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第二十一回 水成疾海氏能醫 藥未投愛娘解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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同坐在東套間内,見窗外芭蕉葉上,鮮花璀燦,綠綠紅紅,猶帶許多雨氣。

    太湖石邊,細草蒙茸,星星點點,時聞一派土香。

     愛娘道:“雨後景物,此為最幽。

    若非抱恙,這主人一席,義不可辭。

    旁邊春畹道:“昨日娘們賞雨,險些将我畹兒被雨淋死。

    ”愛娘笑道:“娘教你被雨,本是無心。

    爺教你避雨,恰似有意。

    此所謂置之死地而後生也。

    ”春畹道:“教死亦未必就死,教生亦未必就生。

    到是這不生不死的,還求三娘一個藥方兒醫治。

    ”愛娘笑道:“傻女兒,這藥方兒作娘的如何給得?”夢卿亦由不得笑道:“女兒的藥方是給不得的,我的藥方莫不也難給不成?”愛娘道:“正是,我想你的病雖是水積,終覺有些情思。

    大凡人心神安舒,病從何來?惟心動于中,斯外邪乘之以入。

    我見你終日言笑,一如無事。

    其實千思萬慮,并積于心。

    此即生病之由也。

    ”夢卿道:“我的病,惟大娘、三娘心最知,其次則畹兒。

    作女兒的事,已不必論矣。

    自為婦以來,逆來順受,亦惟忍之而已。

    ”愛娘道:“忍之一字,固息事之源,實乃生病之胎也,莫若忘字為上。

    古語雲:『大道玄之又玄,人世客而又客。

    直至忘無可忘,乃是得無所得。

    』二娘若會得此意,則病自除,何必拘盧扁之死局,取效于草根樹皮哉!”是晚愛娘與夢卿同榻而宿。

    至次早,和氏來禀道:“昨日大娘教請過淳于裔、孫繩祖,今早大爺又教邀了胡念庵、伊士義,現都在外邊伺候看脈。

    ”于是夢卿命人扶至前邊正房内坐下,雲屏、愛娘、香兒、彩雲俱在屏風後坐聽。

    和氏喬媽媽将四醫生帶至儀門外,挨次看脈。

    先是伊士義,看畢出去。

    次是孫繩祖,次是胡念庵,後是淳于裔。

    四人看完,夢卿仍回本室。

    不多時,傳進兩紙藥方。

    耿朗已令人将伊士義、胡念庵的藥方取來一劑煎煮,雲屏就令在後邊遊廊下燒起銅爐,将藥盛在銀鍋内,用文武火漫煎。

    耿朗亦從愛娘的樓下走來,看着煮藥。

    海氏、春台不曾防備,玫瑰叢邊有春畹曬了雨濕裙鞋。

    耿朗轉身到玫瑰花前,見綠葉青枝上挂着一條淡紅單裙,卻是被濕過的,知是春畹之物。

    又見花根下向陽處有一對半濕繡鞋,恰好半折。

     雖然被雨,而上面花繡猶屬鮮明,彷佛是有香氣。

    耿朗一時興作,拾在袖内。

    海氏、春台一些不覺。

    直至藥好,耿朗才往西一所去收繡鞋。

    是日乃宣德五年四月十九日也。

    夢卿一連服過幾次,水氣雖然全消,而飲食不進,形體漸瘦,雲屏急要另請良醫。

    愛娘道:“前日淳于裔、孫繩祖的藥方上有些批語,未曾細看,或者别有見解,亦不可知。

    ”雲屏即令春亭拿來看時,上面寫道:“病系豐于滋味,濕熱緻疾,似宜用清金降火之劑。

     但用涼藥,恐傷脾胃,且既瀉過,莫若溫補為上。

    ”愛娘看到此處,便拍案道:“是了!二娘洩瀉過多,氣血兩虛。

    夫補血用四物湯,補氣用四君子湯。

    蓋四君子溫藥,補氣正以生血,四物涼藥,未能補血,先傷胃氣。

    今伊、胡兩人所用者正是涼藥,故病未盡除而飲食不進。

    我想,還是溫補的好。

    ”雲屏道:“藥性我未深知,又加前日一時匆忙,未曾斟酌,幾乎誤卻大事。

    今日必須淳于裔、孫繩祖來纁看才妥。

    ”于是告明耿朗,即刻去覓兩人。

    不多時,兩人都到。

    看過脈,耿朗邀在前廳款待。

    因問道伊、胡二家用藥之意。

    孫繩祖道:“伊、胡二先生以明公系勳戚門第,供奉必優,故用一切涼藥。

    不知專用涼藥,未免有傷脾胃。

    且又問知尊夫人平日飲食最儉,症候好似外感,其實本是内傷,則涼藥斷不可用矣。

    ”耿朗道:“怪得前日二公用溫補之方。

    ”淳于裔道:“溫補者,非溫藥補之也,溫猶溫存之溫耳。

    人以胃氣為主,不補氣則血何由而生?伊、胡二先生以為氣有餘血不足,故專補血。

    不知氣有餘,邪氣也。

    正氣何嘗有餘?且脾喜燥惡濕,喜暖惡寒。

    脾胃受傷,飲食能不減哉!”耿朗聽畢大悅,即依兩人所說調理,不數日便見功效。

    旬日之後,漸次如初。

    而夢卿嗜茶之病仍未能除也。

    ”正是:去草務本,雖未能收全效于明醫。

    拔茅連茹,早已授單傳于美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