卷之十三 壽 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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氏諸老人皆有厚德,饒于積聚;為子弟延師,曲有禮意。

    而先生嘗為之師,諸老人無不敬愛。

    久之,吾諸舅兄弟,無非先生弟子者。

     餘少時,見吾外祖與先生遊處,及吾諸舅兄弟之從先生遊。

    今聞先生老而強壯如昔,往來千墩浦上,猶能步行十餘裡。

    每餘見外氏從江南來,言及先生,未嘗不思少時之母家之室屋井裡森森如也;周氏諸老人之厚德渾渾如也;吾外祖之與先生遊處恂恂如也;吾舅若兄弟之從先生遊龂龂如也。

    今室屋井裡非複昔時矣;吾外祖諸老人無存者矣;舅氏,惟長舅存耳,亦先生之弟子也,年七十餘矣。

    兄弟中,河南行省參知政事子和最貴顯,亦已解組而歸,方日從先生于桑梓之間。

    俛仰今昔,覽時事之變化,人生之難久長如是。

    是不可不舉觞而為之賀也! 嘉靖丁巳某月日,先生八十之誕辰。

    子和既有文以發其潛德,餘雖不見先生久,而少時所識其淳樸之貌,如在目前。

    吾弟子靜,複來言于予,亦以予之知先生也。

    先生名果,字世高,姓周氏,别号弦齋雲。

     前山丘翁壽序吳郡太湖之别,為澱山湖;湖水溢出為千墩浦,入于吳淞江。

    當浦入江之處,地名千墩;環浦而居者,無慮數千家。

    而延福寺中浮圖,矗立雲表,舟行數裡外望之,郁然若有祥雲瑞氣浮之。

    予少時之母家,時過其下,而浦上着姓,往往能識之。

    今其存者少矣。

    而予弟某,乃為予言丘翁之壽雲。

     千墩有山,名為秦柱峯,培塿小丘耳。

    俗謂之山,而在翁所居之前,因以前山自号。

    翁年五十餘,即付家事其子;日遊延福寺中,與缁素之流,為方外之交。

    每造精廬,談笑飲酒而已。

    家之有無,不知也。

    予未識丘翁,想見之而愛其人,以為人生百年之内,無可竟之事,終于馳骛而無所止;而翁以未老而傳,雖其家事亦無所問,況于人世之榮名乎?使翁在公卿大夫之位,甯肯冒寵利而不知休乎?使翁得休處之地,甯肯觊觎中朝,求起廢而更進乎? 史稱萬石君歸老于家,子孫為小吏來谒,必朝服見之。

    有過失,為便坐,對案不食。

    雖燕居,必冠,以孝謹聞于郡國。

    而陸賈家居,出橐中裝賣千金,分其子為生産。

    常安車驷馬,從歌舞,鼓琴瑟,侍者十人,過其子,給酒食,極歡。

    兩人志操不同,史皆稱之。

    使丘翁貴顯于世,蓋陸生之徒也。

     嘉靖三十五年八月二十日,翁六十誕辰,其姻黨因予弟,來請其壽之文;予固有感于少時所熟遊處,為之慨然,而又樂道其人:故論而序之。

     戚思吶壽序 戚思吶先生,居城南隍壑斷岸間,非車馬迹所至;喧嚣之音,隐隐水外,而蕭然有林野之趣。

    先生雅志離俗,儲藥于室,藝菊于圃,彈琴讀書;集鄉也之子弟,教以揖讓容與,應答灑掃,彌老而不倦。

    過其門,歌誦之聲锵锵也。

     始吾祖為社會,先生在焉。

    吾祖常稱戚先生長者。

    又于幾案間,見戚先生詩。

    當是時,餘發始垂,會中諸老皆已皤然。

    今餘年日長矣,諸皤然者自若也;往往有及百年者,而先生亦八十矣。

    餘是以深喜諸公之難老,而吾祖輩之多事,時道說之。

     論者有以為富貴壽考,天之所悭,而兼有之為難。

    是以龐眉皓發之叟,必在于山林泉石、枯槁沉溺之間;而華衣鼎食,厚享累積者,多摧折于中年。

    以餘征之,殆非事實。

    而要其理有不可誣者。

    蓋物取多,則焦然不甯;有紛纭叢垢之集,而無恬愉靜逸之休。

    是不知旦暮之變,寒暑之移,而惴惴于百年之途者也。

    譬諸飲食,知味者希。

    君子之言壽,所以必歸之先生之徒欤?先生之子學,以才藝馳聲郡校,将及于有司之薦。

    彼夫忽焉而驟至者,吾又知其不足以動先生矣。

     陸思軒壽序 予友李子升,與陸君思軒同學相善。

    君于是年六十,子升屬予為壽之文。

    東吳之俗,号為淫侈,然于養生之禮,未能具也;獨隆于為壽。

    人自五十以上,每旬而加。

    必于其誕之辰,召其鄉裡親戚為盛會,又有壽之文,多至數十首,張之壁間。

    而來會者飲酒而已,亦少睇其壁間之文,故文不必其佳。

    凡橫目二足之徒,皆可為也。

    予居是邑,亦若列禦寇之在鄭之鄙,衆庶而已。

    故凡來水文為壽者,常不拒逆其意,以與之并馳于橫目二足之徒之間,亦以見予之潦倒也。

     雖然,子升之為陸君,豈泛而求之,予亦豈泛而應之耶?陸君居縣之華翔村。

    往年太仆桐城趙子舉來昆山,嘗至其地。

    見其土田肥美,江流環繞,間知予家舊業而後失之,子舉力勸予複其故,而未能也。

    蓋吳淞江水,灌溉之利為大;華翔居江之要,宋置新江驿于此。

    新江即吳淞江,古所謂婁江也。

    雖然,同學而異造,同賈而異售,同工而異巧,同稼而異獲,将有其人耳。

    君居華翔,獨以善穑稱。

    歲不失其公家之奉,而以其赢自給。

    雖當師旅饑馑之年,而寬然其有餘。

    古所謂孝弟力田者也,所謂善良敦樸者也,所謂周于利、兇年不能害者也。

    子升其以是取之與! 先是,君之子豫卿,谒選在京師,求嚴學士敏卿之文以為壽。

    煌煌乎玉堂金馬之制作,鄉裡有榮焉。

    然嚴公之文,所聞異辭,欲道君之實者,宜有待于予言矣。

    雖然,予視君之貌尚少也,則君今之為壽太蚤,子升之請亦太蚤。

    姑以是倍之為百二十。

    于是,子升來屬予文,予可無辭;而予與子升、陸君,相與嘯歌田裡,以效華封人之祝。

    【鈔本作「效華封人祝今天子萬年之壽,其可乎?」今從常熟本。

    】 東莊孫君七十壽序昔孔氏之門,尊屢空而下貨殖;衣敝缊袍,不恥與狐貉者立。

    至太史公。

    乃為貨殖傳。

    後之為史者訾之,以為崇勢利而羞貧賤。

    而吾以為不然。

    彼以李陵之禍,發憤有激而雲爾。

    故謂季次、原憲讀書懷獨行君子之德,空室蓬戶,褐衣蔬食,以終其身,四百餘年,弟子志之不倦。

    豈有輕于季次、原憲而為此言哉?其稱袁盎斥安陵富人之語雲:「公等日從數騎,一旦緩急,豈足恃乎?」天下攘攘,皆為利來,蓋深歎之也。

     晉劉殷未遇時,嘗乞貸于人,辄雲:「俟他日顯貴,而以償汝。

    」其後殷果位至三公。

    殷之負氣固高,而為之貸之者亦賢矣。

     昆山為縣在瀕海,然其人時有能緻富埒封君者。

    近年以來稱賢者,曰孫君。

    孫君自其先人與尚書周康僖公有親,公甚愛敬之。

    其為人誠笃,用是能以緻富饒。

    至孫君尤甚,故其業益大。

    然恂恂如寒士,邑之人士,皆樂與之遊;而有以緩急告者,時能赒恤之。

     于是,君年七十,裡之往為壽者,皆賢士大夫也。

    而予友秦起仁又與之姻。

    言于餘,以為君非獨饒于赀,且優于德也。

    夫祝人之壽而稱其德,古者謂之善頌禱。

    若君者,太史公猶将樂道之。

    予以是為之序雲。

     桐庵陸翁八十壽序由吳之葑門,東出皆湖蕩,又東為沉湖;沉湖之東為甫裡。

    餘嘗泛湖中,水波浩渺,遙望西山如一抹。

    湖上人家,隐見煙雨中,舟人指點故冢宰陸公之居在焉。

    陸氏之來已久,自冢宰公至于今百年間,科名相繼。

    蓋水澤之隩區,東南靈秀所發,而鐘于其家。

    至如山澤之癯,含淳抱質,如璞之玉,若侗庵翁者,尤難得也。

     翁,冢宰家子弟。

    遊成均,以舍選為幕官。

    其于市朝之迹,未嘗不涉也。

    而自幼至老,不知世間有機事。

    人以侗庵稱之,蓋當其名雲。

    吾觀于翁,而知天地太古之氣,性情之理,猶未盡散于亂惑之中。

    使世多如翁者,則朝廷之事清,而有司之務寡矣。

     翁夫婦兄弟皆高年,三子鼎立。

    而先是其孫舉于鄉,而兩外孫亦同舉,以此蔔陸氏之後日昌,而翁之福履日綏也。

    甲子春,十有三日,為翁八十之誕辰。

    其壻張君具豆觞,即翁之所,以為壽。

    因道翁之美,而請餘為之序。

     餘少時,嘗之虞山下老子之宮,有桧,蓋蕭梁時物也。

    餘始識翁于此。

    是時翁年尚少,同遊有三四人。

    婆娑古桧之下,相與太息,以為此樹自天監至今一千二十有八年,來觀遊者,不知幾世幾人也!今同時遊者皆化去,而翁獨高年壽考。

    信知萬物之得于天,其短長之相懸絕,念之不能不撫然也!不知何日當複從翁為海虞之遊,相與共數此桧至今又不知一千幾百年矣!願因張君為約,翁其許我乎? 望湖曹翁六十壽序昔歐陽公稱連處士居應山。

    應山之人,其長老教其子弟,所以孝友、恭敬、禮讓而溫仁,必以處士為法,曰:為人如連公,足矣。

    其矜寡孤獨兇荒饑馑之人,皆曰:鄉之有連公,有所告依而生。

    非有政令恩威,而能使人如此。

    所謂行之以躬,不言而信者也。

    餘于曹翁亦雲爾。

    翁之先,故為大家。

    翁少孤,而其業圮。

    翁克自振立,撫教其弟子見,舉于鄉。

    不數年間,其業逾大,拟于素封。

    其稱于闾裡,又若連公雲。

     吾為令長械,外甥王夢元來省,前年冬,嘗為餘乞翁為壽之文,至是複來請,曰:「此翁裡人之志也。

    翁今年六十有三。

    今于六十則已過,于七十則方來。

    裡人祝翁之壽,自六十以至于百歲,每一紀則為大會,蓋六十其始也。

    故請記其始而追書之。

    」 餘為述翁之德比于連處士,而愧無歐陽子之文。

    然歐公特述處士之行于身後,處士不知也。

    予稱翁之善以祝其壽,使為善者自喜,且亦無用求知于後世之人;而以與其鄉人子弟,飲酒笑樂,同聲唱和,稱其為善人而祝其壽:不愈于歐陽子之稱連處士乎?翁家在澱山湖。

    餘數泛湖中,嘗望見之,而不獲一造。

    今長城瀕太湖,望翁家,可信宿而至也。

    方為吏事所拘,東望,能不怅然矣乎? 錢一齋七十壽序 嘉靖四十四年,餘舉進士,在京師。

    而吾邑一齋錢翁适至。

    錢氏有名籍在薊州,其子德彜為京學諸生。

    而翁年七十,以十二月十六日誕辰,将告歸,以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