卷之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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亦疲矣使宗元獨以其文與韓昌黎争雄當未辨孰劉孰項而曹劉獨縱其詩聲于武陵之間又未必降為黃初之音也故曰人各有能有不能仆才乏思澀于兩者俱無能者也然間嘗從兄學為詩每見兄言笑出金石噴吐傾珠玑數年以來大者王孟小者劉韋矣而獨不能睥睨一二其中者不出兄之唾遺其背而馳者尾瑣猥陋矣獨私扣文章之旨稍得其堂戶扃鑰而入而自罪黜以來恐一旦露零于茂草之中誰為吊其衷而憫其知以是益發憤為文辭而上采漢馬遷相如劉向班固及唐韓愈柳宗元宋歐陽修曾鞏蘇氏兄弟與同時附離而起所為諸家之旨而揣摩之大略琴瑟柷敔調反吥同而其中律一也律者即仆曩所謂萬物之情各有其至者也近代以來學士大夫之操觚為文章無慮數十百家其以雲吻霧口?翕虎囓鸷攫之材揚聲藝林者亦星見踵出然于其所謂萬物之情各有其至者或在置而未及也近獨從荊川唐司谏上下其論稍稍與仆意相合仆少喜為文每謂當跌宕激射似司馬子長字而比之句而億之苟一字一句不中其累忝之度即慘恻悲凄也唐以後若薄不足為者獨恠荊州疾呼曰唐之韓猶漢之馬遷宋之歐曾二蘇猶唐之韓子不得至其至而何輕議為也仆聞而疑之疑而不得又蓄之于心而徐求之今且三年矣近乃取百家之文之深者按覆之卧且唫而餐且噎焉然後徐得其所謂萬物之情自反有其至而因悟曩之所謂司馬子長者眉也發也而唐司谏及仆所自持始兩相印而無複同異今仆不暇博喻姑取司馬子長之大者論之今人讀遊俠傳即欲輕生讀屈原賈誼傳即欲流涕讀莊周魯仲連傳即欲遺世讀李廣傳即欲立鬪讀石建傳即欲俯躬讀信陵平原君傳即欲好士若此者何哉蓋各得其物之情而肆于心故也而固非區區句字之激射者昔人嘗謂善詩者畫善畫者詩仆謂其于文也亦然今夫天地之間山川之所以寥廓日月之所以升沉神鬼之所以幽眇草木之所以蕃蘙鼪鼯之所以悲嘯九州島之所以聲名文物四裔之所以椎髻被發以及聖帝明王忠賢孝子羇中寡婦讒夫佞幸幽人處士釋友僊子之異其行禮樂律曆于革封禅天官十筮農書稗史之異其術宴歌遊覽行旅搜狩問釋譏嘲詠物賦情吊古傷今成敗得失之異其感彼皆各有其至而非借耳傭目所可紊亂增葺于其間者學者苟各得其至合之于大道而迎之于中出而肆焉則物無逆于其心心無不觧于其物而譬釋氏之說佛法種種色色逾玄逾化矣嗚呼盛矣此庖羲氏畫卦以來相傳之秘所謂其旨遠其辭文其言曲而中固非專一以緻其至者不可與言也近與浔陽書亦論文大較與告兄者互暢其旨而仆亦未敢遽取然諾于兄但操金而求酒不敢不問價于市也并附與浔陽書及所著文數篇幸兄憫而裁教之荷甚荷甚 與董浔陽内翰書 嘗觀古者朋友遠離或托之佩玖或申之蘭茞及其久矣不合則借山川訴鴻雁以綿其道路之思而其引睇增郗有若兒女然者仆每恥笑之豈謂今日仆之于兄抑獨有爾者無他人生宇宙同心者寡時或參商情辄倍并故也秋來露繁木葉漸脫四顧茕茕愬言靡由況以失職之人而憑之以蟲吟之候以憂讒之士而附之以室遠之思所謂夜彌永而路彌長南望江流忽不知涕之沾衣也夏日皂隸湖南來得兄所贈手翰上下數千言大略皆易之避難之旨處困之戒蓋有楊輝之所不聞于會宗魏其之所不聞于高遂者何其忠也仆雖不敏當佩之衣帶以誓無忘而兄又嗔仆不能遠引孟氏動心忍性之旨以益其德俟知已者而用之反以盛年遽欲沉郁自廢痼情癖志于文章詞賦之間以汨沒其好而其旨頗不當有所刺怼嗟乎兄之愛我周矣仆豈敢爾哉蓋嘗聞之古人矣天地逆旅也升沉浮陰也榮名委蛻也好毀幻劫也人以其身遊乎天地之間所與日月争光死且不朽者唯區區心知而已而至于古今賢智之士馳骛于榮名好毀之間以快其生平者自達人視之蓋一觑耳怹不暇遠谕姑自仆近日所遊趙郡言之武靈王之霸廉頗蔺相如之威名平原公子之好賓客當是時豈不矜名喜能聲施當世哉而今已消歇其所稱高台曲池繁讴豔舞連翩綽約震耀赫奕者不可複見而所遺一二墓宮頹然霜露荊棘之間往往賈豎牧兒相指覩卧牛羊于其上耳彼且如是況其細者乎故早夜刻行窮而益固者哲人之所以自适也恣名納時抑而多怼者小人之所以自惑也前所奉兄書将以期月之間求為去官而秘迹岩穴者蓋感日月之易邁傷事幾之不逢生而無聞死而沒名謂與萎莽同耳此仆之有所托而逃焉而雲雲于左右也而兄之複乃欲遲知已者之及而用之豈不悖哉原兄之意豈不以  聖天子在上賢公卿方攬名延英而海内材藝謀哲之士龍翔虎蔚而進而仆又嘗偶竊聲名于時者往歲之事适爾而久之固自有知者然不知士之生世各有所适或遇或不遇命也兄抑嘗察仲舒所以迫扼于元封建元之間者乎武皇帝漢之雄材大略之主不世出者也公孫弘名相也方弘之蔬食布衣折節虗已開東閣以博延天下賢良茂才之士盛矣而董仲舒号笃行明經儒也獨以睚眦之微不及錄用相之江都徙之膠東逮身沒而止何哉故曰遇不遇命也使當時或偶弘以其所推毂王臧趙绾者推之仲舒則他不敢過望如漢皇帝所與廷臣考文章改正朔易服色草封禅明堂之儀以潤色一代之鴻業者舒亦稱博古洽聞舊矣豈特嘿然無尺寸贊畫其間乎然而不逢則亦飄然遠去而已耳故曰君子逢時則奮飛不逢則龍蟠而蛇泥蓋嘗博觀古今之間岩穴之士不可勝道若虞卿脫萬戶侯卿相之印棄如敝屣果其身于梁者情有所為也陶元亮一試彭澤不得志賦歸五柳完名環堵者志有所摩也嵇叔夜抱琴行吃弋鈞草野不欲以章服揖拜上官者性有所便也而仆不佞幸先人所遺宅一區近水田數頃他日又嘗破内子玑缟之飾買書數千卷箧貯其中甚可饒吾歲時賓客伏臘之費而與諸弟子誦說為樂也兄以為當乎否乎将移易其道徘徊中外之間從諸君薄遊以成名乎抑亦憫叔夜之不堪察元亮之有托性固有所專一而不化者而順之以适其志乎此固中心之微可與知者言難與他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