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5章 山幽花寂寂,水秀草青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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已将鋼杖交還在他手中。

    這隻是一瞬間之事,武功稍差的人渾沒看出鋼杖一奪一還,已轉過了一次手,料想令他如此下台,十分顧全了他老人家的顔面。

    哪知溫方山跟着便橫杖打出。

    袁承志心想:“已經輸了招,怎麼如此不講理,全沒武林中高人的身分?”當即向左避開,突然嗤嗤嗤三聲,杖頭龍口中飛出三枚鋼釘,分向上中下三路打到。

    杖頭和他身子相距不過一尺,暗器突發,哪裡避讓得掉?溫青不由得“呀”的一聲叫了出來,眼見情勢危急,臉色大變。

    卻見袁承志木劍回轉,啪啪啪三聲,已将三枚鋼釘都打在地下。

    這招華山劍法,有個名目叫作“孔雀開屏”,取義于孔雀開屏,顧尾自憐。

    這招劍柄在外,劍尖向己,專在緊急關頭擋格敵人兵器。

    袁承志打落暗器,木劍反撩,橫過來在鋼杖的龍頭上一按。

    木劍雖輕,這一按卻按在杖腰的不當力處,正深得武學中“四兩撥千斤”的要旨。

     溫方出隻覺一股勁力将鋼杖向下捺落,忙運力反挺,卻已慢了一步,杖頭落地。

    袁承志左足一蹬,踏上杖頭。

    溫方山用力回扯,竟沒扯起,袁承志松足向後縱開丈餘。

    溫方山收回鋼杖,隻見廳上青磚深深凹下了半個龍頭,須牙宛然,竟是杖上龍頭被他蹬入磚中留下的印痕。

    四周衆人見了,盡皆駭然。

    溫方山臉色大變,雙手将鋼杖猛力往屋頂上擲去,隻聽得忽啦一聲巨響,鋼杖穿破屋頂,飛了出去。

    他縱聲大叫:“這家夥輸給你的木劍,還要它幹麼?”袁承志見這老頭子怒氣勃勃,呼呼喘氣,将一叢胡子都吹得飛了起來,心中暗笑:“這是你輸了給我,可不是鋼杖輸了給木劍!”屋頂磚瓦泥塵紛落之中,溫方施縱身而出,說道:“年輕人打暗器的功夫還不壞,來接接我的飛刀怎樣?”随手解下腰中皮套,負在背上。

     袁承志見他皮套中插着二十四柄明晃晃的飛刀,刃長尺許,心想大凡暗器,均是乘人不備,卒然施發,袖箭藏在袖中,金镖、鐵蓮子之屬藏在衣囊,他的飛刀卻明擺在身上當眼之處,料想必有過人之長,知道這時謙遜退讓也已無用,點了點頭,說道:“老前輩手下容情!”将木劍還給小孩,轉過身來。

    溫家衆人知道四老爺的飛刀勢頭勁急,捷如電閃,倏然便至。

    這少年如全數接住,倒也罷了,要是他閃避退讓,飛刀不生眼睛,那可誰也受不住他一刀。

    當下除了四老之外,餘人紛紛走出廳去,挨在門邊觀看。

     溫方施叫道:“看刀!”手一揚,寒光閃處,一刀嗚嗚飛出。

    原來他的飛刀刀柄鑿空,在空中急飛而過之時,風穿空洞,發出嗚嗚之聲,如吹唢呐,聲音凄厲。

    刀發有聲,似是先給敵人警告,顯得光明磊落,其實也是威懾恐吓,擾人心神。

    袁承志見飛刀威猛,與一般暗器以輕靈或陰毒見勝者迥異,心想:“我如用手接刀,不顯功夫,難挫他驕氣,總要令他們輸得心悅誠服,才能叫他們放出小慧,交還黃金。

    ”于是在懷中摸出兩枚銅錢,左手一枚,右手一枚,分向飛刀打去。

    左手一枚先到,隻聽铮的一聲響,飛刀登時無聲,原來銅錢已把镂空的刀柄打折。

    右手一枚銅錢再飛過去,與飛刀一撞,同時跌在地上。

    那飛刀重逾半斤,銅錢又輕又小,然而兩者相撞之後,居然一齊下堕,顯見他的手勁力道,比溫方施高出何止數倍。

    溫方施登時變色,兩刀同時發出。

    袁承志也照樣發出四枚銅錢,先将雙刀聲音打啞,跟着擊落在地。

    溫方施哼了一聲道:“好本事!好功夫!”口中說着,手下絲毫不緩,六把飛刀一連串的擲了出去。

    他這時已知勢難擊中對方,故意将六柄飛刀四散擲出,心想:“難道你還能一一把我飛刀打落?”卻聽得嗚铮、嗚铮接連六響,六柄飛刀竟然又被十二枚銅錢打啞碰跌。

    袁承志當日在華山絕頂,不知和木桑道人下了多少盤棋,打了多少千變萬化之劫,再加上無數晨夕的苦練,才學會這手世上罕見的暗器功夫。

    木桑若是在旁,說不定還要指摘他手法未純,但溫家諸人卻已盡皆心驚。

    溫方施大喝一聲:“好!”雙手齊施,六柄飛刀同時向對方要害處擲出,六刀剛出手,又是六刀齊飛,這是他平生絕技,功夫再好的人躲開了前面六刀,決再躲不開後面跟上的六刀。

    十二柄飛刀嗚嗚聲響,四面八方的齊向袁承志飛去。

     溫方達眼見袁承志武功卓絕,必是高人弟子,突見四弟使出最厲害的刀法,心中一驚,叫道:“四弟,别傷他性命……”話聲未畢,隻見袁承志雙手在空中一陣亂抓,右手六柄,左手六柄,十二柄飛刀盡數抓在手中,接着雙手對着兵器架連續揚了幾揚。

    刀槍架上本來明晃晃的插滿了刀槍矛戟,但見白光閃爍,槍頭矛梢,盡皆折斷,原來都被他用十二把飛刀斬斷了。

    飛刀餘勢不衰,插入了牆壁。

     突然之間,五老一齊站起,圈在他身周,目露兇光,同時喝道:“你是金蛇奸賊派來的嗎?” 袁承志空中抓刀的手法,确是得自《金蛇秘笈》,蓦見五老神态兇惡,便似要同時撲上來咬噬一般,心下不禁驚慌,正要回答,一瞥之下,忽見廳外三個人走過,其中一人正是安小慧,被兩名大漢綁縛了押着,當是剛從翻闆下面的地窖被擒了上來。

    他心急救人,一個“一鶴沖天”,縱出廳去。

    溫方達與溫方義各抽兵刃,随後追到。

     袁承志不顧追敵,直向安小慧沖去。

    兩名大漢刀劍齊揚,摟頭砍下。

    隻聽得當當兩聲,兩名大漢手中的刀劍脫手飛出。

    這兩人一呆,見砸去他們兵刃的竟是大老爺和二老爺,吓了一跳。

    溫方達與溫方義罵了聲:“膿包!”搶上追趕。

    原來袁承志身手快極,不架敵刃,嗖的一下,竟從刀劍下鑽了過去。

    那兩名大漢兵刃砍下來時,溫氏二老恰好趕到,一刀一劍,便同時向大老爺、二老爺的頭上招呼。

    袁承志雙手一扯,扯斷了縛住安小慧手上的繩索。

    安小慧大喜,連叫:“承志大哥!”這時那兩人的刀劍正從空中落下,袁承志甩出斷繩,纏住長劍,扯了回來,對安小慧道:“接着!”繩子一松,那劍劍柄在前,倒轉着向她飛去。

    安小慧伸手接住。

    這當兒當真是說時遲,那時快,長劍剛擲出,溫方達兩柄短戟已向袁承志胸前搠到。

    卻聽得“啊!哼!”兩聲叫喊,原來那兩名大漢擋在路口,溫方義嫌他們礙手礙腳,一個掃堂腿踢開了。

    袁承志腳步不動,上身向後一縮,陡然退開兩尺。

    溫方達雙戟遞空,正要再戳,勁未使出,倏覺雙戟自動向前,燭光映射下,隻見對方手中一截斷繩已纏住雙戟,向前拉扯。

    溫方達借力打力,雙戟一招“泾渭同流”,乘勢戳了過去,戟頭鋒銳,閃閃生光。

    袁承志側過身子,用力一扯斷繩,随即突然松手。

    溫方達出其不意,收勢不及,向前踉跄了兩步,看袁承志時,已拉了安小慧搶進練武廳内。

     溫方達本已沖沖大怒,這時更加滿臉殺氣,雙手一崩,已把戟上短繩崩斷,縱進廳來。

    溫家衆人也都回到廳内,站在五老身後。

    溫方達雙戟歸于左手,右手指着袁承志,惡狠狠的喝道:“那金蛇奸賊在哪裡?快說。

    ” 袁承志說道:“老前輩有話好說,不必動怒。

    ”溫方義怒道:“金蛇郎君夏雪宜是你甚麼人?他在甚麼地方?你是他派來的麼?”袁承志道:“我從沒見過金蛇郎君的面,他怎會派我來?”溫方山道:“這話當真?”袁承志道:“我幹麼騙你?晚輩在衢江之中,無意與這位溫兄弟相遇,承他瞧得起,結交為友,這跟金蛇銀蛇有甚麼幹系?” 五老面色稍和,但仍十分懷疑。

    溫方達道:“你不把金蛇奸賊藏身之所說出來,今日莫想離開石梁。

    ” 袁承志心想:“憑你們這點功夫想扣留我,隻怕不能。

    ”聽他們口口聲聲的把金蛇郎君叫作“金蛇奸賊”,更是說不出的氣惱,但面子仍很恭謹,說道:“晚輩與金蛇郎君無親無故,連面也沒有會過。

    不過他在哪裡,我倒也知道,就隻怕這裡沒一個敢去見他。

    ”溫氏五老怒火上沖,紛紛說道:“誰說不敢?”“這十多年來,我們哪一天不在找他?”“這奸賊早已是廢人一個,又有誰怕他了?”“他在哪裡?”“快說,快說!” 袁承志淡淡一笑,道:“你們真的要去見他?”溫方達踏上一步,道:“不錯。

    ”袁承志笑道:“見他有甚麼好?”溫方達怒道:“小朋友,誰跟你開玩笑?快給我說出來!”袁承志道:“各位身子壯健,總還得再隔好幾年,才能跟他會面。

    他已經死啦!”此言一出,各人盡皆愕然。

    隻聽得溫青急叫:“媽媽,媽媽,你怎麼了?”袁承志回過頭來,見那中年美婦已暈倒在溫青懷中,臉色慘白,連嘴唇都毫無血色。

     溫方山臉色大變,連罵:“冤孽。

    ”溫方義對溫青道:“青青,快把你媽扶進去,别丢醜啦,讓人家笑話。

    ”溫青哇的一聲哭了出來,說道:“丢甚麼醜?媽媽聽到爸爸死了,自然要傷心。

    袁承志大吃一驚:“他媽媽是金蛇郎君的妻子?溫青是他的兒子?”溫方義聽得溫青出言沖撞,更在外人之前吐露了溫門這件奇恥大辱,牙齒咬得格格直響,對溫方山道:“三弟,你再寵這娃娃,我可要管了。

    ”溫方山向溫青斥道:“誰是你爸爸?小孩子胡言亂語。

    還不快進去?” 溫青扶着母親,慢慢入内。

    那美婦悠悠醒轉,低聲道:“你請袁相公明晚來見我,我有話問他。

    ”溫青點頭,回頭對袁承志道:“還有一天,明晚你再來盜吧。

    你就是幫着人家。

    你,你……發的誓都是騙人的!”恨恨的向安小慧望了一眼,扶着母親走了進去。

    袁承志對安小慧道:“走吧!”兩人向外走出。

    溫方悟站在門口,雙手一攔,厲聲說道:“慢走,還有話問你。

    ”袁承志一拱手道:“今日已晚,明日晚輩再來奉訪。

    ”溫方悟道:“那金蛇奸賊死在甚麼地方?他死時有誰見到了?”袁承志想起那晚張春九刺死他秃頭師弟的慘狀,心想:“你們石梁派好不奸詐兇險,那晚在華山之上,我便險些死在你們手中,又何必跟你們說真話?何況你們觊觎金蛇郎君的遺物,我更不能說。

    ”便道:“我也是輾轉聽朋友說起的,金蛇郎君是死在廣東海外的一個荒島之上。

    ”說到這裡,童心忽起,說道:“貴派有一個瘦子,叫作張春九,還有一個秃頭,是不是?金蛇郎君的下落,他師兄弟倆知道得清清楚楚。

    隻消叫他二人來一問,就什麼都明白了,用不着來問我。

    ”溫氏五老面面相觑,透着十分詫異。

    溫方義道:“張春九和江秃頭?這兩個家夥不知死到哪裡去了,他媽的,回來不剝他們的皮。

    ”袁承志心道:“你們到廣東海外幾千個荒島上去細細的找吧!要不然,親自去問張春九和那秃頭也好。

    ”向衆人抱拳道:“晚輩失陪。

    ”溫方悟道:“忙甚麼?”他定要問個清楚,伸臂攔住。

    袁承志伸掌輕輕向他手臂推去。

    溫方悟手腕一勾,要施展擒拿手法拿他手腕。

    哪知袁承志不想再和人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