卷之二十四 碑 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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間,女子死節者四人:甘氏、孫氏、張氏、宣氏。

    張氏得禍最烈,予嘗為記其事。

    若宣氏,蓋又人所難者。

    銘曰: 沉沉幽谷,不見日光。

    葵藿生之,日向嚴霜。

    彼童之狂,以為存亡。

    綠衣、終風,自古所傷。

    生雖不辰,有此銘章。

     王烈婦墓碣 餘生長海濱,足迹不及于天下。

    然所見鄉曲之女子死其夫者數十人,皆得其事而紀述之。

    然天下嘗有變矣,大吏之死,僅一二見。

    天地之氣,豈獨偏于女婦?蓋世之君子不當其事,而當其事或非其人,故無由而見焉。

     嘉靖三十三年,倭夷入寇。

    餘所居安亭,有一女子自東南來奔。

    衣結束甚牢固。

    賊逐之至一佛舍,欲污之,不可得。

    乃剖其腹,腸胃流出。

    裡人為藁葬北原上。

    竟不知其姓名。

    餘欲為之志其墓,而未及也。

    至如王烈婦之死,在姻親之間,今二十年而無一言以紀之。

    至是,其弟執禮始請書以勒石其墓。

     蓋烈婦之夫周镒蚤死,遺二孤。

    已而皆病疹。

    長者七歲而死,幼者疹愈矣,複病。

    病又經年,為之廢寝食,百方求瘳之,不可得,亦七歲而死。

    烈婦于是自缢也。

    嗚呼,豈不悲哉!執禮稱:「其在室,好觀古書。

    父谒選卒于京師,姊每哭之,聞者莫不凄然淚下。

    平時撫教執禮甚至。

    妹嫁而恥其姑之行,不肯執婦禮;一日姊妹相聚,語及之。

    姊曰:『妹過矣。

    曷若盡孝,使之自媿而不為也?』又言:『他人于死生之際誠難,姊于是直視之甚輕。

    』蓋未嘗經意也。

    」真可謂赴死如歸者矣。

     周镒父諱土,工部都水司主事。

    祖諱烨,封監察禦史,太倉人。

    烈婦父諱可大,太學生。

    祖嘩秩,雲南右市政使,昆山人。

    其卒以嘉靖十八年十月初四日。

    年二十有七。

    葬在雙鳳裡吳墟之原。

     其明年,太倉州守上其事于巡按監察禦史。

    奏下禮部,旌其闾。

    國家依古格,旌表高其外門,門安綽楔,左右建台,高一丈二尺,廣狹方正稱焉。

    圬以白,而赤其四角。

    人之過者有所觀法。

    不然者,以為恥。

    所以扶翊世教,其意遠矣。

    會水部君卒,其家寝其事,未有舉者。

    而镒又不置嗣。

    執禮時時夢見烈婦,攜其兒或長者,或幼者。

    蓋其精爽不亡雲。

     曹節婦碑陰 長洲蘇寶之姑,始年十八,嫁曹君绶。

    二十七,夫亡。

    寡居四十九年,以嘉靖庚子卒,春秋七十五。

    亡子女。

    寶以甲寅十二月二十四日,葬于長洲縣戴墟妍字圩之原。

    予為題其墓曰:「曹绶妻蘇氏貞節之墓。

    」 寶又請書其碑陰,曰:「吾姑未死前三年,吾卧病。

    姑來視病。

    寶見姑老矣。

    因語及平生,歔欷曰:『男子壯年,何憂疾苦?今老且死。

    女不可不為吾計!吾死,慎勿葬我曹氏墓。

    曹氏墓迫隘。

    自夫死後,其宗娃率火瘗,散漫荒莽間,遙遙五十年,不複知夫處矣。

    苟廁諸累累間,殆與誰比?去此一裡所,有界浦。

    其水清潔,死必燔我,揚灰浦中,令吾骨與此水同其清也。

    』寶是以營茲新兆,蓋今十有二年而克成。

    」噫,可悲也已! 詩雲:「谷則異室,死則同穴。

    」傳曰:「合葬,非古也。

    自周公以來,未之有改也。

    」「衛人之祔也,離之;魯人之祔也,合之。

    」孔子生而叔梁纥死,葬于防山。

    及孔子母死,殡于五父之衢。

    鄹人挽父之母,誨孔子父墓,然後往合葬焉。

    夫孔子之慎于葬母也如此,使無挽父之母,必不敢于防山。

    雖從古禮,其可也。

    蘇氏蓋得之矣。

     自古女子,不幸失其所天,能守禮義,不見侵犯,見于史傳者不少。

    然必待備述其平日閨阃之素,而後其節始着。

    若寶之稱其姑,一言而已。

    要之與古易箦結纓,何以異哉?嗟夫!五十年高風勁節,可以想見;千載之下,當知其人其骨,與此水同其清也。

    因表着之。

     張通參次室鈕孺人墓碣 孺人姓鈕氏,其先淮陰人,父客吳中,始為吳人,公諱寰,通政司右參議。

    其考諱安甫,祁州知州,封刑部員外郎。

    張氏世以科名顯于世。

    其最著者,二張先生,皆無子。

    祁州府君惟生公一子。

    而公元配王宜人,年逾三十,未有子,府君以為憂,遂為公取孺人,時年十五。

    其後四年,年十九,生子桓慕。

    其後諸娣更生子,乃有丈夫子四人。

    府君以為螽斯之祥,兆于孺人,大加愛之。

    在尚書刑部,孺人留居家。

    為其子延師,夜則篝燈紡績,躬督課之。

    比公歸,恒慕已壯大,問學有成矣。

     初,府君性高曠。

    到官,辄自劾免歸。

    而公宦亦不遂。

    而父子皆好遊名山水,不問家事。

    孺人獨勤于治生,故于祭祀、婚喪、飲酒、伏臘之費,不至乏絕。

    公常出遊,一歲中,還家率不過一二月。

    諸子更供養。

    至孺人所,尤歡。

    孺人為人婉順,于姑若諸娣間,孝友無間。

    其治生纖啬,而不信因果之說。

    吳俗尼巫【巫 原刻墨釘,依大全集校補。

    】 往往出入人家,孺人絕不與通。

    臨終,言不他及。

    獨諄諄戒其子,不得令男子與含殓而已。

    卒年五十有九,時嘉靖壬戌也。

    以卒之明年,祔于縣東南??甲川鄉橫塘之先茔。

     蓋古之女子,不幸而為側室,而其賢德終不可泯者,如小星之「寔命不猶」,歸妹之「以恒相承」,聖人皆書之于經。

    惟張氏世有文學,二張先生之沒,郡中名士劉欽谟、楊君謙為之表志,至于今傳之。

    恒慕愛尚文雅,有先世之風,不忍其賢母之沒沒于後世,既勒銘幽堂,又請于予,為立石墓道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