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1章 危邦行蜀道,亂世壞長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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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正是他們的坐騎。

    張朝唐和張康面面相觑,這時要避開已經來不及,隻得裝作若無其事,繼續走路。

     那四名公差不住向他們打量,一名滿臉橫肉的公差斜眼問道:“喂,朋友,幹甚麼的?” 張朝唐一聽口音,正是昨晚打人的那個老王。

    張康走上一步,道:“那是我們公子爺,要上廣州去讀書。

    ”老王一把揪住,挾手奪過他背上包裹,打開一看,見累累盡是黃金白銀,不由得驚喜交集,喝道:“甚麼公子爺?瞧你兩個都不是好東西!這些金銀哪裡來的?定是偷來騙來的,好,現今拿到賊贓啦,跟我見大老爺去。

    ”他見這兩人年幼好欺,想把他們吓跑。

    哪知張康道:“我們公子爺是外國大官,知府大人見了他也客客氣氣。

    見你們老爺去,那是再好也沒有啦!”一名中年公差聽了這話,眉頭一皺,心想這事隻怕還有後患,一不做二不休,索性殺了這兩個雛兒,發筆橫财再說,突然抽出單刀向張康劈去。

    張康大駭,急忙縮頭,一刀從頭頂掠過,砍去了他帽子。

    他挺身擋住公差,叫道:“公子快逃。

    ”張朝唐轉身就奔。

    那公差反手又是一刀,這次張康有了防備,側身閃過,仍是沒給砍中。

    主仆兩人沒命價奔逃。

    四名公差手持兵刃,吆喝着追來。

    張朝唐平時養尊處優,加上心中一吓,哪裡還跑的快,眼見就要給公差追上,忽然迎面一騎馬奔馳而來。

    那中年公差見有人來,高聲叫道:“反了,反了,大膽盜賊,竟敢拒捕?”另外幾名公差也大叫:“捉強盜,捉強盜。

    ”他們誣陷張朝唐主仆是盜匪,心想殺了人誰敢前來過問? 迎面那乘馬越奔越近。

    馬上乘客眼見前面兩人奔逃,後面四名公差大呼追逐,隻道真是捉拿強人,催馬疾馳,奔到張朝唐主仆之前,俯身伸臂,一手一個,拉住兩人後領,提了起來。

    四名公差也已氣喘喘的趕到。

     馬上乘者把張朝唐主仆二人往地上一擲,笑道:“強盜捉住了。

    ”跳下馬來。

    這人身材魁梧,聲音洪亮,滿臉濃須,約莫四十來歲年紀。

    四名公差見他身手矯捷,氣力甚大,當下含笑稱謝,将張朝唐主仆拉了起來。

    那乘馬客見張朝唐一身儒服,張康青衣小帽,是個書僮,哪裡像是強盜,不禁一怔。

    張康叫了起來:“英雄救命!他們要謀财害命。

    ”那人喝問:“你們幹甚麼的?”張康叫道:“這是我家公子,是去廣州趕考……”話未說完,已被一名公差按住了嘴。

    那中年公差向乘馬客道:“老兄,你走你的道吧,莫管我們衙門的公事。

    ”乘馬客道:“你放開手,讓他說。

    ”張朝唐道:“在下一介書生,手無縛雞之力,豈是強人……”一名公差喝道:“還要多嘴?”反身一記巴掌,向他打去。

    乘馬客馬鞭揮出,鞭上革繩卷住公差手腕,這一掌便未打着。

    乘馬客問道:“到底怎麼回事?”張康道:“我家公子要去廣州考秀才,遇上這四人。

    他們見到我們的銀子,就想殺人。

    ”說到這裡,跪下叫道:“英雄救命!” 乘馬客問公差道:“這話可真?”衆公差冷笑不答。

    那老王站在他背後,乘他不覺,突然舉刀摟頭砍将下來。

    乘馬客聽得腦後風生,更不回頭,身子向左微挫,右足“烏龍掃地”,橫掃而出,正中老王足胫,将他踢出數步。

    餘下三名公差大叫:“真強盜來啦。

    ”兩個舉起鐵尺,一個揮動鐵鍊,向乘馬客圍攻過來。

     張朝唐見他手無寸鐵,不禁暗暗擔憂。

    乘馬客卻挺然不懼,左躲右閃,三名公差的兵刃始終傷他不着。

    那老王站起身來,搶刀上前夾攻。

    乘馬客大喝一聲,老王吃了一驚,一刀沒砍準,乘馬客劈面一拳,打得他鼻血直流。

    老王隻顧護痛,雙手掩面,當啷一聲,手中單刀跌落在地。

    乘馬客搶過單刀,回手揮出,砍中了一名手持鐵尺的公差右肩。

    他兵刃在手,如虎添翼,刀光閃處,手持鐵鍊的公差左腿中刀,跌倒在地。

    剩下一名公差不敢再戰,不顧同伴死活,和老王兩人撒腿就逃。

    乘馬客哈哈大笑,将單刀往地下一擲,躍上馬背。

    張朝唐忙上前道謝,請問姓名。

    乘馬客見兩名公差躺在地上哼哼唧唧的叫痛,向他怒目而視,說道:“這裡不是說話之所,咱們上馬再談。

    ”張康拿回包裹,牽過馬來,三人并辔而行。

    張朝唐說了家世姓名。

    乘馬客道:“原來是張公子。

    在下姓楊,名鵬舉,江湖上人稱摩雲金翅,是武會镖局的镖頭。

    ”張朝唐道:“今日若非閣下相救,小弟主仆兩人準是沒命的了。

    ” 楊鵬舉道:“這一帶亂的着實厲害,兵匪難分,公子還是及早回去外國的為是。

    在下也正要去廣州,公子若不嫌棄,咱們便可結伴而行。

    ”張朝唐大喜,一再稱謝。

    這幾日來他吓得心神不定,現今得和一位镖客同行,适才又見到他武功了得,登時大感心安。

    三人行了二十幾裡路,尋不到打尖的店家。

    楊鵬舉身上帶着幹糧。

    取出來分給兩人吃了。

    張康找到個破瓦罐,撿了些幹柴,想燒些水來喝,忽聽得身後有人大叫:“強盜在這裡了!”張康吓了一跳,手一震,把瓦罐中的水都潑在柴上。

    楊鵬舉回過頭來,隻見剛才逃走的公差一馬當先,領了十多名軍士,騎了馬趕來。

    楊鵬舉叫道:“快上馬。

    ”三人急忙上馬。

    楊鵬舉讓二人先走,抽出挂在馬鞍旁的單刀,在後掩護。

    衆軍士高叫:“捉強盜哪!”縱馬急追。

    楊鵬舉等逃出一程,見追兵越趕越近,軍士紛紛放箭。

    楊鵬舉揮刀撥打,忽見前面有條岔路,叫道:“走小路!”張朝唐縱馬向小路馳去,張康和楊鵬舉跟随在後,追兵毫不放松。

    那公差大嚷:“追啊,抓到了強盜,大夥兒分他金銀。

    ”楊鵬舉見追兵将近,索性勒轉馬來,大喝一聲,揮刀砍去。

    那公差吓得倒退,其餘軍士卻挺槍攢刺。

    楊鵬舉敵不過人多,混戰中腿上中了一槍,傷勢雖然不重,卻已不敢戀戰,雙腿一夾,提缰縱馬向前急沖,揮刀将一軍士左臂砍斷,其餘軍士吓得紛紛後退,楊鵬舉已回馬疾馳。

    衆軍士見他逃跑,膽氣又壯,呐喊追來。

    不一刻楊鵬舉已追上張氏主仆,這時道路愈來愈窄,衆軍士畏懼楊鵬舉勇猛,不敢十分逼近。

     三人縱馬奔跑了一陣,山道彎彎曲曲,追兵呐喊之聲雖然清晰可聞,人影卻已不見。

    急馳中前面突然出現三條小岔路,楊鵬舉低喝:“下馬!”三人把馬牽到樹叢中躲了起來,片刻間追兵也已趕到,那公差略一遲疑,領着軍士向一條岔路趕了下去。

    楊鵬舉道:“他們追了一陣不見,必定回頭。

    咱們快走。

    ”撕下衣襟裹好腿傷,三人向另一條岔路急馳而去。

    過不多久,後面追兵聲又隐隐傳來,楊鵬舉甚是惶急,見前面有三間瓦屋,屋前有一個農夫正在鋤地,便下馬走到農夫身前,說道:“大哥,後面有官兵要害我們,請你找個地方給躲一躲。

    ”那農夫隻管鋤地,便似沒聽見他說話。

    張朝唐也下馬央告。

    那農夫突然擡起頭來,向他們從頭至足打量。

    就在這時,前面樹叢中傳來牛蹄踐土之聲,一個牧童騎在牛背上轉了出來。

    那牧童約莫十歲上下年紀,頭頂用紅繩紮了個小辮子,臉色黝黑,一雙大眼卻是炯炯有神。

    那農夫對牧童道:“你把馬帶到山裡去放草,天黑了再回來吧。

    ”小牧童望了張朝唐三人一眼,應道:“好!”牽了三匹馬就走。

     楊鵬舉不知那農夫是甚麼用意,可是他言語神情之中,似有一股威勢。

    竟然不敢出言阻止牧童牽馬。

    這時追兵聲更加近了,張朝唐急的連說:“怎麼辦,怎麼辦?”那農夫道:“跟我來。

    ”帶領三人走進屋内。

    廳堂上木桌闆凳,牆上挂着蓑衣犁頭,但收拾得甚是潔淨,不似尋常農家。

    那農夫直入後進,三人跟了進去,走過天井,來到一間卧房。

    那農夫撩起帳子,露出牆來。

    伸手在牆上一推,一塊大石翻了進去,牆上現出一個洞來。

    那農夫道:“進去吧!”三人依言入内,原來是個寬敞的山洞。

    這屋倚山而建,剛造在山洞之前,如不把房屋拆去,誰也猜不到有此藏身之所。

    三人躲好,那農夫關上密門,自行出去鋤地。

    不一刻,公差已率領軍士追到。

    那老王向農夫大聲吆喝:“喂,有三個人騎馬從這邊過去嗎?”那農夫向小路的一邊指了一指,道:“早就過去啦!”公差軍士奔出了七八裡地,不見張朝唐等蹤迹,掉轉馬頭,又來詢問。

    那農夫裝聾作啞,話也說不大清楚。

    一名軍士罵道:“他媽的,多問這傻瓜有屁用?走吧!”一行人又向另一條岔路追了下去。

    張朝唐和楊鵬舉、張康三人躲在山洞之内,隐隐聽得馬匹奔馳之聲,過了一會,聲音聽不見了,那農夫始終不來開門。

    楊鵬舉焦躁起來,使力推門,推了半天,石門紋絲不動。

    三人隻得坐在地上打盹。

    楊鵬舉創口作痛,不住咒罵公差軍士。

    也不知過了幾個時辰,石門忽然軋軋作響的開了,透進光來。

    那農夫手持燭台,說道:“請出來吃飯吧。

    ”楊鵬舉首先跳起,走了出去,張氏主仆随後走到廳上。

    隻見闆桌上擺了熱騰騰的飯菜,大盆青菜豆腐之外,居然還有兩隻肥雞。

    楊鵬舉和張康都暗暗歡喜。

     廳上除了日間所見的農夫和牧童,還有三人,都作農夫打扮。

    張朝唐和楊鵬舉拱手相謝,道了自己姓名,又請問對方姓名。

     一個面目清癯、五十來歲的農夫道:“小人姓應。

    ”指着日間指引他們躲藏的人道:“這位姓朱。

    ”一個身材極高的瘦子自稱姓倪,一個肥肥矮矮的則說姓羅。

    張朝唐道:“我還道各位是一家人,原來均非同姓。

    ”那姓應的道:“我們都是好朋友。

    ”張朝唐見他們說話不多,神色凜然,舉止端嚴,絕不似尋常農夫。

    那姓朱和姓倪的尤具威猛之氣,姓應的則氣度高雅,似是位飽讀詩書的士人。

    張朝唐試探了幾句,姓應的唯唯否否,并不接口。

    飯罷,姓應的問起官兵追逐的原因,張朝唐原原本本說了。

    他口才便給,描述途中所見慘況,以及公差欺壓百姓、誣良為盜的種種可惡情狀,說來有聲有色。

    那姓倪的氣得猛力在桌上一拍,須眉俱張,開口欲罵。

    姓應的使個眼色,他就不言語了。

    張朝唐又說到楊鵬舉如何出手相援,把他大大的恭維了一陣。

    楊鵬舉十分得意,說道:“這算得甚麼,想當年在江西我獨力殺死鄱陽三兇,那才教露臉呢。

    ”當下便縱談當時情勢如何危急、自己如何英勇、如何敗中取勝,說得口沫橫飛。

    他越說越得意,将十多年來在江湖上的遭遇大吹特吹,加油添醬,說得自己英雄蓋世,當世無敵,又說道上強人怎樣見了他從來不敢招惹。

    正說得高興,那小牧童忽然嗤的一聲笑。

    楊鵬舉橫了他一眼,也不在意,不住口的談論江湖上的事迹。

    張朝唐對這些事聞所未聞,聽得很有興味,張康更是小孩脾氣,連連驚歎詢問。

     楊鵬舉後來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