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第四十九回 泗國府成遺愛府 九臯亭作冷心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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衆無悔、需吉雇催工匠,收拾九畹軒,将正室内的匾額移在軒中懸挂,依式作了神主。

    将九畹軒改名冷梅軒,九回廊改名冷竹廊,九臯亭改名冷心亭。

    取冬梅越冷越豔,冬竹越冷越青,貞心越冷越堅的意思。

    到了這一日,耿朗緻祭,春畹領了耿順亦來拜奠。

    祭畢,愛娘指着冷心亭的匾額說道:“冷梅冷竹的名色,不過是因我有竹卿梅妃的話,故借來以比二娘的人品,惟有這冷心二字,起得大有見解。

    我想,二娘當日讓居東一所,不肯專理家私,使人名利之心可冷。

    後來分辨朋友的好歹,不教官人受馮、張之累,使人交遊之心可冷。

    不與同類分是非,不與一家分彼此,使人争競之心可冷。

    及至夫妻反目,猶然割指醫病,使人愛憎之心可冷。

    孝義感動得宦官内侍,恩德感動得女子小人,使人抑郁之心可冷。

    且至于嗣有人,遇毒不能傷,遇邪不能害,使人毒惡之心可冷。

    總而言之,看得二娘的一生,則人人的心都當冷了。

    ”雲屏道:“我們的心,從此可冷。

    獨有官人的心,是斷乎不可冷的。

    ”愛娘笑道:“想當日官人待二娘的那一副冷面孔,那一副冷心腸,實在令人心冷。

    今日又造這冷梅軒、冷竹廊、冷心亭供養這冷心娘娘。

     官人若肯作祠堂内香火道人,便稱為愛冷道人何如?”耿朗亦笑道:“因我有冷面孔,冷心腸,便叫作愛冷道人。

    卿家名為愛娘,不知還是愛冷,還是愛熱?”愛娘道:“冷也愛,熱也愛。

    隻是愛熱的時節多些。

    ”彩雲一旁笑道:“男子屬陽,孤陽不生,故愛冷。

    女子屬陰,孤陰不長,故愛熱。

    陰陽和合,冷熱均勻,三娘不必偏愛熱,官人亦不必偏愛冷了。

    ”正說話間,見冷梅軒下又有兩個少婦拜倒,拜畢起身,乃是彩蕭、彩艾,一齊說道:“去年六娘設立神主,我兩人未得瞻拜。

    今日聽得在此舊地又立神主,特來一拜,以答舊日之恩。

    ”雲屏留兩人吃飯,晚間春畹未能回府,彩蕭、彩艾亦一齊住下。

    夜靜閑坐,彩蕭、彩艾向雲屏春畹說道:“我兩個投身入府,自幼事奉夫人。

    後來二娘住居東院,大娘管理家私,老夫人将我兩個分在四娘五娘房裡。

    雖說奴婢們差使不多,衣食甚足,卻不知招了多少憎嫌,失了多少喜愛,費了多少熱心,見了多少冷臉。

    幸得二娘,把我們替換了。

    我們隻說二娘有貌,有才,有德,必然有壽,那知空作了一場癡夢。

    想起那年五娘管事,四娘搬家,二娘卧病的舊景來,好不傷心。

    曾記得大娘、三娘費了多少心機,主人公并無一些回轉。

    還是二娘割指治病,反到有恩有情。

    這也怪不得全大人的祭奠,家下人的痛哭了。

     老天有眼,童家鬼計不行,這便是二娘有靈有聖。

    我們見了小主人,就如見了二娘一般。

    無奈作婦女的嫁雞随雞,嫁犬随犬,不久的就随丈夫回南。

    這一去,未知今世裡可能再得來見各位主母否?”兩個人說着,淚流不止。

    春畹勸道:“離合悲歡,古來常事。

    父子母女,尚不得相守終身,何況主仆?至于咱相好姊妹,我舊年八月内立神主之時,那個無來到?今日方才一年,也有出外的,也有回家的,也有卧病的,也有死去的了。

    可見人在世上,好似大海浮萍。

    你們隻好把這條腸子拉斷了,自家保重罷!”兩人聽說,越發傷心。

    雲屏亦勸道:“主仆的恩情,姊妹的歡好,忘是忘不了,斷豈斷得住?從南京到北京,程途不遠,你們丈夫貨南販北,正好常通音信。

    ”彩蕭道:“聽得南京的人來說,李婆子嫁了南京的一個串戲教師,家内豐足,且又歲數比他還小。

    不想他那樣一個人,後半世有這樣一段安閑。

    ”彩艾道:“我丈夫說,秦淮湧翠樓白家名妓,就是咱府内的紅雨。

    我想,紅姐姐因一念之差,便流落行院。

    若見了我們,不知怎樣的後悔!”春畹道:“甘棠、馮市義禀說,童蒙被逐無依,投到南京,作了道士。

    改悔前非,一意向善。

    今年盂蘭會,特為二娘作了一壇道場。

    可見人若公平,不但受恩的感恩,就是未受恩的亦要感德。

    你兩個這一回南,想來這遺愛冷心的故事,他三人亦可知道了。

    ”當日春畹宿在雲屏房裡,彩蕭、彩艾各有宿處。

    正是:深恩厚愛,依然舊日規模。

     後悔前思,頓改當年态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