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章 空負安邦志,遂吟去國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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鈎尖已劃向眉心。

    何惕守這一下發難又快又準,玉真子縱然武功卓絕,也險些中鈎,危急中腦袋向後疾挺,風聲飒然,鈎尖從鼻端擦了過去,隻覺一股腥氣直沖鼻孔,原來鈎上喂了劇毒。

    他做夢也想不到這個嬌滴滴的姑娘出手竟會如此毒辣,而華山派門人兵器上又竟會喂毒,不禁吓得出了一身冷汗,微微一怔,對方鐵鈎又到,瞬息之間,鐵鈎連進四招。

     玉真子手中沒有兵器,左臂又抱着人,一時被她攻得手忙腳亂,發勁把孫仲君向前一推,縱開三步,拔出長劍,哈哈笑道:“瞧你不出,居然還有兩下子。

    好好好,咱們再來。

    ”何惕守适才出敵不意,攻其無備,才占了上風,要講真打,原也不是他的對手,但實逼處此,不能不挺身相鬥,當下笑道:“你可不能跟我當真的,咱們鬧着玩兒。

    ” 玉真子已知這女子外貌嬌媚,言語可喜,出手卻是毫不容情,但自恃武功天下無敵,也不在意,說道:“你輸了可得跟我回去。

    ”何惕守笑道:“你輸了呢?我可不要你跟着。

    ”雙鈎霍霍,疾攻而上。

    玉真子不敢大意,見招拆招,當即鬥在一起。

     梅劍和搶上去扶起孫仲君。

    衆人先前見何惕守打倒馮氏兄弟,還道兩個少年學藝未精,這時見她力敵惡道,身法輕靈,招法怪異,雙鈎化成了一道黃光,一條黑氣,奮力抵住玉真子的長劍,都不禁暗暗咋舌。

    各人待要上前相助,但見二人鬥得如此激烈,進退趨避,兵刃劈風,迅捷無倫,自忖武藝遠遠不及,都不敢插手。

     兩人鬥到酣處,招術越來越快,突然間叮的一聲,金鈎被玉真子寶劍削去了一截。

    何惕守袖子一揮,袖口中飛出一枚暗器,波的一響,在玉真子面前散開,化成一團粉紅色的煙霧。

    這時晨曦初上,照射之下,更是美豔無比。

    玉真子斜刺裡躍開,厲聲喝道:“你是五毒邪教的麼?怎地混在這裡?”一陣風來,石駿和馮不摧兩人站在下風,頓覺頭腦暈眩,昏倒在地。

    何惕守笑道:“我現今改邪歸正啦,入了華山派的門牆。

    你也改邪歸正,拜我為師,好不好呢?我說小道士啊,你還是快磕頭罷!”玉真子運掌成風,呼呼兩聲,掌風推開面前绛霧,跟着一掌,排山倒海般打了過來。

    何惕守見他劍法精妙,豈知掌力同樣厲害,腕底一翻,已将蠍尾鞭拿在手中,側身避開掌力,鞭梢往他手腕上卷去。

     玉真子心想,今日上得山來,原是要以孤身單劍挑了華山派,哪知正主兒未見,便讓這女孩子接了這許多招去,這次再不容她拆上三招之外,看準鞭梢來勢,倏地伸出左手,食中兩指已将蠍尾鞭牢牢鉗住。

    他指上戴有鋼套,不怕鞭上毒刺。

     何惕守一帶沒帶動,對方長劍已遞了過來,疾忙撤鞭,笑道:“我輸了,這就拜你為師罷!”說着盈盈拜倒。

    玉真子呵呵大笑,把蠍尾鞭往地下一擲,突然眼前青光閃耀,心知不妙,袍袖急拂,倏地躍起,一陣細微的鋼針,嗤嗤嗤的都打進了草裡。

    何惕守在拜倒時潛發“含沙射影”的暗器,這一下變起俄頃,事先毫無半點征兆,本來非中不可,哪知玉真子武技過人,在間不容發之際竟爾避了開去,隻是生死也隻相差一線。

    他驚怒交集,身在半空,便即前撲,如蒼鷹般向何惕守撲擊下來。

    阿九在旁觀戰,時時刻刻提心吊膽,為何惕守擔心,苦于自己臂傷未愈,武功又太差,不能出手相助,眼見玉真子來勢猛惡,當即一揚手,兩支青竹镖向他激射過去,叫道:“接着!”把金蛇劍向何惕守擲去。

    玉真子長袖一拂,反帶竹镖射向何惕守。

    何惕守避掌、接劍、砸镖、進招,四件事一氣呵成,轉瞬間又與敵人交上了手。

    這時她手中拿的是一把砍金斷玉的寶劍,右手劍,左手鈎,兵刃上大占便宜。

     玉真子久戰不下,心中焦躁,當即左手拔出拂塵助攻,這一來兵刃中有剛有柔,威勢大振。

    何惕守用劍本不擅長,左手鐵鈎尚可勉強支撐,右手的金蛇劍卻逐漸被他克制住了。

    衆人見形勢危急,不約而同的都擁上相助。

    隻聽拂塵刷的一聲,劉培生肩頭劇痛入骨。

    原來他拂塵絲中夾有金線,再加上渾厚内力,要是換了武功稍差之人,這一下當場就得給他掃倒。

    梅劍和向孫仲君道:“快去請師父、師娘、師伯、師叔來。

    ”他見玉真子武功之高,生平罕見,隻怕要數名高手合力,才制得住他。

    孫仲君應聲轉身,忽然大喜叫道:“道長,快來,快來。

    ”衆人鬥得正緊,不暇回頭,隻聽一個蒼老的聲音說道:“好呀,是你來啦!”玉真子刷刷數劍,把衆人逼開,跳出圈子,冷然道:“師哥,您好呀。

    ”衆人這才回過身來,隻見木桑道人握了一隻棋盤,兩囊棋子,站在後面。

    衆弟子知道木桑道人是師祖的好友,武功與師祖在伯仲之間,有他出手,多厲害的對頭也讨不了好去,但聽玉真子竟叫他做師哥,又都十分驚奇。

     木桑鐵青了臉,森然問道:“你到這裡來幹甚麼?”玉真子笑道:“我來找人,要跟華山派一個姓袁的少年算一筆帳,乘便還要收三個女徒弟。

    ” 木桑皺了眉頭道:“十多年來,脾氣竟是一點不改麼?快快下山去吧。

    ”玉真子哼了一聲道:“當年師父也不管我,倒要師哥費起心來啦!”木桑道:“你自己想想,這些年來做了多少傷天害理之事。

    我早就想到西藏來找你……”玉真子笑道:“那好呀,咱哥兒倆很久沒見面了。

    ”木桑道:“今日我最後勸你一次,你再怙惡不悛,可莫怪做師兄的無情。

    ”玉真子冷笑道:“我一人一劍橫行天下,從來沒人對我有半句無禮之言。

    ”木桑道:“華山派跟你河水不犯井水,你把他們門下弟子傷成這樣。

    穆師兄回來,教我如何交代?”玉真子嘿嘿一陣冷笑,說道:“這些年來,誰不知我跟你早已情斷義絕。

    穆人清浪得虛名,旁人怕他,我玉真子既有膽子上得華山,就沒把這神劍鬼劍的老猴兒放在心上。

    誰說華山派跟我河水不犯井水了?我又沒得罪穆老猴兒,他幹麼派人到盛京去跟我搗蛋?” 木桑不知袁承志跟他在沈陽曾交過一番手,當下也不多問,歎了一口氣,提起棋盤,說道:“咱兩人終于又要動手,這一次你可别指望我再饒你了。

    上吧!”玉真子微微一笑,道:“你要跟我動手,哼,這是甚麼?”伸手入懷,摸出一柄小小鐵劍,高舉過頭。

    木桑向鐵劍凝視半晌,臉上登時變色,顫聲道:“好好,不枉你在西藏這些年,果然得到了。

    ”玉真子厲聲喝道:“木桑道人,見了師門鐵劍還不下跪?” 木桑放下棋盤棋子,恭恭敬敬的向玉真子拜倒磕頭。

    衆弟子本拟木桑到來之後收伏惡道,哪知反而向他磕頭禮拜,個個驚訝失望。

    玉真子冷笑道:“你數次折辱于我。

    先前我還當你是師兄,每次讓你。

    如今卻又如何?”木桑俯首不答。

    玉真子左掌一起,呼的一聲,帶着一股勁風直劈下來。

    木桑既不還手,亦不閃避,運氣于背,拚力抵拒,蓬的一聲,隻打得衣衫破裂,片片飛舞。

    他身子一晃,仍然跪着。

    玉真子鐵青了臉,又是一掌,打在木桑肩頭,這一掌卻無半點聲息,衣衫也未破裂,豈知這一掌内勁奇大,更不好受。

    木桑身子向前一俯,一大口鮮血噴射在山石之上。

    玉真子全然無動于中,提起手掌,徑向他頭頂拍下。

    衆人暗叫不好,這一掌下去,木桑必然喪命,各人暗器紛紛出手,齊往玉真子打去。

    玉真子手掌猶如一把鐵扇,連連揮動,将暗器一一撥落,随即又提起掌來。

    阿九和木桑站得最近,見他須發如銀,卻如此受欺,激動了俠義心腸,和身縱上,右臂抱住了木桑頭頸,以自己身子護住他頂門。

    玉真子一呆,凝掌不落,突然身後一聲咳嗽,轉出一個儒裝打扮的老人來。

    何惕守見這人神不知鬼不覺的忽然在阿九身旁出現,身法之快,從所罕見,隻道敵人又來了高手,生怕阿九受害,躍起身子,右掌往那老人打去,喝道:“滾開!”那老人左臂一振,何惕守隻覺一股巨大之極的力道湧到,再也立足不定,接連退出數步,這才凝力站定,驚懼交集之際,待要發射暗器,卻見華山派弟子個個拜倒行禮,齊叫:“師祖”。

    原來竟是神劍仙猿穆人清到了。

    何惕守又驚又羞,暗叫“糟糕”,這一下對師祖如此無禮,隻怕再也入不了華山派之門,一時不知是否也該跪倒。

     這時木桑已站起退開,左手扶在阿九肩頭,努力調勻呼吸,但仍是不住噴血。

    穆人清向玉真子道:“這位定是玉真道長了,對自己師兄也能下如此毒手。

    好好好,我這幾根老骨頭陪道長過招吧!”玉真子笑道:“這些年來,人家常問我:‘玉真道長,穆人清自稱天下拳劍無雙,跟你相比,到底誰高誰低?’我總是說:‘不知道,幾時有空,得跟穆人清比劃比劃。

    ’自今而後,到底當世誰是武功第一,那就分出來了。

    ” 衆弟子見師祖親自要和惡道動手,個個又驚又喜,他們大都從未見過師祖的武功,心想這真是生平難遇的良機。

    劉培生卻想師祖年邁,武學修為雖高,隻怕精神氣力不如這正當盛年的惡道,忙奔回去請師父師娘。

    一進石屋,隻見袁承志淚痕滿面,站在床前,師伯、師父、師娘,以及洪勝海、啞巴等都是臉色慘然,師娘更不斷的在流淚。

    劉培生吃了一驚,走近看時,見青青雙目深陷,臉色黝黑,出氣多進氣少,眼見是不成的了。

    外面鬧得天翻地覆,他們卻始終留在屋内,原來是青青病危,不能分出身來察看。

    劉培生低聲道:“師父,那惡道厲害得緊,師祖親自下場了。

    ”歸辛樹見劉培生神态嚴重,知道對手大是勁敵,心中懸念師父,當即奔出。

    黃真對歸二娘和袁承志道:“咱們都去。

    ”袁承志俯身抱起青青,和衆人一齊快步出來。

    衆人來到後山,隻見穆人清手持長劍,玉真子右手寶劍,左手拂塵,遠遠的相向而立,正要交手。

    袁承志一見此人,正是去年秋天在盛京兩度交手的玉真子,第一次自己給他點中了三指,第二次自己打了他一拳一掌,踢了他一腳,但兩次較量均是情景特異,不能說分了勝敗,當即大叫:“師父,弟子來對付他!”穆人清和玉真子都知對方是武林大高手,這一戰隻要稍有疏虞,一世英名固然付于流水,連性命也難于保全,這時都是全神貫注,對袁承志的喊聲竟如未聞。

     袁承志把青青往何惕守手裡一放,剛說得一聲:“你瞧着她。

    ”隻見玉真子拂塵一擺,倏地往穆人清左肩揮來。

    他知道這兩個高手一交上了手,就絕難拆解得開,自古道有事弟子服其勞,豈可讓師父親自對敵?雙足一登,如巨鹫般向玉真子撲去。

    他是這副心思,黃真和歸辛樹也是這麼想,三人不約而同,齊向玉真子攻到。

     玉真子拂塵收轉,倒退兩步,隻聽得風聲飒然,一人從頭頂躍過。

    他頭頸一縮,突感頂心生涼,頭頂道冠竟被人抓了去。

    他心中大怒,長劍一招“龍卷暴伸”,疾向敵人左臂削去。

    這一招毒極險極,袁承志在空中閃避不及,手臂急縮,嗤的一聲,一隻袖子已被劍割下,衣袖是柔軟之物,在空中毫不受力,但竟被寶劍割斷,可見他這柄劍不但利到極處,而且内勁功力也着實驚人。

    袁承志一落下地,師兄弟三人并列在師父身前。

    衆人見兩人剛才交了這一招,當時迅速之極,兔起鹘落,一閃已過,待得回想适才情景,無不捏了一把冷汗。

    玉真子隻要避得慢了一瞬,頭蓋已被袁承志掌力震破,而袁承志的手臂如不是退縮如電,也已被利刃切斷。

     玉真子仗着師傳絕藝,在西藏又得異遇,近年來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