位、财富這種物質上的差别。

    在他看來,即使“古老世家”(使用近來故去的一個本地名人的字眼兒)也沒有了香味,除非它的後人能有新的良好變化。

    為了使這種嚴酷單調的生活得到平衡,他就到倫敦去住,要看看倫敦的世界是什麼樣子,同時也為了從事一種職業或者生意在那兒進行鍛煉,他在那兒遇上了一個年紀比他大得多的女人,被她迷昏廠頭腦,差一點兒掉進她的陷阱,幸好他擺脫開了,沒有因為這番經曆吃了大虧。

     他的幼年生活同鄉村幽靜生活的聯系,使他對現代城市生活生出一種不可抑制的幾乎是非理性的厭惡來,因此也使他同另一種成功隔離開來,使他既不願從事精神方面的工作,也不願立志追求一種世俗的職業。

    但是他不能不做一件工作;他已經虛度了許多年的寶貴光陰;後來認識了一個在殖民地務農而發達起來的朋友,因此他想到這也許是一條正确的途徑。

    在殖民地,在美國,或者在國内務農——通過認真地學習務農,無論如何,在學會了這件事之後——也許務農是使他得到獨立的一種職業,而不用犧牲他看得比可觀的财産更為寶貴的東西,即精神自由。

     因此,我們就看到安琪爾·克萊爾在二十六歲時來到泰波塞斯,做一個學習養牛的學徒,同時,因為附近找不到一個舒适的住處,所以他吃住都和奶牛場的老闆在一起。

    他的房間是一個很大的閣樓,同整個牛奶房的長度一樣長。

    奶酪間裡有一架樓梯,隻有從那兒才能上樓去,閣樓已經關閉了很長時間,他來了以後才把它打開作他的住處。

    克萊爾住在這兒,擁有大量空間,所有的人都睡了,奶牛場的人還聽見他在那兒走來走去。

    閣樓的一頭用簾子隔出了一部分,裡面就是他的床鋪,外面的部分則被布置成一個樸素的起居室。

     起初他完全住在樓上,讀了大量的書,彈一彈廉價買來的一架舊豎琴,在他感到心情苦惱無奈的時候,就說有一天他要在街上彈琴掙飯吃。

    可是後來不久,他就甯肯下樓到那間大飯廳裡去體察人生,同老闆、老闆娘和男女工人一起吃飯了,所有這些人一起組成了一個生動的集體;因為隻有很少的擠奶工人住在奶牛場裡,但是同牛奶場老闆一家吃飯的人倒有好幾個。

    克萊爾在這兒住的時間越長,他同他的夥伴們的隔閡就越少,也願意同他們多增加相互的往來。

     使他大感意外的是,他的确真的喜歡與他們為伍了。

    他想象中的世俗農夫——報紙上所說的典型人物,著名的可憐笨伯霍吉——他住下來沒有幾天就從他心中消失了。

    同他們一接近,霍吉是不存在的。

    說真的,起初克萊爾從一個完全不同的社會來到這裡,他感到同他朝夕相處的這些朋友呆在一起似乎有點兒異樣。

    作為奶牛場老闆一家人中的一個平等成員坐在一起,他在開頭還覺得有失身分。

    他們的思想觀念、生活方式和周圍的環境似乎都是落後的、毫無意義的。

    但是他在那兒住下來,同他們天天生活在一起,于是寄居在這兒的這個眼光敏銳的人,就開始認識到這群平常人身上的全新的一面。

    雖然他看到的人并沒有發生什麼變化,但是豐富多采已經取代了單調乏味。

    老闆和老闆娘、男工和女工都變成了克萊爾熟悉的朋友,他們像發生化學變化一樣開始顯示出各自不同的特點。

    他開始想到帕斯卡說過的話:“一個人自身的心智越高,就越能發現别人的獨特之處。

    平庸的人是看不出人與人之間的差别的。

    ”①那種典型的沒有變化的霍吉已經不存在了。

    他已經分化了,融進了大量的各色各樣的人中間去了——成了一群思想豐富的人,一群差别無窮的人;有些人快樂,多數人沉靜,還有幾個人心情憂郁,其間也有聰明程度達到天才的人,也有一些人愚笨,有些人粗俗,有些人質樸;有些人是沉默無聲的彌爾頓式的人物,有些人則是鋒芒畢露的克倫威爾式的人物②;他們就像他認識自己的朋友一樣,相互之間都有着自己的看法;他們也會相互贊揚,或者相互指責,或者因為想到各自的弱點或者缺點而感到好笑和難過;他們都按照各自的方式在通往塵土的死亡道路上走着。

     ①帕斯卡(Pascal,1623-1662),法國數學家和哲學家,引文引自其《沉思錄》“總序”。

     ②該文出自于英國詩人托瑪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