通鑒輯覽明季編年上

關燈
甲申歲 乙酉歲 甲申歲 甲申、崇祯十七年(是年三月,流賊陷京師;五月,福王由崧稱帝于南京,以明年為「弘光」元年)、我大清世祖章皇帝順治元年春正月朔,李自成僭号于西安。

     臣等謹按:曆代史家書法,義例攸殊;率于曆朝代嬗時,意多偏私曲徇,進退失宜。

    如「續綱目」于元至正十五年後,即标「元」國号,大書「明年」。

    臣等學識凡猥,嘗拟崇祯甲申即應仿沿前例;欽蒙我皇上折衷至義、昭示大公,面谕臣等以『祟祯十七年明統猶存,仍當大書紀歲;即福王稱号,尚可比于宋代「建炎」之例。

    必俟蕪湖被執,始書「明亡」。

    因以揭萬世之闳綱,去百家之私議;辨統系而必存其實,垂法戒而永着為程』。

    睿制煌煌,為自古史臣發凡起例所未有;以視「春秋」謹嚴,後先一揆。

    臣等謹首登卷端,用彰盛美。

    自是以次編排,悉敬遵宸衷筆削,洵非管牖之見所能仰測高深于萬一雲。

     〔眉批〕「通鑒輯覽」将成,司事者舉「通鑒綱目三編」之例,于甲申歲欲大書「順治元年」,分注「崇祯十七年」于下。

    且凡勝朝事,皆别書「明」;而于李自成陷京師,即系以「明亡」。

    餘曰:『不可』。

    夫「三編」之例,非述「續編」之例乎?「續編」于元順帝二十七年,即分注「明年」。

    元主「北奔」,而系以「元亡」,去至正二十八年為洪武元年。

    且自順帝十五年明祖起兵之後,于凡元政,即别書「元」以示異。

    雖臣各私其君之義也,而朕實鄙之!蓋以理責人者,先必以理自處;天下者,天下之天下,非一家之天下也。

    言悖而出者,亦悖而入。

    居今之時,貶亡明而尊本朝如明之于元,其誰曰「不可」?然朕不為也。

    「通鑒輯覽」之書,非一時之書,乃萬世之書。

    于正統、偏安之系,必公必平;天命人心之向,必嚴必謹。

    且「正編」、「續編」既一正其自視尊大之陋習,而顧于本朝嬗代之際有所偏向,是不有恧于心而贻來世之譏乎?茲于甲申歲,仍命大書「崇祯十七年」、分書「順治元年」以别之。

    即李自成陷京師,亦不遽書「明亡」;而「福王弘光元年」,亦令分注于下。

    必俟次年福王于江甯被執,而後書「明亡」。

    夫福王設于江南能自立,未嘗不可為南北朝,如宋高宗之例也;而奈其日即慆淫,以緻天命去而人心失。

    是非開創者欲究我兵威,而實守成者自失其神器也!若夫唐王、桂王,窮竄邊隅,苟延旦夕;此正與宋之帝昺,帝是同例,不可仍以正統屬之:用以示萬世守成之主恩、天命人心之難谌,凜凜乎、惴惴乎保祖宗所贻留,為臣民所系屬,而不敢謬恃書法之可有高下焉。

    庶幾朕纂「通鑒輯覽」之本意,不失「春秋」「大一統」之義乎! 自成僭稱王(改名自晟),國号「順」,改元「永昌」。

    追尊其曾祖以下,加谥号;以李繼遷為太祖。

    設天佑殿大學士,以牛金星為之。

    增置六政府尚書,設弘文館以下等官。

    複五等爵,大封功臣:侯劉宗敏以下九人、伯劉體純以下七十二人、子三十人、男五十五人(草檄傳布遠近,有雲:「君非甚暗孤立,而炀蔽恒多;臣盡行私比黨,而公忠絕少」。

    又雲:「獄囚累累,士無報禮之心;征斂重重,民有「偕亡」之痛。

    見者扼腕)。

     是日,大風霾,黃霧四塞。

    有邱從周者,都司吏也,長不滿三尺,素懷義憤;伺自成出,乘醉直至其前,戟手罵曰:『若一貧賤細民,今妄據王府,僭稱僞号,逆天背理;吾見汝屍之萬段也』!自成大怒,立斫殺之。

     李建泰自請督師剿賊,許之。

     帝聞自成僭号,大驚;召廷臣集議,欲親征決戰。

    建泰家曲沃,富于赀;請以私财饷軍,率師西讨。

    帝曰:『卿若行,朕當仿古推毂禮』!遂賜建泰敕,幸正陽門樓親餞(行數裡,建泰所乘肩輿忽折,衆以為不祥)。

    建泰以宰輔督師,兵、食并绌,所攜止五百人;甫出都,聞曲沃已破,驚悸稱病,日行三十裡。

    至定興,吏民閉城不納;建泰攻破之,笞其長吏。

    抵保定,賊鋒已逼,知府何複(字見元,平度人)、同知邵宗元(字景康,砀山人)方城守;建泰叩城求入,宗元等不許,建泰以尚方劍恐之。

    或曰「金禦史毓峒(保定衛人)監軍」,亟推出視;信,乃納之。

    遂屯城中。

     以工部尚書範景文、禮部侍郎邱瑜(宜城人)并兼東閣大學士,預機務。

     李建泰既出督師,景文遂與瑜同入閣輔政。

    帝謂景文曰:『朕知卿久,今急而用卿,恨晚;卿尚勉之』!景文請釋系獄張國維、郭景昌等,帝立從其言。

    李自成漸逼,有請帝南幸者;命集議閣中。

    景文言:『固結人心,堅守待援而已。

    此外,非臣所知』。

    帝是其言。

     張獻忠入四川。

     獻忠自荊州趨蜀,陷夔州;石砫土官秦良玉馳援,兵寡敗歸(先是,秦良玉自夔州敗歸,慷慨語其衆曰:『吾兄弟二人,皆死王事;吾以一孱婦人蒙國恩二十年,今不幸至此,其敢以餘生事逆賊哉』!悉召所部,約曰:『有從賊者族,無赦』!乃分兵守四境。

    後賊招土司,獨無敢至石砫者)。

    獻忠至萬縣,水漲,留屯三月。

    已破涪州,進陷佛圖關。

    時四川巡撫陳士奇(字平人,漳浦人)已謝事,駐重慶;或勸之去,士奇不可,與副使陳纁、知府王行儉(字質行,宜興人)、知縣王錫(新建人)等竭力拒守。

    賊穴地轟城,遂陷。

    士奇等皆被執,瑞王常浩亦與焉(王避闖賊、自漢中來奔)。

    指揮顧景泣告獻忠曰:『甯殺吾,無害帝子』!賊怒,遂害王,并殺景。

    天忽無雲而雷者三,賊有震者;獻忠大怒曰:『我殺人,何與天事』!乃發巨炮與天角,而盡殺士奇等。

     二月,李自成陷太原;别遣将犯畿南,陷真定。

     自成渡河,連破蒲州、汾州(知府侯君招、汾陽縣劉必達俱死之),遂陷太原,執晉王求桂(恭王棡十世孫。

    賊脅入北京,後不知所終);巡撫蔡懋德(字公虞,昆山縣人;本朝賜谥「忠恪」)等死之(中軍副總兵應時盛,與懋德同擊賊;懋德死,遂與标丁王永魁等自刎。

    官吏則有布政使趙建極、副使毛文炳及妻趙氏、妾陳氏、參議簡剛中、佥事畢拱辰、知府孫康周、同知李一清、長史範志秦、副将惠光祚、都司張宏業及妻趙氏、子凝秀、指揮韓似雍、千戶王德新、司鼎、晉府典仗官樊于英等,皆不屈死——應時盛,遼東人;趙建極,河南永甯人;毛文炳,鄭州人;簡剛中,陵縣人;畢拱辰,字星伯,掖縣人;孫康周,字魯侯,安邱人;範志泰,虞城人;張宏業,忻州人)。

    遂連陷黎城、臨晉、潞安,執渖世子。

    進攻代州,總兵周遇吉力拒;食盡,退守甯武。

    賊遂抵固關,分兵趨真定,檄總督徐标(臨清人)降。

    标斬其使,率衆拒守;真定知府邱茂華與中軍謝加福害之,以城降賊。

    攻彰德,趙王常■〈浭,去一〉亦降。

     下诏罪己。

     發帑金五千,治守具。

    诏天下勤王。

    左都禦史李邦華請南遷及太子撫軍江南,皆不報。

    賊勢急,複遣内臣高起潛、杜勳等分監邊鎮及近畿要害。

     〔眉批〕莊烈手除逆黨,宦官之惡固所稔知;而始終不免于偏徇,甚至軍旅大事亦令參預。

    如高起潛等喪師辱國、嫉妒冒功,前既縱惡已甚;即寇氛日延,亦半由其撓權掣肘,敗壞封疆。

    又豈可終任刑餘,以資捍衛!乃當危急存亡之會,而外則各邊監視、内則乘城守陴,複悉委之宦侍!未幾,而鳴驺出迓,接踵迎降。

    「富貴固在」,之言若輩固甘心賣國,徇彘不如!而莊烈蟲惑滋深,阽危不悟;可歎,亦可恨也! 陳演罷。

     演在閣,一無籌□,惟以賄聞。

    賊入山西,薊遼總督王永吉請移甯遠總兵吳三桂于關門,選士卒策應京師;演持不可。

    後帝決計行之,演不自安,引疾求罷。

    入辭,自言佐理無狀,當死!帝怒曰:『汝死不足蔽幸』!叱之出。

    演赀多,不能遽行,遂留京師。

     李自成陷甯武關,總兵官周遇吉力戰死之。

     初,遇吉駐代州,憑城固守;食盡,退守甯武。

    賊踵至,大呼「五日不降即屠」!遇吉發大炮殺賊萬人;設伏城中,誘賊入,複殺數千人。

    城毀複完者再,自成悉力攻破之。

    遇吉巷戰,徒步跳蕩,手殺數十人;矢集如猬毛,被執,罵賊死(本朝賜谥「忠武」)。

    遇吉妻劉氏,率婦女登屋射賊;賊縱火焚之,合家俱死。

    城中士民無降者。

    自成集衆,計曰:『此去曆大同、陽和、宣府、居庸,皆有重兵;倘盡如甯武,奈何!不如且還,俟再舉』。

    而大同總兵姜瓖、宣府總兵王承允降表相繼至;自成大喜,遂長驅而東。

     三月,大同總兵官姜瓖、宣府監視太監杜勳俱降于李自成。

     自成将至大同,巡撫衛景瑗(字仲玉,韓城人)不知瓖已降賊,歃血要與共守。

    瓖布訛言,謂「巡撫秦人,将應賊」。

    代王果疑之,不與相見。

    及自成至,瓖開門迎降;自成殺代王傳■〈火齊〉(簡王桂十世孫),宗室殆盡。

    景瑗被執,自成欲官之;景瑗據地以頭觸階石,血淋漓。

    尋自缢死,賊歎為「忠臣」而去(分巡副使朱家仕盡驅妻妾、子女入井,而己從之;一家死者十六人。

    督儲郎中徐有聲、山陰知縣李倬亦死之——朱家仕,河州人;徐有聲,金壇人;李倬,陝西人)。

     至宣府,杜勳蟒玉鳴驺,郊迎三十裡外。

    巡撫朱之馮(字樂三,大興人)登城誓守,将士皆散走,嘿無應者;之馮撫膺歎曰:『不意人心至此』!俄,賊入城,之馮南向叩頭,缢死城樓下(同時死難者:督糧通判朱敏泰、諸生姚時中,投缳死;副将甯龍,罵賊死;系獄總兵官董用文、副将劉九卿及裡居知縣申以孝,并不屈死。

    其它婦女死義者十餘人)。

     蔣德璟罷。

     李建泰自保定疏請南遷;帝召廷臣于平台,谕曰:『「國君死社稷」,朕将焉往』!德璟與少詹事項煜請命太子往江南,帝不答。

    給事中光時亨追論練饷之害,德璟拟旨有「向來小人倡為練饷,緻民窮禍結」等語。

    帝不悅,責其朋比;罷之(德璟移寓外城。

    無何,都城陷,得逸去。

    而李建泰在保定,賊亦尋至;其部下為賊内應,城遂陷。

    知府何複、同知邵宗元、禦史金毓峒及中官方正化、鄉官張羅俊等,皆不屈死。

    建泰竟降賊)。

     封總兵官吳三桂、唐通、左良玉、黃得功俱為伯。

     李自成犯居庸,守将唐通、太監杜之秩以關降。

     通先以兵入衛,命與杜之秩同守居庸。

    已而自成至,通與之秩俱降;賊遂入關,陷昌平,焚十二陵。

    總兵官李守鑅力戰死。

     始,自成欲知京師虛實,往往遣其徒辇重赀,賈販都市;又令充部院掾吏,探刺機密。

    朝廷有謀議,千裡立馳報。

    及是,昌平已陷,兵部發騎偵探,辄被勾去,無一還者;賊遊騎至平則門,都人猶未知也。

    帝召問,群臣莫對,有泣者。

    頃之,賊環攻九門;門外先設三大營,賊至悉降。

    守陴者寥寥,益以内侍;内侍專守城事,百司皆不敢問。

    丙午(十八日),自成設座彰義門外,降賊太監杜勳侍;呼城上人,請入城見帝。

    監視太監曹化淳等缒之人内,勳盛稱賊勢,請帝自為計。

    帝怒,叱之;出手書親征诏,召驸馬都尉鞏永固(字洪圖,宛平人;尚光宗女樂安公主)以家丁護太子南行。

    永固叩頭曰:『親臣不藏甲,臣安敢有家丁』!相向涕泣而已。

     京師陷,帝崩于煤山。

     杜勳既叱出,曹化淳等複缒之下城;勳顧謂曰:『吾輩富貴固在也』! 及日晡,化淳遂啟彰義門,賊盡入。

    帝出宮,登煤山;望見烽火徹天,歎息曰:『苦我民耳』!徘徊久之。

    還宮,命分送太子永定二王于周奎、田宏遇(陝西人,田貴妃父;時貴妃已卒)第。

    以劍斫長平公主,歎曰:『汝何故生我家』(太子投奎家,不得入,匿侍奄外舍:後為奄獻于自成。

    永、定二王亦被執:皆不屈。

    自成羁之宮中;尋封太子為宋王,挾之西去,不知所終。

    長平公主絕而複蘇;至本朝順治二年,命前所選驸馬周□複尚故主,土田、邸第給予有加。

    主涕泣,逾年病卒)!趣皇後自盡,後即承旨自經。

    又斫殺妃嫔數人。

    翌日昧爽,内城亦陷;鳴鐘集百官,無至者。

    帝乃複登煤山,書衣襟為遺诏;曰:『朕涼德藐躬,上幹天咎,緻逆賊直逼京師;皆諸臣誤朕!朕死,無面目見祖宗;自去冠冕,以發覆面,任賊分裂。

    無傷百姓一人』!以帛自缢于山亭,遂崩。

    太監王承恩缢于側。

    李自成氈笠、缥衣,乘烏駁馬入承天門;僞承相牛金星、尚書宋企郊(幹州人;以吏部員外郎家居降賊)等騎而從。

    登皇極殿,下令大索帝後,期百官三日朝見。

    已知帝後崩,自成命以宮扉載出,盛柳棺,置東華門外;百姓過者皆掩泣(尋遷殡昌平州;州之士民率錢募夫葬之田妃墓内,斬蓬藋而封之,一切簡率——田妃墓在鹿馬山;妃前卒,葬此)。

     時群臣殉難者,文臣則大學士範景文(景文趨至宮門,遇宮人曰:『駕出矣』!複趨朝房,賊已塞道;從者請易服還邸,景文曰:『駕出,安歸』!赴雙塔寺旁古井死。

    其妾聞之,即自經死——本朝賜谥「文忠」)、尚書倪元璐(元璐聞難,北向拜父、南向拜母,自缢而絕;一門殉節者十三人——本朝賜谥「文正」)、左都禦史李邦華(邦華走文丞相祠,北向再拜,三揖信國,作絕命詞,自經死——本朝賜谥「忠肅」)、協理京營兵部右侍郎王家彥(城陷,家彥向阙叩頭,投城下不死,缢于民舍而絕——本朝賜谥「忠毅」。

    家彥字開美,莆田人)、刑部右侍郎孟兆祥(兆祥奉命守正陽門;賊至,自缢門下。

    子進士章明,亦缢死。

    兆祥妻呂氏、章明妻王氏,亦同日并缢——本朝賜兆祥谥「忠靖」、章明谥「孝貞」。

    兆祥字允言,交河人)、左副都禦史施邦曜(邦曜聞城陷,自缢。

    仆解之,複蘇;邦曜叱曰:『若知大義,毋阻我死』!遂仰藥而絕——本朝賜谥「忠愍」。

    邦曜字爾韬,餘姚人)、大理寺卿淩義渠(義渠聞難,以首觸柱,流血被面;乃取平生所閱書盡焚之,曰:『無被賊手污也』!服绯正笏,向阙拜;複南向稽首,作書辭父。

    阖戶自經——本朝賜谥「忠介」。

    義渠字駿甫,烏程人)、太常少卿吳麟征(麟征奉命守西直門,賊詐為勤王兵請入,中官欲納之,麟征不可;以土石塞其門,募死士缒城襲擊,多所斬獲。

    及城陷,入道旁祠,作書訣家人,自經死——本朝賜谥「忠肅」。

    麟征字聖生,海監人)、右庶子周鳳翔(都城陷,或有傳帝南幸者;鳳翔趨入朝,見魏藻德、陳演等群入,而自成方據禦座。

    鳳翔至殿前,大哭,急從左掖門出;賊亦不問。

    歸至邸,作書辭二親;題詩壁間,自經死——本朝賜谥「文忠」。

    鳳翔字儀伯,山陰人)、左谕德馬世奇(城陷,世奇方早食,投箸起,問帝「安在」?或言「已出城」。

    明日,知帝崩,東宮、二王被執。

    作書别母,肅衣冠,捧所署司經局印,望關再拜,自經。

    妾李氏、朱氏,并先缢死——本朝賜谥「文肅」)、左中允劉理順城陷,理順與妻萬氏、妾李氏、子孝廉并婢仆十八人,阖門缢死。

    群盜多中州人,(聞其死,入唁曰:『此吾鄉之劉狀元也!居鄉多厚德,何遽死』!羅拜号泣而去——本朝賜谥「文烈」。

    理順字複禮,杞縣人)、檢讨汪偉(京城陷,偉語繼妻耿氏「善撫幼子」;耿泣曰:『我獨不能從公死乎』?因以幼子屬其弟;衣新衣,上下縫,引刀自刭不死,複投缳而絕。

    偉欣然曰:『是成吾志』!移其屍于堂,援筆書于壁曰:「日講演官翰林院檢讨汪偉同繼妻耿氏死節處」;乃自經——本朝賜谥「文毅」。

    偉字叔度,休甯人)、太仆寺丞申佳允(佳允出近畿閱馬,聞李自成破居庸關,流涕曰:『京師必不守矣』!疾馳入都,贻子涵光書曰:『吾受國恩,當以死報』!城陷,冠帶辭母;策馬至汪恭廠,将投井,從者持之。

    下馬,旁見灌畦巨井,急躍入。

    仆号呼,欲出之;佳允亦呼曰:『告太安人:「有子作忠臣,勿過傷也」』!遂死——本朝賜谥「端愍」。

    佳允字孔嘉,永年人)、給事中吳甘來(甘來聞變,疾走皇城,不得入。

    返,作絕命詞,盡取疏草焚之;曰『賊寇縱橫,徒持議論,無益毫末!留之,罪彌大』。

    正衣冠,北向拜,投缳死——本朝賜谥「莊介」。

    甘來字受和,江覆新昌人)、禦史王章(章與給事中光時亨守阜城門;賊入城,時亨要章走。

    俄,賊突至,疾呼「下馬」!時亨倉皇下,跪乞降;章罵賊不顧,賊攢槊刺死——本朝賜谥「節愍」。

    章字漢臣,武進人)、陳良谟(良谟母老,己未有子,而妾時氏方娠;乃謂之曰:『吾且死,汝幸妊身,急歸父母家』!時泣曰:『公殉國,妾不當殉公耶?倘不幸有他,不如無子』!良谟曰:『能如是乎』?時乃先就缢。

    既死,良谟整衣冠,望阙拜,亦自缢——本朝賜谥「恭潔」。

    良谟字士亮,鄞人;時氏,京師人)、陳純德(奉命督學畿輔,因賊警還都。

    及城陷,恸哭;作書别父母,遂自經——福王時,谥「恭節」。

    純德字靜生,零陵人)、趙譔(巡視中城;城陷,罵賊,被執)、兵部郎中成德(德聞帝崩,恸哭;持雞酒奔奠梓宮前,觸地流血。

    賊露刃脅之,不為動。

    奠畢,歸家。

    有妹年二十餘,因家難未嫁;德顧之:『我死,汝何依』?妹請先死,德稱善;哭而視其缢。

    繼室霍氏請繼之,德痛不及視。

    入别其母,哭盡哀;出而自缢。

    母見子、女及子婦皆死,亦投缳死:阖門死難——本朝賜谥「介愍」。

    德字符升,霍州人)、郎中周之茂(需次都下,賊搜得之;不屈,被害。

    之茂字松如,麻城人)、吏部員外郎許直(直聞帝崩,一恸幾絕。

    客以七十老父為解,直曰:『不死,辱及所生』!乃作書寄父,賦絕命詩六章,阖戶自經死——本朝賜谥「忠愍」。

    直字魯若,如臯人)、兵部員外郎金铉(铉巡視皇城;京師陷,恸哭,急趨入朝,見宮人狂奔出;知帝已崩,解牙牌,北向四拜,投金水河。

    從者力挽之;铉怒,奮臂躍入,死。

    母章、妻王、弟錝,并同日死——本朝賜谥「忠潔」。

    铉字伯玉,武進人,占籍順天之大興)、員外郎甯丞烈(管太倉銀庫;城陷,自經于官廨。

    丞烈字養純,大興人)、中書宋天顯(被執,自經。

    天顯,松江華亭人)、光祿寺署丞于騰雲(賊至,語其妻曰:『我為朝臣,汝亦命婦,不可污賊』!夫婦并衣命服,從容自經。

    騰雲,順天人)、兵馬司指揮姚成(城陷,自經。

    成字孝成,餘姚人)、知州馬象幹(居京師;賊入,率妻及子、女五人并缢),凡數十人(又布衣湯文瓊者,恸哭自殺;書其衣曰:『位非文丞相之位,心則文丞相之心』!賊徒見者,皆歎其忠);勳戚則宣城伯衛時春(時春掌後府;京師陷,懷鐵券,阖門十七人皆赴井死。

    時春,穎六世孫)、惠安伯張慶臻(都城陷,慶臻召親黨,盡散赀财;合家自焚死——福王時,谥「忠武」)、新城侯王國興(城陷,自焚死。

    國興,熹宗母孝和太後弟升之子)、新樂侯劉文炳(文炳以孝純皇太後弟子,嗣封侯——,太後,帝生母也。

    文炳素與太學生申湛然、布衣黃尼麓講明忠義;賊攻西直門,勢益急,尼麓踉跄告文炳,宜自為計。

    時太後母瀛國太夫人尚在,文炳與其母杜氏計:『太夫人笃老,不可俱燼,請匿之湛然家』。

    杜氏曰:『太夫人得所,我與若妻、妹俱死耳』!外城陷,文炳馳至崇文門,殺賊數十人。

    馳歸第,母、妻及其妹已俱缢死。

    家人共焚樓,火烈不得入;至後園,與叔繼祖俱投井而死。

    弟文耀,守外城;城破,奔還,覓文炳死所,大書版井旁曰:「左都督劉文耀同兄文炳畢命報國處」,亦投井死:阖門死者四十二人。

    而湛然以匿瀛國太夫人,為賊拷掠,終不言;體糜爛以死——劉文炳字洪筠,宛平人;申湛然、黃尼麓,亦俱宛平人)、驸馬都尉鞏永固(都城陷,時公主已薨未葬;永固以□繩縛子、女五人系柩旁曰:『此帝甥,不可污賊手!舉劍自刎,阖室焚死——福王時,谥「貞愍」)及錦衣衛指揮同知李若珪(城陷,作絕命詞,自缢死)、千戶高文采(一家十七人皆自殺)等,皆同時死(宮人魏氏,臨禦河,大呼曰:『有志者,當自為計』!遂投河死。

    頃刻間,從死者一、二百人。

    又有宮人費氏,自投眢井中。

    賊釣出,見其姿容,争奪之;費绐曰:『我長公主也』!群賊不敢逼,擁見自成。

    自成命中官審視,非是;以賞部将羅某。

    費複绐羅曰:『我實天潢,義難苟合。

    将軍宜擇吉成禮』!羅喜,置酒極歡;費懷利刃,俟羅醉,斷其喉,立死。

    因自詑曰:『我一弱女子,殺一賊帥足矣』!遂自刎。

    自成聞,大驚,令收葬之)。

     越三日己酉昧爽,成國公朱純臣(能七世孫)、大學士魏藻德、陳演等率百官入賀。

    演首勸進,自成不許;大改官制(六部曰六政府、司官曰從事、六科曰谏議、十三道曰直指使、翰林院曰弘文館、巡撫曰節度使;其餘改者甚多)。

    召見朝官,以大僚多誤國,概囚系之;庶官則或用、或否(用者下吏政府铨除,不用者搒掠取赀)。

    系純臣、藻德、演及諸勳戚大臣等,悉付劉宗敏營(藻德與馬世奇家人泣曰:『我不能為,若主今求死不得矣』);拷掠責赇賂,至灼肉折胫,備諸慘毒。

    金足,辄殺之。

     是時,畿内府、州、縣俱降,山東,河南亦多附;自成謂「真得天命」,令牛金星等撰登極儀,诹吉日。

    及自成升座,忽若有神人擊之者,座下龍爪鬣俱動;自成恐,亟下。

    鑄金玺及「永昌」錢,皆不就。

    聞山海關吳三桂兵起,益大沮喪,謀歸西安。

     夏四月,我大清兵破李自成于山海關。

    自成奔還京師,僭号于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