非革命的急進革命論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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倘說,凡大隊的革命軍,必須一切戰士的意識,都十分正确,分明,這才是真的革命軍,否則不值一哂。

    這言論,初看固然是很正當,徹底似的,然而這是不可能的難題,是空洞的高談,是毒害革命的甜藥。

     譬如在帝國主義的主宰之下,必不容訓練大衆個個有了“人類之愛”,然後笑嘻嘻地拱手變為“大同世界”〔2〕一樣,在革命者們所反抗的勢力之下,也決不容用言論或行動,使大多數人統得到正确的意識。

    所以每一革命部隊的突起,戰士大抵不過是反抗現狀這一種意思,大略相同,終極目的是極為歧異的。

    或者為社會,或者為小集團,或者為一個愛人,或者為自己,或者簡直為了自殺。

    然而革命軍仍然能夠前行。

    因為在進軍的途中,對于敵人,個人主義者所發的子彈,和集團主義者所發的子彈是一樣地能夠制其死命;任何戰士死傷之際,便要減少些軍中的戰鬥力,也兩者相等的。

    但自然,因為終極目的的不同,在行進時,也時時有人退伍,有人落荒,有人頹唐,有人叛變,然而隻要無礙于進行,則愈到後來,這隊伍也就愈成為純粹,精銳的隊伍了。

     我先前為葉永蓁君的《小小十年》作序,〔3〕以為已經為社會盡了些力量,便是這意思。

    書中的主角,究竟上過前線,當過哨兵(雖然連放槍的方法也未曾被教),比起單是抱膝哀歌,握筆憤歎的文豪們來,實在也切實得遠了。

    倘若要現在的戰士都是意識正确,而且堅于鋼鐵之戰士,不但是烏托邦的空想,也是出于情理之外的苛求。

     但後來在《申報》上,卻看見了更嚴厲,更徹底的批評,〔4〕因為書中的主角的從軍,動機是為了自己,所以深加不滿。

    《申報》是最求和平,最不鼓動革命的報紙,初看仿佛是很不相稱似的,我在這裡要指出貌似徹底的革命者,而其實是極不革命或有害革命的個人主義的論客來,使那批評的靈魂和報紙的軀殼正相适合。

     其一是頹廢者,因為自己沒有一定的理想和無力,便流落而求刹那的享樂;一定的享樂,又使他發生厭倦,則時時尋求新刺戟,而這刺戟又須利害,這才感到暢快。

    革命便也是那頹廢者的新刺戟之一,正如饕饕者餍足了肥甘,味厭了,胃弱了,便要吃胡椒和辣椒之類,使額上出一點小汗,才能送下半碗飯去一般。

    他于革命文藝,就要徹底的,完全的革命文藝,一有時代的缺陷的反映,就使他皺眉,以為不值一哂。

    和事實離開是不妨的,隻要一個爽快。

    法國的波特萊爾,誰都知道是頹廢的詩人,然而他歡迎革命,待到革命要妨害他的頹廢生活的時候,他才憎惡革命了。

    〔5〕所以革命前夜的紙張上的革命家,而且是極徹底,極激烈的革命家,臨革命時,便能夠撕掉他先前的假面,——不自覺的假面。

    這種史例,是也應該獻給一碰小釘子,一有小地位(或小款子),便東竄東京,西走巴黎的成仿吾那樣“革命文學家”的。

     其一,我還定不出他的名目。

    要之,是毫無定見,因而覺得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