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六章 上梁不正勞燕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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宇文傑于當天下午,趕到渌口柳家,柳老太太拉着他,詢長問短,探熱究涼的話個不休,他一問及婉貞姊弟時,老太太即贊不絕口,說道:“好一個能幹姑娘,粗細都來,什麼全會,性情也好,我家青青若跟她學一輩子,也學不完,她現在青青房裡,白天裡忙了一天,晚間讓她們閑散吧!若知道你回來,她們還不來嗎?” 宇文傑見婆婆對姑娘,甚是喜愛,頗自高興,他也明白,這全是由于她為人乖巧,善體人意,才能逗起婆婆的歡心。

     柳家人衆,連日為婆婆前往武昌,忙個不停,又向河下包了一艘雙桅大船。

     動身這日,老太太領着孫女青青、婉貞姊弟,及宇文傑等,一行五人,由柳氏兄弟護送上船。

     宇文傑又将黑馬牽入船頭闆艙裡放置,旋即開船,順流下馳。

     老太太住在中艙,每日裡有婉貞、青青兩姑娘陪着,頗不寂寞,那黑孩兒卻是第一次坐這大船,更覺高興。

     隻有宇文傑,除了睡覺時,由于人生靈感,已入夢境,無法自主外,其餘時間,他腦際直萦繞着那“伽南寶塔”的玲珑塔影,後應向何處去尋獲此物,始能确知誰是雙親的仇人? 船行三天,已進入洞庭湖湖面,眼前一片煙波,天水相連,漣漪蕩漾,宇文傑獨立船頭,看得不禁心曠神怡,情态一爽。

     那高踞船蓬的黑孩兒,手向前指,一聲驚呼,道:“大哥,你看!前面也來了一隻大船。

    ” 那迎面來的,也是一艘雙桅大船,轉眼間,已馳近左前方七八丈遠湖面處,正破浪前進,突聽得那船上有人發話高聲呼道:“那船頭上,是宇文家的傑哥兒嗎?” 宇文傑心頭一震,急扭頭望去,隻見那船上立着一位白須飄胸的道士,隻見那道士,揚臂向上一搖,又聽他高聲說道:“霞兒有事相托,你一問便知。

    ”這時,兩船相錯,已各去老遠。

     他呆立船頭,見這道士,好似面善,一時又想不出是誰?沉思良久,猛一領悟過來,失聲驚呼,道:“唉呀!難道他………竟已看破紅塵,出了家嗎?”心頭一陣怅惘,不覺呆在船頭,黯然傷神。

     不日船抵武昌金口碼頭靠岸,宇文傑向岸上要來三乘涼轎,兩名挑夫,老太太與兩位姑娘,坐轎起程,其餘箱籠行李,由黑孩兒押着挑夫,跟着前進,自己一馬飛回官塘,先去報信。

     田文俊夫婦,接進宇文傑,又知柳老太太也來了,不禁大喜,田文俊馬上外出,向金口大道迎将上去,田磊嬸也忙着收拾房間,準備飲食。

     宇文傑一面盥洗,一面問道:“大嬸,中粒大哥的生意,現做得怎樣?” 大嬸說道:“若非你上次一力主張,要他自己做生意,他到現在,還不是為人雇工,有什出息?真感謝你,生意做得挺旺,除了原來那家雜貨店外,還在隔壁兼營了一家米行,就是人忙一點,看他也挺高興的。

    ” 宇文傑笑道:“他還沒讨個嬸嬸嗎?” 大嬸見問,輕聲歎息,說道:“這事,談何容易,一時又要向哪裡,能找個合适的人呢?” 宇文傑又笑道:“大嬸,我為中粒哥哥,帶個嫂嫂回來了,正随婆婆一路,馬上就到,你準備怎樣謝我?” 田大嬸先還不禁一怔,随即高興地眯眼直笑,說道:“文俊父子和我,全是沾你爹媽的光,享宇文家的福,我能有什麼謝你,到那天,隻有命中粒,向你多磕幾個頭吧!” 宇文傑聽得也笑了,随又說道:“大嬸,這姑娘也姓柳,能幹得很,人更生得标緻,若幫着中粒哥哥經理生意,真是個好管事,不幾年,保管可以發财,等一會,那人來了,你一看便知!” 兩人談論間,不一會,那田文俊已領着老太太轎子行李來到,田大嬸迎着婆婆,進入後廳。

     她又喚來兩個佃戶媳婦前來幫忙,張羅一切,讓婆婆住了宇文傑爹媽的房間,宇文傑住在後房,兩個姑娘黑孩兒,則均在樓上居住。

     婆婆一進到房中,睹物生情,不禁悲從中來,又傷心落淚,兩姑娘從旁極力勸慰,始才停止哭泣。

     那田大嬸暗中不斷向婉貞打量,見她生的玉首蛾眉,明目皓齒,自是心喜,又見婆婆對她十分器重,疼愛得不減于孫女青青,便知姑娘為人,必定不錯,當晚,觑了空,便向婆婆當面為兒子中粒求親。

     婆婆對婉貞姑娘的過去未來,已聽得宇文傑說過,今見她當面懇求,即一口應允,并作為自己孫女出嫁。

     當下田氏夫婦及宇文傑等,一聞此訊,心喜不疊。

     接着田氏夫婦,一切在婆婆指點之下,忙着辦理中粒與婉貞兩人婚事,三天後,姑娘雖已正式作了男家媳婦,除了夫妻相得,孝順翁姑之外,仍對婆婆侍候的殷勤周到,一如往昔。

     這一天,婆婆清檢房中雜物,打開一具紅木小箱,取出兩支鋼镖,喚進宇文傑,說道:“孩子,這個,就是賊人當年殺害你爹媽的兇器,你随身帶着,憑此亦可尋出那賊人的下落。

    ” 宇文傑接過一看,是兩支燕尾透風镖。

     镖上還刻有品字形的圓圈三個,最奇特的,是镖尾綴有貓眼大的響鈴一隻,稍一搖動,即“當當”作響,他暗自忖道: “此镖一經打出,即發響聲,一面是令人聞聲躲避,一面是使镖之人,憑深厚功力,将镖迅速推出,能令對方,雖聞聲亦猝不及防,而終于受傷,由此看來,這仇家,無論是男或女,均是個武功絕高而極難纏鬥的人物。

    ” 他既睹物傷情,又感仇人厲害,想到此處,不覺一時呆在當地默然無語。

     婆婆不明白他的心意,大熱天,見他面目泛白,呆立不語,以為他是累了,急忙溫和說道:“孩子,連日家裡的事也忒多,累得這個樣子,你快去休息吧!晚間沒事時,再到我房裡來一趟,有事問你哩!” 當晚,宇文傑踱至婆婆房中,問道:“婆婆!喚我何事?” 婆婆将房門一掩,回身低語,說道:“孩子,婆婆找你來,沒别的,你已這大的人了,宇文家在這一代,隻有你這一條根。

    婆婆的意思,是想早日尋個門當戶對的姑娘,為你娶親完配,如你心目中,已有了合适的人,不必害羞,也老老實實的講,婆婆自會為你作主。

    ” 宇文傑起先,以為婆婆要他晚間來,不知有什麼大事相商,隻急得兩眼盼不到天黑,聞言,真沒料上她怎會急于提及這事。

     一時竟臊得不知所措,雙頰绯紅,木讷無語。

     在婆婆想來,孫女青青,生的秀外慧中,天仙化人,論年齡品貌,與宇文傑确是天生一對,有心為他倆撮合。

     又悉宇文傑在外闖鬧恁久,心目中或已有了那家姑娘,是以,乃喚他進房,有此一問,如問出他沒有人時,這一下,還怕不是一門親上加親的喜事。

     她見他那種木讷樣子,知是害羞,遂又溫語說道:“孩子,這有什麼害羞呢?盡管對婆婆講嘛!” 宇文傑乃蹑聲說道:“婆婆!我們現在不談這個,好不?” 婆婆立即将面容一沉,說道:“孩子,你要知道,婆婆已有這份年紀,不趁婆婆今日健在,為你訂下一門親事,一旦婆婆撒手歸西,誰來替你作主?” 宇文傑說道:“現在還早得很,我想,待報卻爹媽大仇,和尋着那姨娘回家之後,再提親事,還不遲嘛!” 婆婆笑道:“你心目中,已否已看中了哪家姑娘,這一點,先告訴婆婆,有什麼要緊呢?” 宇文傑見她逼得恁緊,看樣式,好像非講不可似的,隻得老着臉皮,道:“我自從下山以來,已先後認識了三個姑娘,一個是揚州的施鳴玉,她生得挺美,年齡雖比我大-點,可是,與我最合得來。

    一個是浙江江山的柯靈玉,奇怪的是這姑娘與揚州的施鳴玉,生得一模一樣,年齡比我略小,婉貞姑娘曾見過她的。

    另一個卻住的很近,是武昌青山的傅雨霞,年齡也比我大些,亦長得很美,可是,性情高傲,脾氣忒壞,雖然對我很好,我可不敢招惹她。

    ” 婆婆笑道:“這不成了嗎?将來,你于這三家中,決定哪家姑娘之後,我們就請人前去求親就是。

    ” 是夜,宇文傑好久沒能入睡,因晚間經婆婆那一問,挑起他的心事,十分惦念傅九公父女的安危,亟欲前去一探,躺在床上,直盼到天亮。

     次日絕早,宇文傑辭過婆婆,急奔武昌渡江,迳撲漢鎮雙義镖局,與局中衆人,一一颔首為禮,直入後堂。

     見翁一葦夫婦,正對坐閑話,連忙向前分别見禮。

     翁氏夫婦,見他來到,即起身讓坐,并問他,一去揚州,怎玩的半年方回。

     宇文傑接聲笑道:“我在揚州,也沒耽擱多久,就走了,前天是由湖南回來的。

    ”随将别後情形,逐一告訴了翁氏夫婦。

     他們聽他所說,那些離奇的情節,都驚訝無已。

     宇文傑問道:“翁伯母,霞姐姐有事找我嗎?我前天路過洞庭湖時,鄰船有今老道喊我,當時,一看那人,好像是傅伯父,但是因兩船相錯,行得太急,沒多說話,怎麼,他出家了?” 翁太太見問,不禁連連搖首,重聲歎息,頓時眼眶盡赤,淚如抛豆。

     宇文傑驚得心頭猛跳,扭頭一看。

     又見翁一葦,也滿面戚容,垂首不語,便知事态不平常,忙又問道:“翁伯母,到底是什麼一回事嘛?” 翁太太傷心了半晌,方才凄聲說道:“傑哥兒,你莫忙,待我取件東西,給你看看便知一切。

    ” 她随說随由房中取出一封信來,向他手中一遞。

     宇文傑起身接過信來,見信套上面,寫着“留交宇文傑先生”七個大字,字迹娟秀,想是傅雨霞姑娘的手筆。

     又順手就信套一捏,信内裝着,像似制錢般的硬物一件,他急忙拆開信封,取出信箋一看,還未看畢兩行。

     隻見他雙手一松,身向後仰,“撲通”一聲,倒于太師椅上,接着又聽得連聲卡喳,那張堅硬異常的楠木靠椅,立時腿背四散,宇文傑也就随勢下挫,摔卧塵埃,面如金紙,人事不知,顯已昏死過去。

     翁氏夫婦,一見不由大驚,翁一葦一把将他摟起,枕在膝上,托着他的項背,嘶聲呼喚着。

     翁太太又忙絞來一個熱水面巾,為他擦拭臉上的冷汗。

     半晌,宇文傑才悠悠醒轉,翁一葦将他送向另張太師椅躺着,剛一落座,立即伏案痛哭。

     翁氏夫婦守在兩旁,再三勸慰後,宇文傑始漸收聲淚。

     但肩頭仍兀自抽搐個不已,良久,猛一擡頭,哽聲問道:“翁老伯!霞姐姐,是怎樣死的?” 翁一葦複又沉聲一歎,說道:“那青山鐵螺嶺後,容家咀的容太公,這個人你可知道吧?” 宇文傑點點頭。

     翁-葦說道:“那容太公的大女兒,玉屏姑娘,于今年正月出閣,姑爺是江陵武舉韓郁秀。

    韓家是江陵大戶,廣有錢财,那韓郁秀原是個武孝廉,家中又有的是錢,那就沒有不愛武功的道理。

    是以,他結識的一般武林朋友極多,道路不分黑白,朋友良莠全有,例如:江陵彌陀寺的大方和尚,萬柳莊的千裡追風方鎮,都是他的座上客,這還是與他長一輩的忘年之交,至平輩的朋友更多,一時也說不清楚。

    其中以江陵四海镖局的少镖主,玉獅成策,和方鎮的大弟子,玉面狻猊濮劍青,與他最為莫逆。

    由于他有個玉麒麟的綽号,一般人稱他們為江陵三塊玉。

    ” 宇文傑忽問道:“這與霞姐姐的事,有什麼關連呢?” 翁一葦面容一整,說道:“這事的起因,就在那韓家,話……不能不從頭說起!由于霞姑娘,是那玉屏的閨中膩友,玉屏遠嫁後,對她思念不已。

    大概是那三塊玉,于平時言談間,玉屏獲悉成策,尚沒家室,遂銳身以媒妁自任,夫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