讀書雜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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歎息道,我們隻剩了一個辦法了,是我們兩人擡着驢子走。

     (9)無論讀,無論做,倘若旁征博訪,結果是往往會弄到擡驢子走的。

     不過我并非要大家不看批評,不過說看了之後,仍要看看本書,自己思索,自己做主。

    看别的書也一樣,仍要自己思索,自己觀察。

    倘隻看書,便變成書廚,即使自己覺得有趣,而那趣味其實是已在逐漸硬化,逐漸死去了。

    我先前反對青年躲進研究室(10),也就是這意思,至今有些學者,還将這話算作我的一條罪狀哩。

     聽說英國的培那特蕭(BernardShaw)(11),有過這樣意思的話:世間最不行的是讀書者。

    因為他隻能看别人的思想藝術,不用自己。

    這也就是勖本華爾(Schopenhauer)(12)之所謂腦子裡給别人跑馬。

    較好的是思索者。

    因為能用自己的生活力了,但還不免是空想,所以更好的是觀察者,他用自己的眼睛去讀世間這一部活書。

     這是的确的,實地經驗總比看,聽,空想确鑿。

    我先前吃過幹荔支,罐頭荔支,陳年荔支,并且由這些推想過新鮮的好荔支。

    這回吃過了,和我所猜想的不同,非到廣東來吃就永不會知道。

    但我對于蕭的所說,還要加一點騎牆的議論。

     蕭是愛爾蘭人,立論也不免有些偏激的。

    我以為假如從廣東鄉下找一個沒有曆練的人,叫他從上海到北京或者什幺地方,然後問他觀察所得,我恐怕是很有限的,因為他沒有練習過觀察力。

    所以要觀察,還是先要經過思索和讀書。

     總之,我的意思是很簡單的:我們自動的讀書,即嗜好的讀書,請教别人是大抵無用,隻好先行泛覽,然後決擇而入于自己所愛的較專的一門或幾門;但專讀書也有弊病,所以必須和實社會接觸,使所讀的書活起來—— (1)本篇記錄稿經作者校閱後最初發表于一九二七年八月十八、十九、二十二日廣州《民國日報》副刊《現代青年》第一七九、一八○、一八一期;後重刊于一九二七年九月十六日《北新》周刊第四十七、四十八期合刊。

     (2)知用中學一九二四年由廣州知用學社社友創辦的一所學校,北伐戰争期間具有進步傾向。

     (3)博物舊時中學的一門課程,包括動物、植物、礦物等學科的内容。

     (4)這裡說的開一大篇書目,指胡适的《一個最低限度的國學書目》、梁啟超的《國學入門書要目及其讀法》和吳宓的《西洋文學入門必讀書目》等。

    這些書目都開列于一九二三年。

     (5)張之洞的《書目答問》參看本卷第195頁注(26)。

     (6)本間久雄日本文藝理論家。

    曾任早稻田大學教授。

    《新文學概論》有章錫琛中譯本,一九二五年八月商務印書館出版。

     (7)廚川白村(1880—1923)日本文藝理論家。

    曾任京都帝國大學教授。

    《苦悶的象征》是他的文藝論文集。

     (8)《蘇俄的文藝論戰》任國桢輯譯,内收一九二三年至一九二四年間蘇聯瓦浪斯基(A. (9)這個比喻見于印度何種書籍,未詳。

    一八八八年(清光緒十四年)張赤山譯的伊索寓言《海國妙喻·喪驢》中也有同樣内容的故事。

     (10)進研究室“五四”以後,胡适提出“進研究室”、“整理國故”的主張,企圖誘使青年脫離現實鬥争。

    一九二四年間,魯迅曾多次寫文章批駁過,參看《墳·未有天才之前》等文。

     (11)培那特蕭即蕭伯納。

    他關于“讀書者”、“思索者”、“觀察者”的議論見于何種着作,未詳。

    (按英國學者嘉勒爾說過類似的話,見魯迅譯日本鶴見襱輔《思想·山水·人物》中的《說旅行》。

    ) (12)勖本華爾即叔本華。

    “腦子裡給别人跑馬”,可能指他的《讀書和書籍》中的這段話:“我們讀着的時候,别人卻替我們想。

    我們不過反複了這人的心的過程。

    ……讀書時,我們的腦已非自己的活動地。

    這是别人的思想的戰場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