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章 朱顔罹寶劍,黑甲入名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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助,情勢十分危急,正心慌間,忽見一個面容醜惡、乞婆裝束的老婦目露兇光,舉起雙手,露出尖利的十爪,喝道:“把金蛇劍還來!”袁承志這時已打定主意,事有輕重緩急,眼前無論如何要先救皇帝,使得勾引清兵入關的陰謀不能得逞,待闖王進京之後,再來手刃崇祯以報父仇,這是先國後家、先公後私的大義。

    但溫氏四老武功本已十分高強,再加上呂七先生與何鐵手,登時自顧不暇,百忙中見阿九頭發散亂,寶劍狂舞,漸漸抵擋不住何紅藥的狠攻,突然靈機一動,閃得幾閃,避開了呂七先生當頭砸下的煙袋和溫方山橫掃過來的鋼杖,竄到何鐵手跟前。

    何鐵手笑道:“我們以多攻少,對不住啦!”說着順手一鈎。

    袁承志側頭避過,喝道:“你幾十個教徒不要命了麼?”何鐵手一怔,躍出圈子,袁承志跟着上前。

     溫方達雙戟疾刺他後心。

    袁承志對何鐵手道:“你給我擋住他們!”何鐵手道:“甚麼?”袁承志閃避溫氏四老與呂七先生的兵刃,叫道:“你想不想見我那姓夏的兄弟?”何鐵手自從見了青青那俊美的模樣,已然情癡颠倒,難以自已,忽然間聽到這句話,心中怦怦亂跳,緊急中不暇細想,回身轉臂,左手鐵鈎猛向溫方悟劃去。

     溫方悟怎料得到她會陡然倒戈,大驚之下,皮鞭倒卷,來擋她鐵鈎。

    但何鐵手出招何等狠辣,又是攻其無備,隻一鈎,已在溫方悟左臂上劃了一道口子。

    鈎上喂有劇毒,片刻之間,溫方悟臉色慘白,左臂麻痹,身子搖搖欲墜,右手不住揉搓雙眼,大叫:“我瞧不見啦……我……我中了毒!”溫氏三老手足關心,不暇攻敵,疾忙搶上去扶持。

     袁承志登時緩出手來,見何鐵手鈎上之毒如此厲害,也不覺心驚,一轉頭見阿九氣喘連連,拚命抵擋何紅藥和安劍清的夾攻,眼見難支,當下斜飛而前,捉住何紅藥的背心,将她直掼了出去。

    安劍清一呆,被阿九一劍刺中左腿,跌倒在地。

     那邊何鐵手已和呂七先生交上了手,呂七先生見到溫方悟中毒的慘狀,越打越是氣餒,提起煙管猛揮三下,躍出圈子,叫道:“老夫失陪了!”何鐵手笑道:“呂七先生,再會,再會!”這時溫方悟毒發,已昏了過去。

    溫氏三老不由得心驚肉跳,一聲暗号,溫方義抱起五弟,溫方達、溫方山一個開路,一個斷後,沖出書房。

    何鐵手追了出去,從懷裡取出一包東西,叫道:“這是解藥,接着。

    ”溫方山轉身接住。

    何鐵手一笑回入。

    這一來攻守登時異勢。

    袁承志和阿九把錦衣衛打得七零八落,四散奔逃。

    殿門開處,曹化淳突然領了一批京營親兵沖了進來。

    袁承志見敵人勢衆,叫道:“阿九、何教主,咱們保護皇帝沖出去。

    ”阿九與何鐵手答應了。

    三人往崇祯身周一站,正待向前奪路,曹化淳忽然叫道:“大膽奸賊,竟敢驚動禦駕,快給我殺!”衆親兵即與錦衣衛交起手來。

    誠王驚得呆了,叫道:“曹公公……你……你不是和我……”一言未畢,曹化淳一劍已在他胸口對穿而過。

    這一來不但衆錦衣衛大驚失色,袁承志、何鐵手、阿九三人更是奇怪,隻有崇祯在心中暗贊曹化淳忠義。

    原來曹化淳在外探聽消息,知道大勢已去,弑君奸謀不成,情急智生,便去率領京營的守備親兵,進乾清宮來救駕。

    錦衣衛見曹化淳變計,都抛下了兵器。

    曹化淳連叫:“拿下去,拿下去!”衆親兵将錦衣衛拿下。

    一出殿門,曹化淳叫道:“砍了!”霎時之間,參與逆謀的人都被殺得幹幹淨淨,那正是他殺人滅口的毒計。

    何鐵手見局勢已定,笑道:“袁相公,明日我在宣武門外大樹下等你!”說着攜了何紅藥的手,轉身而出。

    崇祯叫道:“你……你……”他想酬謝護駕之功,何鐵手哪裡理會,徑自出宮去了。

     崇祯回過頭來,見女兒身上濺滿了鮮血,卻笑吟吟的望着袁承志,這才驚魂略定,坐回椅中,問阿九道:“他是誰?功勞不小,朕……朕必有重賞。

    ”他料想袁承志必定會跪下磕頭,哪知袁承志昂然不理。

    阿九扯扯他的衣裾,低聲道:“快謝恩!”袁承志望着崇祯,想起父親舍命衛國,立下大功,卻被這皇帝淩遲而死,心中悲憤痛恨之極,細看這殺父仇人時,隻見他兩邊臉頰都凹陷進去,須邊已有不少白發,眼中滿是紅絲,神色甚是憔悴。

    此時奪位的奸謀已然平定,首惡已除,但崇祯臉上隻是顯得煩躁不安,殊無歡愉之色。

    袁承志心想:“他做皇帝隻是受罪,心裡一點也不快活!” 崇祯卻哪裡知道袁承志心中這許多念頭,溫言道:“你叫甚麼名字?在哪裡當差?”他見袁承志穿着太監服色,還道他是一名小監。

    袁承志定了定神,凜然道:“我姓袁,是故兵部尚書、薊遼督師袁崇煥之子!”崇祯一呆,似乎沒聽清楚他的話,問道:“甚麼?”袁承志道:“先父有大功于國,卻被皇上處死。

    ”崇祯默然半晌,歎道:“現今我也頗為後悔了。

    ”隔了片刻道:“你要甚麼賞賜?”阿九大喜,輕輕扯一扯袁承志的衣裾,示意要他乘機向皇上求為驸馬。

    袁承志憤然道:“我是為了國家而救你,要甚麼賞賜?嗯,是了,皇上既已後悔,求皇上下诏,洗雪先父的大冤。

    ”崇祯性子剛愎,要他公然認錯,可比甚麼都難,聽了這話,沉吟不語。

    這時曹化淳又進來恭問聖安,奏稱所有叛逆已全部處斬,已派人去捉拿逆首誠王的家屬。

    崇祯點點頭道:“好,究竟是你忠心。

    ”曹化淳見了袁承志,心中鹘突:“這人明明是滿清九王的使者,怎地反來壞我大事?” 袁承志待要揭穿曹化淳的逆謀,轉念一想,闖王義軍日内就到京師,任由這奸惡小人在宮中當權,對義軍正是大吉大利,當下也不理會皇帝,向阿九道:“這劍還給我吧。

    我要去了!”阿九大急,顧不得父皇與曹化淳都在身邊,沖口而出道:“你幾時再來瞧我?”袁承志道:“殿下保重。

    ”伸出手要去拿劍。

    阿九手一縮,道:“這劍暫且放在我這裡,下次見面再還你。

    ”說着凝視着袁承志的臉,眼光中的含意甚是明顯:“你要早些來,我日日夜夜在盼望着。

    ” 袁承志見崇祯與曹化淳都臉露詫異之色,不便多說,點了點頭,轉身出去。

    阿九追到殿門之外,低聲道:“你放心,我永不負你。

    ”袁承志心想眼下不是解釋之時,也非細談之地,說道:“天下将有大變,身居深宮,不如遠涉江湖,你要記得我這句話。

    ”他知闖王即将進京,兵荒馬亂之際,皇宮實是最危險的地方,是以要她出宮避禍。

    哪知阿九深情款款,會錯了他的意思,低下了頭,柔聲道:“不錯,我甯願随你在江湖上四處為家,遠勝在宮裡享福。

    你下次來時,咱們……咱們仔細商量吧!” 袁承志輕歎一聲,不再多說,揮手道别,越牆出宮。

    隻見到處火把照耀,号令傳呼,正在大捕逆黨從屬。

    他挂念青青,急奔回到正條子胡同,見青青、焦宛兒、羅立如三人已安然回來,這才放心。

    他一晚勞頓,回房倒頭便睡。

    醒來時已是巳牌時分,出得廳來,見水雲、闵子華率領着十六名仙都弟子在廳上相候。

    原來他們得悉袁承志府上遭五毒教偷襲,是以過來相助。

    袁承志道了勞,告知黃木道人多半尚在人間。

    仙都衆人大喜。

     袁承志請他們在宅中守護着傷者,徑出宣武門來,行不多時,遠遠望見何鐵手站在樹下。

     她笑盈盈的迎上來,說道:“袁相公,我昨晚玉成你的美事,夠不夠朋友?”袁承志道:“昨晚形勢極是危急,幸得何教主仗義相助,這才沒鬧成大亂子。

    兄弟實是感激不盡。

    ”何鐵手笑道:“袁相公真是豔福不淺,有這樣一位花容月貌的公主垂青相愛,将來封了驸馬爺,還認得我們這種江湖朋友麼?”袁承志正色道:“何教主别開玩笑。

    ”何鐵手笑道:“啊喲,還賴哩!她這樣含情脈脈的望着你,誰瞧不出來呢?再說,你要是不愛她,怎會把金蛇劍給她?又這麼拚命的去救她父皇?”袁承志道:“那是為了國家大義。

    ” 何鐵手抿嘴笑道:“是啊,跟人家同床合被,你憐我愛,那也是為了國家大義。

    嘻嘻!”袁承志登時滿臉通紅,手足失措,道:“甚……甚麼?你怎麼……”何鐵手笑道:“公主被子裡明明藏着一人,我們這些江湖上混的人,難道會瞎了眼麼?嘻嘻,我正想抖了出來,幸好眼睛一晃,見到袁相公的肖像。

    這個交情,豈可不放?”袁承志心想原來是那幅肖像沒收好,以緻給她瞧了出來;轉念之間,又暗叫慚愧,若不是那幅肖像,何鐵手揭開被來,那是更加糟糕了。

    何鐵手見他臉上一直紅到了耳根子裡,知他面嫩,換過話題,問道:“夏相公已平安回去了吧?”袁承志點了點頭,道:“這就去給貴教的朋友們解穴吧。

    ” 何鐵手在前領路,繼續向西,一路上稱贊阿九美麗絕倫,生平從所未見,又說瞧不出一位金枝玉葉的妙齡公主,竟然是一身武功,那定然是袁承志親手教的了,明師手下出高徒,當然如此,何況這位明師對高徒又是加意的另眼相看。

    袁承志任她嘻嘻哈哈的啰唆不休,并不置答。

    行了五裡多路,來到一座古刹華嚴寺前。

    寺外有五毒教的教衆守衛,見到袁承志時都怒目而視。

    袁承志也不理會,進寺後見大雄寶殿上鋪了草席,被他打傷的教徒一排排的躺着。

    袁承志逐一給各人解開穴道,朗聲說道:“兄弟與各位本無冤仇,由于小小誤會,以緻得罪。

    這裡向各位賠罪了。

    ”說着團團作了一揖。

    衆人掉頭不理,既不還禮,亦不答話。

    袁承志心想禮數已到,也不多說,轉身出來,一回頭,忽見一雙毒眼惡狠狠的凝視着何鐵手。

    這人隐身殿隅暗處,身形一時瞧不清楚,隻見到雙眼碧油油的放光。

    袁承志一驚,心想這眼光中充滿了怨毒憤激,此人是誰?凝目再瞧,那人已閃身入内,身形一動,立即認出原來是老乞婆何紅藥。

    何鐵手相送出寺。

    袁承志見她臉色有異,與适才言笑晏晏的神情大不相同,頗為疑惑。

    兩人在寺門外行禮而别。

    袁承志從來路回去,走出裡許,越想疑心越甚,尋思莫非他們另有奸計?隻怕各人穴道解開之後,死心不息,再來騷擾,不如先探到對方圖謀,以便先有防備。

    當下折向南行,遠遠走到華嚴寺之後,四望無人,從後牆躍了進去,忽聽得噓溜溜哨聲大作。

    他知道這是五毒教聚衆集會的訊号,于是在一株大樹後隐匿片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