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章 纖纖出鐵手,矯矯舞金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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急,大聲嚷道:“這些家夥掌上有毒,别着了道兒。

    ”袁承志這才省悟,原來五毒教衆練就了毒掌,隻要手掌沾體,便即中毒,何鐵手掌法輕柔,其實是在誘自己上當,用心陰毒,決非有意容讓,眼見情勢越來越緊,心想如不立時沖出,自己雖可脫身,餘人隻怕都要葬身在這毒窟之中。

    何鐵手見他扶起青青,不容他再去救鐵羅漢,身法快捷,如一陣風般欺近身來。

    袁承志叫道:“何教主,在下跟你往日無怨,近日無仇,何以如此苦苦相逼?你不放我們走,莫怪無禮。

    ”何鐵手一笑,臉上露出兩個酒渦,說道:“我們隻留夏公子,尊駕就請便吧。

    ” 袁承志左足橫掃,右掌呼的一聲迎面劈去,何鐵手伸右手擋架,猛見袁承志這一掌來勢奇勁,若是雙掌相交,即使對方中毒,自己的手掌也非折斷不可。

    瞬息間手掌變指,微微向上一擡,徑點袁承志右臂“曲池穴”。

    這一指變得快,點得準,的是高招。

     袁承志叫道:“好指法!”左掌斜削敵頸。

    他知何鐵手雖然掌上有毒,卻害怕自己掌力,當下拳法一變,使出師門絕藝“破玉拳”來。

    這路拳法招招力大勢勁,劉培生号稱“五丁手”,尚且擋不住他五招。

    何鐵手武功雖高,究是女流,見他一拳拳打來,猶如鐵錘擊岩、巨斧開山一般,哪敢硬接?她本來臉露笑容,待見對方拳勢如此威猛,不禁凜然生懼,展開騰挪小巧之技,一味遊鬥。

     袁承志乘她退開半步之際,左掌向上一擡,右拳猛的“石破天驚”,向身旁錦衣毒丐齊雲□身上打去。

    齊雲□叫道:“來得好!”張手向他拳上拿去,隻要手指稍沾他拳頭,劇毒便傳了過去。

    袁承志哪容他手指碰到,身子一蹲,左手反拿住他的衣袖,右足往他腳上一鈎,左足一腿已踹在他右足膝蓋下三寸處,喀喇一聲,齊雲□膝蓋登時脫臼,委頓在地。

    胡桂南本在與齊雲□激鬥,登時援出手來,奔去救援被三敵圍在垓心的沙天廣。

    袁承志叫道:“退到牆邊,我來救人!”胡桂南依言反身,将青青、鐵羅漢、單鐵生三個傷者扶到牆邊。

    袁承志遊目四顧,見沙天廣與啞巴均是以一敵三,沙天廣尤其危急,當下雙腿左一腳右一腳,踢飛了兩名五毒教弟子,縱入人叢,喀喀喀三聲,圍着沙天廣的三人均已關節受損,或肩頭脫榫,或頭頸扭曲,或手腕拗折。

    他不欲多傷人衆,又不敢與對方毒掌接觸,是以每次均是迅如閃電般搶近身去,隔衣拿住對方關節,一扭之下,敵人不是痛暈倒地,便是動彈不得。

    他救了沙天廣後,再搶到啞巴身旁。

    啞巴拳法頗得華山派的精要,力敵三名高手,雖然脫身不得,一時也還不緻落敗。

    何鐵手一聲呼哨,五毒教人衆齊向兩人圍來。

    袁承志東一竄,西一晃,纏住啞巴的兩人一個下颚脫落,一個臂上脫臼,另一個一呆,被啞巴劈面一拳打在鼻梁之上,鮮血直流。

    啞巴打發了性,還要追打,袁承志拉住他手臂,拖到牆邊,叫道:“大家快走,我來應付。

    ”胡桂南當即遊上高牆,将一行人衆接應上去。

    袁承志在牆下來回遊走,又打倒了十多個敵人,向何鐵手拱手道:“教主姑娘,再見了!”哈哈長笑,背脊貼在牆上,倏忽間遊到牆頂。

    老乞婆何紅藥大叫一聲,五枚鋼套向他上中下三路打去,心想他身在牆上,必然難于閃避。

    袁承志左袖一揮,五枚鋼套倒轉,反向五毒教教衆打來。

    何紅藥見了這一手反揮暗器的功夫,大叫:“你是金蛇郎君的弟子麼?”語音中竟似要哭出來一般。

    袁承志一怔,心想:“她跟金蛇郎君必有極深淵源。

    ”念頭轉得快,身法更快,未及張口回答,早已翻出牆外。

    這時啞巴等人已奔到第四層黃牆之下,隻聽得紅牆上軋軋聲響,露出數尺空隙,袁承志身子如箭離弦,直撲到門口,雙拳揮出,将首先沖出的兩名教徒錘進門内。

    兩人幾個筋鬥,直跌進去。

    餘人一時不敢再行攻出。

    潘秀達一聲号令,四名教衆舉起噴筒,四股毒汁猛向袁承志臉上噴來。

    袁承志隻感腥臭撲鼻,暗叫不妙,一提氣,倒退丈餘,毒汁發射不遠,濺在地下,猶如墨潑煙熏一般。

    那黃牆比紅牆已低了三尺,袁承志縱身高躍,手攀牆頭,在空中打了一個圈子,翻過牆頭去了,姿勢美妙之極。

    何鐵手望見,不禁喝了一聲彩。

    外面三道牆一重低過一重,已可一縱而過。

    片刻間衆人到了最後一重黑牆之外。

    袁承志見靜悄悄的無人追出,卻也不敢停留,把青青負在背上,和衆人疾奔進城。

    将到住宅時,袁承志忽覺頭頸中癢癢的一陣吹着熱氣,回頭一望,青青噗哧一笑。

    袁承志知她并無大礙,心下寬慰,進宅後忙取出冰蟾,給鐵羅漢治傷。

    餘人雖未中毒,但激鬥之下,都吸入了毒氣,均感頭暈胸塞,也分别以冰蟾驅毒。

    青青足上被何鐵手打了一環,雪白的皮膚全成淤黑,高高腫起。

    折騰了半日,袁承志才向單鐵生問起五毒教的來曆。

    單鐵生道:“五毒教教徒足迹不出雲貴兩廣,從來不到北方,不過惡名遠播,武林中人提到五毒教時,無不談虎色變,從來不敢招惹。

    他們怎麼會住在誠王爺的别府裡,當真令人猜想不透。

    ”程青竹一旁在靜聽他們剛才惡鬥的經過,皺眉不語,這時忽然插口道:“袁相公,仙都派的黃木道人,聽說就是死在五毒教的手裡的?”袁承志道:“有人見到麼?”程青竹道:“要是有人見到,隻怕這人也已難逃五毒教的毒手。

    江湖上許多人都說,黃木道人死得很慘。

    仙都派後來大舉到雲南去尋仇,卻又一無結果,也真是古怪得緊。

    ” 沙天廣道:“程兄,那老乞婆果然狠毒,隻可惜我們雖然見到了,卻不能為你報仇雪恨。

    ”程青竹道:“我跟五毒教從無瓜葛,不知他何以找上了我,真是莫名其妙。

    ”各人紛紛猜測。

    忽然一名家丁進來禀報:“有一位姓焦的姑娘要見袁相公。

    ”青青秀眉一蹙,說道:“她來幹甚麼?”袁承志道:“請她進來吧!”家丁答應着出去,過不多時,領着焦宛兒進來。

     她一走進廳,跪在袁承志面前拜倒,伏地大哭。

    袁承志見她一身缟素,心知不妙,忙跪下還禮,道:“焦姑娘快請起,令尊他老人家好麼?”焦宛兒哭道:“爹爹……給……給闵子華那奸賊害死啦。

    ”袁承志吃了一驚,站起身來,問道:“他……他老人家怎會遭難?” 焦宛兒從身上拿出一個布包,放在桌上,打了開來,露出一柄精光耀眼的匕首,刃身上還殘留着烏黑的血迹。

    袁承志連着布包捧起匕首,見刀柄上用金絲鑲着“仙都門下子字輩弟子闵子華收執”幾個字,顯是仙都派師尊賜給弟子的利器。

    焦宛兒哭道:“那天在泰山聚會之後,我跟着爹爹一起回家,在徐州府客店裡住宿。

    第二日爹爹睡到辰時過了,還不起來,我去叫他,哪知……哪知……他胸口插了這把刀……袁相公,請你作主!”說罷嚎啕大哭。

     青青本來對她頗有疑忌之意,這時見她哭得猶如梨花帶雨,嬌楚可憐,心中難過,把她拉在身邊,摸出手帕給她拭淚,對袁承志道:“大哥,那姓闵的已答應揭過這個梁子,怎麼又卑鄙行刺?咱們可不能善罷幹休!” 袁承志胸中酸楚難言,想起焦公禮的慷慨重義,不禁流下淚來,隔了一陣,問道:“焦姑娘,後來你見過那姓闵的麼?”焦宛兒哽咽道:“我……我……見過他兩次,我們一路追趕,昨天晚上追到了北京。

    ”青青叫道:“好啊,他在北京,咱們這就去找他。

    妹妹你放心,大夥兒一定給你報仇。

    ”程青竹、沙天廣等早已得知袁承志在南京為焦闵兩家解仇的經過,這時聽得闵子華如此不守江湖道義,都是憤慨異常。

    沙天廣道:“闵子華是甚麼東西,沙某倒要鬥他一鬥。

    ” 焦宛兒向衆人盈盈拜了下去,凄然道:“要請衆位伯伯叔叔主持公道。

    ”程青竹一拍桌子,喝道:“闵子華在哪裡?仙都派雖然人多勢衆,老程可不怕他。

    ” 焦宛兒道:“爹爹逝世後,我跟幾位師哥給他老人家收殓,靈柩寄存在徐州廣武镖局。

    一面搜尋闵子華的下落。

    總是爹爹英靈佑護,沒幾天河南的朋友就傳來訊息,說有人見到那姓闵的奸賊從河南北上。

    金龍幫内外香堂衆香主、各路水陸碼頭的舵主,一路路分批兜截,曾交過兩次手,都給他滑溜逃脫了。

    侄女兒不中用,還給那奸賊刺了一劍。

    ”袁承志見她左肩微高,知道衣裡包着繃帶,想來她為父報仇,必定奮不顧身,可是說到武功,自是不及仙都好手闵子華了。

    焦宛兒又道:“昨天我們追到北京,已查明了那奸賊的落腳所在。

    ”青青急道:“在哪裡?咱們快去,莫給他溜了。

    ”焦宛兒道:“他住在西城傅家胡同,我們幫裡已有一百多人守在附近。

    ”袁承志微微點頭,心想:“她年紀雖小,卻是精明幹練。

    這次金龍幫傾巢而出,那是非殺闵子華不可的了。

    ”焦宛兒又道:“剛才我在大街上,遇着一位泰山大會中見過面的朋友,才知袁相公跟各位住在這裡。

    ” 沙天廣大拇指一翹,說道:“焦姑娘,你做事周到,闵子華已在你們掌握之中,你還是來請盟主主持公道,好讓江湖上朋友們都說一句‘闵子華該殺’,好!” 袁承志問道:“預備幾時動手?”焦宛兒道:“今晚二更。

    ”她把匕首包回布包。

    青青道:“妹子,待會你還是用這匕首刺死他?”焦宛兒點了點頭。

     袁承志想起焦公禮一生仗義,到頭來卻死于非命,自己雖已盡力,終究還是不能救得他性命,為德不卒,心下頗為歉咎,又想仙都派與金龍幫此後勢必怨怨相報,糾纏不清,不知如何了結?闵子華暗中傷人,理應遭報,但這事要做得讓仙都派口服心服,方無後患。

     各人用過晚飯,休息一陣,袁承志帶同程青竹、沙天廣、啞巴、胡桂南、洪勝海五人,随着焦宛兒往傅家胡同而去。

    青青、鐵羅漢兩人受傷,不能同行,單鐵生自行回家養傷。

    青青連連歎氣,咒罵何鐵手這妖女害得她動彈不得。

     注:袁崇煥有一個朋友邝湛若,廣東名士,曾遊瑤山,為瑤女掌兵權者雲氏作記室,作有《赤雅》一書,其中“僮婦畜蠱”一節雲:“五月五日,聚蟲豸之毒者,并置器内,自相吞食,最後獨存者曰蠱。

    有蛇蠱、蜥蜴蠱、蜣螂蠱。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