扣絲雜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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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的……。

     附帶還要說幾句關于毛邊的牢騷。

    我先前在北京參與印書的時候,自己暗暗地定下了三樣無關緊要的小改革,來試一試。

    一,是首頁的書名和着者的題字,打破對稱式;二,是每篇的第一行之前,留下幾行空白;三,就是毛邊。

    現在的結果,第一件已經有恢複香爐燭台式的了;第二件有時無論怎樣叮囑,而臨印的時候,工人終于将第一行的字移到紙邊,用“迅雷不及掩耳的手段”,使你無可挽救;第三件被攻擊最早,不久我便有條件的降伏了。

    與李老闆(10)約:别的不管,隻是我的譯着,必須堅持毛邊到底!但是,今竟如何?老闆送給我的五部或十部,至今還确是毛邊。

    不過在書鋪裡,我卻發見了毫無“毛”氣,四面光滑的《彷徨》之類。

    歸根結蒂,他們都将徹底的勝利。

    所以說我想改革社會,或者和改革社會有關,那是完全冤枉的,我早已瘟頭瘟腦,躺在闆床上吸煙卷——彩鳳牌——了。

     言歸正傳。

    刊物的暫時要碰釘子,也不但遇到檢查員,我恐怕便是讀書的青年,也還是一樣。

    先已說過,革命地方的文字,是要直截痛快,“革命!革命!”的,這才是“革命文學”。

    我曾經看見一種期刊上登載一篇文章,後有作者的附白,說這一篇沒有談及革命,對不起讀者,對不起對不起。

     (11)但自從“清黨”以後,這“直截痛快”以外,卻又增添了一種神經過敏。

    “命”自然還是要革的,然而又不宜太革,太革便近于過激,過激便近于共産黨,變了“反革命”了。

    所以現在的“革命文學”,是在頑固這一種反革命和共産黨這一種反革命之間。

     于是又發生了問題,便是“革命文學”站在這兩種危險物之間,如何保持她的純正——正宗。

    這勢必至于必須防止近于赤化的思想和文字,以及将來有趨于赤化之慮的思想和文字。

    例如,攻擊禮教和白話,即有趨于赤化之憂。

    因為共産派無視一切舊物,而白話則始于《新青年》,而《新青年》乃獨秀所辦。

    今天看見北京教育部禁止白話(12)的消息,我逆料《語絲》必将有幾句感慨,但我實在是無動于中。

    我覺得連思想文字,也到處都将窒息,幾句白話黑話,已經沒有什幺大關系了。

     那幺,談談風月,講講女人,怎樣呢?也不行。

    這是“不革命”。

    “不革命”雖然無罪,然而是不對的! 現在在南邊,隻剩了一條“革命文學”的獨木小橋,所以外來的許多刊物,便通不過,撲通!撲通!都掉下去了。

     但這直捷痛快和神經過敏的狀态,其實大半也還是視指揮刀的指揮而轉移的。

    而此時刀尖的揮動,還是橫七豎八。

    方向有個一定之後,或者可以好些罷。

    然而也不過是“好些”,内中的骨子,恐怕還不外乎窒息,因為這是先天性的遺傳。

     先前偶然看見一種報上罵郁達夫先生,(13)說他《洪水》(14)上的一篇文章,是不懷好意,恭維漢口。

    我就去買《洪水》來看,則無非說舊式的崇拜一個英雄,已和現代潮流不合,倒也看不出什幺惡意來。

    這就證明着眼光的鈍銳,我和現在的青年文學家已很不同了。

    所以《語絲》的莫明其妙的失蹤,大約也許隻是我們自己莫明其妙,而上面的檢查員雲雲,倒是假設的恕詞。

     至于一四五期以後,這裡是全都收到的,大約惟在上海者被押。

    假如真的被押,我卻以為大約也與吳老先生無關。

     “打倒……打倒……嚴辦……嚴辦……”,固然是他老先生親筆的話,未免有些責任,但有許多動作卻并非他的手腳了。

    在中國,凡是猛人(這是廣州常用的話,其中可以包括名人,能人,闊人三種),都有這種的運命。

     無論是何等樣人,一成為猛人,則不問其“猛”之大小,我覺得他的身邊便總有幾個包圍的人們,圍得水洩不透。

    那結果,在内,是使該猛人逐漸變成昏庸,有近乎傀儡的趨勢。

     在外,是使别人所看見的并非該猛人的本相,而是經過了包圍者的曲折而顯現的幻形。

    至于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