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章 石岡凝冷月,鐵手拂曉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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敵人發射暗器不能取得準頭,她竟然穿一身白衣,若非自恃武藝高強,決不能如此肆無忌憚。

    袁承志拱手說道:“何教主有何見教?”何鐵手笑道:“袁相公前日枉駕,有許多礙手礙腳之人在場,大家分了心,不能好好見個高下。

    小妹今日專誠前來,讨教幾招。

    ”邊說邊笑,聲音嬌媚。

     袁承志道:“教主這般身手,就在男子中也是難得一見。

    兄弟是十分佩服的。

    ”何鐵手笑道:“袁相公前日試拳,掌風淩厲之極。

    小妹力氣不夠,不敢接招。

    今日比比兵刃如何?”也不等袁承志回答,呼的一聲,已将腰間一條軟鞭抖了出來,微光中但見鞭上全是細刺倒鈎,隻要給它掃中一下,皮肉定會給扯下一大塊來。

    何鐵手嬌滴滴的道:“袁相公,這叫做蠍尾鞭,刺上是有毒的,你要加意小心,好麼?”袁承志聽她說話,不覺打了個寒戰。

    她語氣溫柔,關切體貼,含意卻十分狠毒,兩者渾不相稱。

    袁承志不欲跟她毫沒來由的比武,抱拳說道:“失陪了!”何鐵手不等他退開,手腕一抖,蠍尾鞭勢挾勁風,徑撲前胸。

    袁承志微微一笑,上身向後一仰,避開了這招,不等蠍尾鞭第二招再到,已竄出數丈。

    何鐵手知道追他不上,朗聲叫道:“金蛇郎君的弟子如此膿包,敗壞了師尊一世威名,嘻嘻!”袁承志一愣停步,心想:“我幾次相讓,他們五毒教驕縱慣了,還道我當真怕她。

    ”心念微動之際,白影閃處,蠍尾鞭又帶着一股腥風撲到。

    袁承志眉頭一皺,暗想:“這等喂毒兵器縱然厲害,終究為正人君子所不取。

    她好好一個女子,卻身在邪教,以緻行事不端。

    ”料想蠍尾鞭全鞭有毒,不能白手搶奪,索性雙手攏入袖中,身随意轉,的溜溜的東閃西避。

    何鐵手鞭法雖快,哪裡帶得到他的一片衣角?轉瞬間拆了二十餘招,何鐵手嬌喝:“你一味閃避,算甚麼好漢?”袁承志笑道:“你想激我奪你鞭子?又有何難。

    ”身子一彎,雙手已在屋頂分别撿起一片瓦爿,凝視鞭影,看得親切,叫道:“撤鞭!”兩塊瓦片一上一下,已将蠍尾鞭夾在中間,順手往裡一奪,右足晃動,瞬息間連踢三腳。

    何鐵手剛想運勁奪鞭,對方足尖已将及身,隻得撤鞭倒退,不想踏了一個空,跌下屋去。

    袁承志搶住鞭柄,笑道:“金蛇郎君的弟子怎麼樣?”忽聽何鐵手柔媚的聲音叫道:“很好!”她身法好快,剛一着地,立即又竄了上來,饒是袁承志身有絕頂輕功,也不禁佩服。

    何鐵手右手叉在腰間,身子微晃,腰肢款擺,似乎軟綿綿地站立不定,笑道:“還要領教袁相公的暗器功夫,我們五毒教有一種毒蟾砂……”袁承志聽她嬌聲軟語的說着話,也不見她身轉手揚,突然間眼前金光閃動,大吃一驚,知道不妙,百忙中一飛沖天,躍起尋丈,隻聽得一陣細微的铮铮之聲,數十枚暗器都打在屋瓦之上。

     原來這毒蟾砂是無數極細的鋼針,機括裝在胸前,發射時不必先取準頭,隻須身子對正敵人,伸手在腰旁一按,一陣鋼針就由強力彈簧激射而出。

    真是神不知,鬼不覺,何況鋼針既細,為數又多,一枚沾身,便中劇毒。

    武林中任何暗器,不論是金镖、袖箭、彈丸、鐵蓮子,發射時總得動臂揚手,對方如是高手,一見早有防備。

    但這毒蟾砂之來,事先絕無征兆,實是天下第一陰毒暗器,教外人知者極少,等到見着,十之八九非死即傷,而傷者不久也必送命。

    他們本教之人稱之為“含沙射影”功夫,端的武林獨步,世上無雙。

    袁承志身子未落,三枚銅錢已向她要穴打去,怒喝:“我跟你無怨無仇,為甚麼下此毒手?”何鐵手側身避開兩枚銅錢,右手翻轉,接住了第三枚,輕叫一聲:“啊喲,好大的勁兒,人家手也給你碰痛啦。

    ”看準袁承志落下的方位,還擲過來。

    聽聲辨形,這枚銅錢擲來的力道也不弱,袁承志剛想伸手去接,突然心裡一動:“這人手上有毒,别上她當。

    ”長袖一拂,又把銅錢拂了回去。

    這一下勁力就沒手擲的大,何鐵手伸出兩指,輕輕拈住,放入衣囊,笑道:“多謝!可是隻給我一文錢,不太小氣了些嗎?”手掌伸出來時迎風一抖,十多條非金非絲的繩索向他頭上罩來。

     袁承志惱她适才偷放毒蟾砂手段陰毒之極,當下再不客氣,揚起蠍尾鞭,往她繩上纏去。

    何鐵手鬥然收索,笑道:“蠍尾鞭是我的呀。

    你使我兵器,害不害臊呀?”說的是一口雲南土音,又糯又脆,手下卻毫不停留。

     袁承志把蠍尾鞭遠遠向後擲出,叫道:“我再奪下你這幾根繩索兒,你們五毒教從此不能再來糾纏,行不行?”何鐵手道:“這不叫繩索兒,這是軟紅蛛索。

    你愛奪,倒試試看。

    ”說着蛛索橫掃,攔腰卷來。

    這蛛索細長多絲,一招既出,四面八方同時打到。

    袁承志側身閃避,想搶攻對手空隙,哪知她十多根蛛索有的攻敵,有的防身,攻出去的剛收回守禦,原來縮回的又反擊而出,攻守連環,毫無破綻。

     拆了十餘招後,袁承志已看出蛛索的奧妙,心想:“這蛛索功夫是從蜘蛛網中變化出來的。

    ”乘她一招使老,進攻的索子尚未收回、而守禦的索子已蓄勢發出之際,身形一斜,陡然欺近她背心,伸手向她脅下點去。

    這招快極險極,何鐵手萬難避開,忽然間身子一側。

    袁承志見這一下如點實了,手指非碰到她胸部不可,臉上發熱,凝指不發。

    何鐵手乘勢左手一鈎。

    袁承志疾忙縮手,嗤的一聲,袖口已被鈎子劃了一條縫。

    何鐵手道:“啊喲,糟糕,把袁相公袖子割破啦。

    您把長衫除下來吧,我拿回去給你補好。

    ”袁承志見她狡計百出,心中愈怒,乘勢一拉,扯下了右臂破袖,使得呼呼風響,不數招,袖子已與蛛索纏住,用力一揮,破袖與蛛索雙雙脫手,都掉到地下去了。

    袁承志道:“怎麼樣?”何鐵手格格笑道:“不怎麼樣。

    你的兵刃不也脫手了麼?還不是打了個平手?”反手在背上一抽,右手中多了一柄金光閃閃的鈎子。

     袁承志見她周身法寶,武器層出不窮,也不禁大為頭痛,說道:“我說過奪下你蛛索之後,你們可不能再來糾纏。

    ”何鐵手笑道:“你說你的,我幾時答允過啊?”袁承志一想,果然不錯,她确是沒答允過,但這般一件一件的比下去,到何時方了?當下哼了一聲,說道:“瞧你還有多少兵器?”心想把她每一件兵器都奪下來,她總要知難而退了。

    何鐵手道:“這叫做金蜈鈎。

    ”左手一伸,露出手上鐵鈎,說道:“這是鐵蜈鈎,為了練這勞甚子,爹爹割斷了我一隻手。

    他說兵器拿在手裡,總不如幹脆裝在手上靈便。

    我練了十三年啦,還不大成。

    袁相公,這鈎上可有毒藥,你别用手來奪呀!”隻見她連笑帶說,慢慢走近,袁承志外表雖然淡然自若,内心實深戒懼,隻怕她又使甚麼奸謀,正自嚴加提防,忽聽遠處隐隐有呼哨之聲,猛然間想起一事,暗叫:“不好!莫非此人絆住了我,卻命她黨羽去加害青青他們?”也不等她話說完,回身就走。

    何鐵手哈哈大笑,叫道:“這時再去,已經遲了!”金鈎一點,鐵鈎疾伸,猛向他後心遞到。

    袁承志側過身子,橫掃一腿。

    何鐵手縱身避過,雙鈎反擊。

    這時曙光初現,隻見一道黑氣,一片黃光,在他身邊縱橫盤旋。

    這女子兵刃上功夫之淩厲,僅比在盛京所遇的玉真子稍遜而已。

    他挂念青青等人,不欲戀戰,數次欺近要奪她金鈎,總是被她回鈎反擊,或以鐵鈎護住。

    這鐵鈎裝在手上,運用之際的是靈動非凡,宛如活手一般。

    袁承志拆到三十餘招,兀是打她不退,心中焦躁,探手腰間,金光一閃,拔出了金蛇寶劍。

    何鐵手一見,笑容立斂,喝道:“好!這金蛇劍竟落在你手!”袁承志道:“是便怎樣?”刷刷數劍。

    何鐵手武功雖高,哪裡抵擋得住?當的一聲,金鈎已被金蛇劍削去半截。

    袁承志喝道:“再來糾纏,把你的鐵手也削斷了。

    ”她一聽之下,臉上微現懼色,果然不敢逼近身來。

    袁承志收劍入鞘,疾奔回家,剛到胡同口,便見洪勝海躺在地下,頸中流血,忙上前扶起,幸喜尚有氣息。

    洪勝海咽喉受傷,不能說話,伸手向着宅子連指。

    袁承志抱他入内,隻見宅子中到處桌翻椅折,門破窗爛,顯是經過一番劇戰。

    袁承志越看越是心驚,撕下衣袖替洪勝海紮住了咽喉傷口,直奔内堂,裡面也是處外破損,胡桂南與程青竹躺在地下呻吟。

    袁承志忙問:“怎麼?”胡桂南道:“青姑娘,青姑娘……給……五毒教擄去啦。

    ”袁承志大驚,問道:“沙天廣他們呢?”胡桂南伸手指向屋頂。

    袁承志不及多問,急躍上屋,隻見沙天廣和啞巴躺在瓦面,沙天廣滿臉烏雲,中毒甚深,啞巴也受創傷。

    雖然幸喜無人死亡,但滿屋夥伴,個個重傷,真是一敗塗地,青青更不知去向。

    袁承志咬牙切齒,憤怒自責:“我怎地如此胡塗,竟讓這女子纏住了也沒發覺。

    ”宅中童仆在惡鬥時盡皆逃散,這時天色大明,敵人已去,才慢慢回來。

    袁承志把啞巴和沙天廣抱下地來,寫了一張字條,命仆人急速送去金龍幫寓所,請焦宛兒取回朱睛冰蟾,前來救人。

    他替沙天廣、胡桂南等包紮傷口,一面詢問敵人來襲情形。

    鐵羅漢上次受傷卧床未起,幸得未遭毒手,說道:“三更時分,胡桂南首先發覺了敵蹤,把啞巴老兄扯上屋去。

    兩人一上屋,立被十多名敵人圍住了。

    我在窗口中看得清清楚楚,就是全身無力,動彈不得,隻有幹着急的份兒。

    眼見啞巴老兄、沙老兄和程老夫子都傷了好幾名敵人,但對方實在人多。

    大家邊打邊退,在每一間屋裡都拚了好一陣,最後個個受傷,青姑娘也給他們擄了去。

    袁相公……我們實在對你不起……”袁承志道:“敵人好不狠毒,怎怪得你們?眼下救人要緊。

    ”他到馬廄牽了匹馬,向城外馳去,将到怪屋時下了馬,将馬縛在樹上,走到屋前,飛身越牆直入,大叫:“何教主,請出來,我有話說。

    ”一陣回音過去,黃牆上鐵門開處,一陣狺狺狂吠,撲出十多頭兇猛巨大,後面跟着數十人。

    他想:“這次可不能再對他們客氣了!”左手連揮,十多枚金蛇錐激射而出,金光閃閃,每隻巨獒腦門中了一枚,隻隻倒斃在地。

    他繞着衆犬轉了一個圈子,雙手将金蛇錐一一收入囊中。

    五毒教人衆本待乘他與巨獒纏鬥,乘隙噴射毒汁,哪知他殺斃衆犬竟如此神速,不由得都驚呆了,待他收回暗器,先頭一人發一聲喊,轉身便走。

    餘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