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第七回 思舊侶愛娘題壁 和新詩夢姐遺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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莺俦燕侶本相依,索處應悲知者稀。

     萱草方将接款洽,青蠅先已兆讒機。

    卻說耿朗自以香兒為妾之後,不覺又是孟秋。

    七月初旬,上墳拜掃,耿朗起身先走,次後康夫人、林雲屏、任香兒,騾馬車轎,一簇兒出城。

    恰好這日宣安人因宣主事複職,邀了林夫人帶着宣愛娘亦出城告祭。

    鄭夫人亦因給還浩命,會了弟婦吉夫人,領着燕夢卿,三乘轎亦出城來。

    原來燕、宣、林、耿四家墳墓俱在西直門外,燕家在門頭村之東,宣家在門頭村之北,林、耿兩家,皆在門頭村之西。

    故宣、林、耿三家又都從燕家墳前經過。

    是日宣、耿二家日未出時,就已出城,正好遇在一處。

    林、康、宣三頂轎子并肩而行,後邊林雲屏與宣愛娘亦挨在一處。

    一路上你問我答,久不相見,說不盡千般缱绻,萬種流連。

    愛娘更覺難舍,又與香兒見過,雖然初會,卻亦有些投緣。

    及至走到燕家墳前,康夫人、林雲屏一行轎馬,徑往西去。

     宣安人、林夫人、宣愛娘要往北轉,因出城太早,便在燕家墳上少息片時,又将随帶茶果,各自用些,以解饑渴。

    隻見這座墳院,牆分八字,門列三楹。

    一帶土山,千株白楊瑟瑟。

    兩灣秋水,萬條綠藻沉沉。

    露潤野花香,風吹黃土氣。

    不免遊看一番。

    誰知愛娘因看見雲屏,打動舊日心情,吟得律詩一首。

    見那養靜亭東邊,八字牆背後,一片新抹石灰,光如玉版,亮似銀箋,一時乘興,便令喜兒取出帶來筆硯,在牆上一揮而就。

     下面又寫出四句隐語,以作款識。

    寫完方漫漫走來,與宣、林二夫人一同上轎投北而去。

    且說鄭夫人、吉夫人、燕夢卿日出方才出門,到得墳上,己交已時。

    告奠已畢,用過飯食。

    因初秋天氣尚熱,散走在各處乘涼。

    當時夢卿随鄭、吉二夫人從亭下走來,見白牆上數行墨迹,便落在後邊,臨近一看,卻是新詩一首,下面還有幾行款字,看那新詩道: 莺易無聲燕易還,春秋景物夢魂間。

     花邊攜手人今去,雪裡聯姻句莫攀。

     有意阿誰能意洽,多情何事不情關? 無端邂逅愁添處,難遣幽閨盡日閑。

     念畢不勝贊歎,若說是男子,末一句又不合。

    說是女子,則邂逅二字又不知是指何人。

    但情辭委婉,令人可愛。

    再看下面款字,卻是四句六言隐語,寫道:軍無身而有首,受添足而多心。

    備德言與工貌,善諧聲以比音。

    因暗想道:“軍”字無中一豎,上加一點,非“宣”字乎?“受”字下多一撇,中添一心,非“愛”字乎?德、言、工、貌四者皆全,乃女之良者也,非娘字乎?諧聲比音,乃作詩之法,即詩字也。

    合而言之,乃“宣愛娘詩”四字,是真一女子也。

    此等女子,亦可謂多情矣。

    我夢卿生長深閨,無一知己,似這般女子,又隻空見其詩,殊令人可恨。

    不免用他原韻和詩一首,寫在舊詩之旁。

    或這女子重至此地,見彼此同情,亦可作不見面的知己。

    想畢要寫,卻無筆墨。

    乃取下一枝金蘭花簪兒來,用力在石灰上畫出雪白粉畫道: 鳥飛兔走任回還,心事百年荏苒間。

     風冷病身惟自惜,月明孤影共相攀。

     無緣隻許詩留讀,有夢空教意暗關。

     笑煞秋閨深寂寞,與卿同是一般閑。

     畫完又畫“烏衣女隐和韻”六個字,将金簪兒插在牆縫上面,隻顧吟哦不已。

    忽地春畹來請,夢卿一時忘卻簪子,随即走到莊門裡一齊上轎進城。

    再說康夫人、林雲屏、任香兒到得墳上,祭掃已畢,先自回家。

    耿朗一人漫漫騎馬而行,一路上長楊密柳,樹樹蜩螗。

    綠穗青房,田田和黍。

    行至燕家墳前,便下馬在亭子上歇息片刻,整頓衣冠,到燕玉墓邊拜谒。

    早有看墳安大奉茶伺候。

    拜畢,随從家丁,往莊門下去暫坐。

    耿朗獨自閑遊,見八字牆後,白石灰上,墨迹縱橫,粉畫精細。

    念了一回,卻是七言律詩二首。

    言簡情深,意多詞少。

    一首原作,一首和韻。

    一是用筆寫成,一是用物畫就。

    耿朗遂将随身筆墨取出,用半片白紙,将二詩及隐語款字一一抄下,方才收筆。

    猛見牆縫上一枝黃簪,拿到手約有六七錢重,正是赤金。

    上面縷絲蘭花,巧神工,且兼桂麝香濃,脂膏氣厚,就知是牆上畫詩遺失了去的,遂連詩一并揣在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