卷之十二 壽 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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震川先生集卷之十二  壽 序 方禦史壽序 嘉靖庚子九月戊戌,侍禦方君時鳴之誕辰也。

    先十有一日,侍禦之孫元儒試南畿,以禮經第一人薦。

    既撤簾,有以侍禦之孫言者。

    是時兩學士及京兆以下皆喜,曰:「侍禦之孫也與?」或又言:「侍禦之子先是亦舉于鄉矣。

    」複相與歎息稱道不已。

     侍禦初與兄太常公,同以進士起家。

    仕正德、嘉靖之間,為名禦史。

    彈劾不避豪貴,風威凜然,兩都為之側目。

    既而以大禮議龃龉不合,遷廣東佥憲,投劾以歸。

    于是優遊林壑,聲迹不及于朝者,餘一紀矣。

    而朝之士大夫,猶知侍禦如此,其為侍禦之孫喜者如此,其不忘侍禦者如此。

    蓋自侍禦去位,後之為禦史者難矣。

    世運風俗,翻覆推移之際,非予之所能知。

    顧獨喜侍禦雖不遂于世,而其子若孫骎骎乎向用,足以推其志而行之也。

     時昆之士同舉者七人,而予亦濫廁其間,皆與元儒同學相好,茲又同年,歸自南畿,稱觞于堂,而屬予執筆序之。

     夫侍禦氣貌偉然,稱天下壯健男子。

    福德之遐,學士薦紳談之者侈矣,予故不論。

    獨序元儒賓興京府,一時士大夫之所傾意,而侍禦愛國之心,托于其子若孫以施于世者如此雲。

     禦史大夫潘公七十壽序上海潘公,初以大司寇遷為禦史大夫,上有老成端肅之褒。

    凡所奏興革庶務,辄賜報可。

    會歲旱,命察舉哀朝官奏上,甘雨時至。

    其明年,天下官朝觀京師,公所舉劾案免者,天下皆以為宜。

    時公年始逾六十,方向用,而即告老以歸;杜門讀書,習導引,禦藥餌,以治氣養生為事。

    今年,公年七十。

    伯子允哲,登進士第。

    先是仲子允端以進士為南職方,而伯子于是受上蔡之命,請于朝,得緩赴任之期,還歸為公壽。

    同年進士林樹德、喬懋敬屬有光為序。

     竊嘗屏居田裡,聞公之名久矣,不敢以谫陋辭。

    夫人生之所難得者,壽考福祿。

    然壽考福祿,竊譬之猶物也;人身,猶車輿也。

    壽考福祿,世有之矣,而載之實難。

    故載勝于物則全,物勝于載則傾。

    世之多取不自足,而以無德敗者相腫也。

    公之一身,無間出處,人莫能以訾議之。

    且履盛而即止,以保懸車之榮,而以厚德元老,隐然稱重于東海之上。

    二子濟美,克享遐齡,豈不宜然哉? 昔韓安國為禦史大夫,天子以為國器。

    其後稍疏斥,郁郁欲罷歸而不得也。

    疏氏父子【疏廣、疏受為叔侄,非親父子。

    】 為太子傅,乞骸骨歸,獨共具飲食請族人賓客,為放達而已。

    萬石君老于家,子孫皆為二千石,僅以孝謹稱于郡國。

    而三人者,皆着于後世。

    以公今日視之,則今人誠有過于古人者。

    特世無子長、孟堅之筆也。

    有光辱公子同榜之末,又以二君之請,僭為論之如此,且以為公萬年景福之祝雲。

     山齋先生六十壽序嘉靖二十七年正月六日,山齋先生六十之誕辰。

    先生既卻賀者,或謂予,先生之謙德宜爾也。

    然而喜且賀者,吾徒之情也,可以抑而不宣乎?老子曰:「仁者送人以言。

    」敢以言為賀,可乎? 夫先生豈終老于山林者哉?自先生之解組而歸。

    今踰一紀。

    閉門著書,足迹不交官府。

    每使者察郡縣,問遺逸,未嘗不以先生為舉首。

    其名既以聞于天子,熟于士大夫之口,而不即用者,豈其遇合之難,抑将以老其材而有所大任于此也? 吾吳為東南一郡,而昆山又郡之一邑,然号為仕宦之邦。

    嘉靖紀元以來,先是毛文簡公,以大宗伯迎天子于湖湘,繼而玉峯朱公為大冢宰,周康僖公為大司寇,玉岩周公為少司寇,蔡公為通政使,莊渠魏公、矯亭方公,皆為太常,柴公為京兆尹,顧文康公以文學掌内制,進内閣,至少保。

    其它台省法從之臣,彬彬不可勝數。

    既而諸公稍稍謝去,今在中朝者,無一人焉。

     先生,康僖公之子也。

    當公在位時,先生官已至大理丞,骎骎乎少列矣。

    其後父子相繼而歸。

    今存者,先生之外,三四人而已。

    而以德望重于鄉邦者,又不多見也。

    山川靈淑之氣,不為衰歇,而盛衰消長之數,則有然者。

     易之剝曰:「不利有攸往。

    」其上九曰:「碩果不食,君子得輿。

    」複曰:「出入無疾,朋來無咎。

    」其初九曰:「不遠複,無祗悔,元吉。

    」剝之「不利有攸往」,至上九而終。

    複之「朋來無咎」,以初九為始。

    然天必以前之終者為後之始,故以「碩果不食」遺之。

    由此言之,則剝之上九,即複之初九也。

    先生于諸公間,年甚少,氣甚銳,天其以是為不食之果乎?先生之所存者在天下,而予也鄉邦之人,故其言如此。

    然亦不獨為先生賀而已也。

     澱山周先生六十壽序 澱山先生以嘉靖乙醜正月八日,為其六十之誕辰。

    王恭人與先生同年,其誕以十一月廿二日。

    将于獻歲,并舉壽觞,裡中親友以為盛事。

    而餘等方與計偕,所宜先之。

    乃即履長之日,豫往稱觞,而推餘為之序。

     蓋先生之自河南罷還也,為言官所論。

    瓯甯李尚書在吏部,言如河南左參政、周大禮,曆有聲迹,又年力方強,不如言者所論。

    會時宰與李公相失,遽以中旨罷之。

    蓋嘗以為天下每有無才之歎;以有才而不用,或用之而不盡其才,與夫用之而違其才:是三者,天下所以無才也。

     先生罷之明年,日本寇東南,江、淮、閩、粵之間,所在騷動。

    而胡亦仍歲犯遼、薊。

    楚、粵山洞之盜間起。

    天子當甯太息,思得勘亂戢甯之才。

    天下之士,亟進亟罷,而時有以庶僚驟陟大吏者矣。

    時蒲坂楊尚書在本兵,方為天子所倚毗,獨薦先生有英才奇略,負萬裡長城之望,不為無知先生者矣。

    而猶未有舉吏部之章,以冢宰诏王廢置之文,明當時用事者之失,以起先生者,使人有兀然空老之歎。

     漢永和中,李固嘗上疏,言朝廷聘高陽樊英、江夏黃瓊、廣漢楊厚、會稽賀純,待以大夫之位,海内忻然。

    及厚等免歸,一日朝會,諸侍中并皆年少,無一宿儒大人,可備顧問者,誠可歎息。

    如固之奏,此豈少年浮薄者之所能測識哉?吾黨諸公于先生,不欲為鄉裡頌禱之常辭,故餘言如此。

    詩曰:「樂隻君子,邦家之光。

    樂隻君子,萬壽無疆。

    」蓋祝君子以興起在位,為邦家之光,而飨無疆之壽也。

     默齋文生六十壽序吾昆山之俗,尤以生辰為重。

    自五十以往,始為壽每歲之生辰而行事。

    其于及旬也,則以為大事。

    親朋相戒畢緻慶賀,玉帛交錯,獻酬燕會之盛,若其禮然者。

    不能者,以為恥。

    富貴之家,往往傾四方之人,又有文字以稱道其盛。

    考之前記,載吳中風俗,未嘗及此,不知始于何時。

    長老雲,行之數百年,蓋至于今而益侈矣。

     嘉靖三十四年九月之朔,憲副默齋孫先生之生辰。

    先生之生,以前丙辰,至于今乙卯,甲子一周。

    于是縣之人為其禮者,尤以為重,而征其詞于餘。

    若其禮然者。

     予不文,不能道其慶賀獻酬燕會之盛,獨以謂人生百年之内,其變故多端,而于歲時叙事相感,親朋聚會杯酒,談說生平,感今懷音之意為多。

    餘與先生同裡闬,有通家之誼。

    自少已能識先生。

    先生年甫弱冠,先大夫客遊不返,旅殡蒼梧之野。

    徒步走嶺外,無資裝傔從之攜,崎岖萬裡,負骸骨以歸。

    寡母幼弟,相依為命,有人所不能堪者。

    及舉進士,釋褐為刑曹。

    會禦史言事下诏獄,先生守官不阿,與大吏争論,幾蹈不測之禍。

    天子仁聖,不忍加誅,竄之懷遠、夜郎之地。

    于是自縣令遷轉,不數月,辄改官。

    曆閩、粵、巴、蜀、荊、湖、齊、魯之間,足迹幾半天下。

    天子躬視獻陵,藩臬郡縣之官,多以乏供緻重辟。

    先生時為湖廣佥憲,獨免于非,且膺寵钖。

    又再遷,得江西憲副以歸。

    夫六十年之間,榮辱利害之途,追而道之,有不勝其感慨者矣。

     今先生遺榮辭寵,蔔築于玉山之陽,有園池田廬之美,有子孫之賢,而筋力康強,絕無衰老之态。

    追念自此以前,真如夢幻;自此以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