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四回 跻危崖 雙雄攀絞索 窺醜媟 一擊碎妖龍

關燈
用獸皮木筏釘好,算做床榻。

    另外還有一片草席。

    與蔡野神洞中所見之席一般無二,想是柳燕需索了去的。

    席橫鋪在木榻當中,長不過丈許,榻邊一個奇醜絕怪的蠻婦,生得扁頭凹鼻,橫面粗眉,闊口暴牙,赤唇外掀,卷耳豬目,下巴凸出,一臉的豆大麻子,黑肉奇肥如豬,披着滿頭豬鬃也似的短發。

    面前微俯着一個滿身逆鱗、頭如巴鬥、極長的似怪獸,生得巨口突唇,目閃紅光,赤發藍面,相貌微具龍形,兇惡異常;身材半俯,已比蠻婦高出兩倍,大有半倍,口中怪吼狂笑,與醜婦淫浪之聲互相應和,震得全洞都起了回應,聲勢驚人。

    榻旁點着兩排長約一丈粗有半尺的大火炬,炬上好似塗有油脂,自初見火光起,這些時候還沒燒去十之一二。

    因為這一雙畜類行淫之勢奇猛,雖然離榻還有兩三丈遠近,也被煽動得光焰搖搖,人影散亂。

     餘獨見狀甚是厭惡,暗罵:“無知孽畜!少時叫你好死才怪!”猛一眼看見炬影晃動中,地下有一圈淡淡的白影時明時晦,輕輕用足勾定樹枝,翻身朝上一看,原來洞頂還有一個天生的洞穴,月光由此透下,因了火炬光搖隐現。

    猛想起林、毛二人俱是青春少女,适才到此,定是不願見此醜狀,又知厲害,不敢輕易動手,特地避向别處,少時等孽畜人睡熟了再來,否則便是看出寨頂有此大洞,藏伏在上面去了。

    自己怎的粗心,隻顧在下面尋找!想到這裡,忙援上樹巅,恰巧樹枝正搭挂在寨頂之上,一點不費力便走了下去,林、毛二人仍是無有。

    覺着還是頭一次想得對些,便伏身洞口,靜等時機到來下手。

     等了一會,見下面一雙畜生兀自沒完沒了,奇惡絕醜不人目,加上腥臊之氣夾着烈酒的酸辣之氣一陣陣傳人鼻管,聞之欲嘔,實不願再看下去;離開了,又恐孽龍正在此時人睡,錯過機會,并且也無地可去,隻得強忍怒火,以待最後一擊。

    閑中無事,便走向寨頂邊上,探看那山娃來未。

    居高臨下,望遠處。

    哪裡都看得見,倒是東邊柳燕的居室因為寨是圓形,目光不能折下去,隻看得一片屋頂,也不知雷大錘還在她室中沒有。

     再看三人分手處,并沒見山娃子蹤迹,心想幸虧沒在那裡呆等。

    再聽下面騷聲聒耳,勢子益發猛烈,再也忍不住怒火。

    暗忖:孽龍拉拉不過是長得高大兇惡身有鱗甲罷了,自己未和他交過手,隻聽蔡氏夫妻傳言說他厲害,怎便如此膽怯?平日在以英俠自命,卻來這裡看活春宮,等着打死老虎,異日傳說出去也是笑話。

    難得有這麼好的下落地方,豈不正好出其不意,縱身下去給他一下?想到這裡膽氣大壯,因知孽龍不畏刀箭,一身隻有兩處要害,牦象頭骨朵雖堅,未必能傷着這生有逆鱗、連上千野騾子踐踏沖撞都不怕的東西,一時錯了主意,把筠玉行時之言當着随便一說,還是刺他要害的妥當。

    當下便把牦象骨朵插穩,拔出大刀,握好弩箭,準備下去刺殺孽龍。

    先拾了一根殘枝往下一擲,見孽龍頭也不回,仍是縱淫不已,知道他耳聽有限、心粗已極,心先放了一半,那淫婦又在閉目呻吟之際,自己如在此時縱落,必不被他發覺。

    隻豁出這把刀不要,走向他的身旁,照準肋下刺将進去,立時趕緊縱開,等他一回身,再向他咽喉要害賞他兩箭,必死無疑!想到這裡略停一停,先穩住了氣,然後施展生平絕藝,從寨頂洞穴中飄身而下,真個輕同落葉捷如飛烏,落到地上連一點聲息全無。

     餘獨在上面下落時,仿佛看見有兩條人影在來路轉角上閃了一閃,正值蓄勢待發之際,全神貫注下面,等到想起那來的莫非是林、毛二人時,身已落地,便不去管她。

    見孽龍果然肋下有一條尺許長的地方沒有鱗甲,隻顧荒淫,全沒做理會,心中甚喜,暗罵: “無知蠢畜!死在目前,還在縱淫無度呢!”一面早端詳好了進退和距離,悄悄踅近前去,容到相隔不過丈許之地,再把周身氣力全運足在右膝之上,緊握大刀,觀準孽龍肋下要害無鱗之處,突然兩足一墊勁,一個“孽龍探珠”的招數,一刀刺去。

    身剛縱起,晃眼似見榻上醜婦忽然睜開雙眼,目光正對自己,心剛一動,手中刀業已刺到孽龍肋下。

     眼看全刀刺入,誰知就在刀光剛像是挨着孽龍皮肉就要透穿這一絲忽的當兒,方顯出那孽龍的靈警迅速來。

    說時遲,那時快!餘獨猛覺孽龍身子微微一起,手中刀便淨的一聲刺滑了地方,觸向硬處,同時便聽震天價一聲怪吼,眼前一暗,一條黑影當頭打到。

    餘獨暗道一聲“不好”,敵高我矮,手長兩倍,又是力大無窮,撈着便沒了命,哪容有打主意閃躲的工夫! 當這一發千鈎之際,幸而餘獨久經大敵,早就防到敗路,一擊不中大事全休,就這一刀刺滑已把手震得生疼,哪敢再行交手!未容孽龍舉手打下,早就勢飛縱起來,朝孽龍腿股上用力一踏,斜縱出去老遠。

    稍一落地,更不怠慢,一手按住弩簧,防他來追,腳一點地,早朝寨頂洞穴飛身直上。

    雖知無幸,心還不甘,到了上面,暫時還不肯逃去,略停了停,心想孽龍追來勢必仰面,就勢賞他連珠毒箭,弄巧還許成功。

    探頭往下一看,那醜婦并未容孽龍來追,隻把雙目緊閉,伸雙手将孽龍緊緊抱住,兩下貼緊一起,隻管迎湊,口中不住浪喘,一面用漢語言道:“快些走!沒命了哇!”那意思好似故作不知,絆住孽龍,好放自己逃走神氣。

    以孽龍之力,本不難将她甩落,想因疼愛過度,恐傷了她,口中隻管怪叫如雷,卻不用強力撒扯,隻慢輕輕地想将醜婦甩落。

    偏生醜婦也甚狡猾,一味浪聲怪氣連哼帶喘,手足仍是死命不放。

    孽龍不覺又勾起性子,也有些心搖,剛一住吼,勢子略緩,猛回頭,一眼看見刺客還在洞頂上面觀望未退,不禁暴怒,野性大發,也不再顧惜心愛的人,一聲怪吼,兩手輕輕一推,醜婦便倒在榻上,跟着腰背一扭便即掙脫,飛也似仰面追來。

    餘獨趁機連發四箭,孽龍隻一手護着咽喉,箭打上去立即撞落。

    餘獨見弓箭射不中要害,反惹他益發暴怒,眼看追到洞穴下面,不禁心慌,不敢再為遲延,連忙飛身逃走。

    寨下面便是前崖,餘獨剛跑到寨頂邊上,忽聽一聲怪吼,沙石驚飛,山鳴谷應。

    回頭一看,那孽龍已從下面上了寨頂追将過來,想因身高體大,上時勢子太笨,竟将那一二尺厚的穴邊撞裂了兩處。

    餘獨知非其敵,又恐驚動全岩山民,勢孤力弱,更無幸理,心驚意亂,往下接連幾縱便到崖底,一時慌不擇路,落地之後跑錯了方向,本應東南才是歸途,卻往北方沿崖跑去,跑沒多遠,耳聽後面吼聲如雷,孽龍也自追來。

     餘獨雖然練就陸地飛行本領,無奈孽龍生有奇禀也自不弱,加上腿長腳快,又有長力,比餘獨無形中要勝過一籌。

    餘獨本有些相形見绌,偏在此時,忽聽前面之人聲呐喊,擡頭一看,山角邊望過去,遠遠一大片湖水,月光之下,許多赤身纏藤寨人正從水中紛紛爬起,才知前面便是纏藤寨人洗澡的鐵鍋沖,自己錯了方向走入死路。

    這一吓真是非同小可!一眼看到前面坡上森林蓊翳,郁郁蔥蔥,甚是繁茂,清輝映徹,幽景如繪,忙中無計,明知路生地險,總比寨上衆山民兩下夾攻強些,便不問三七二一往側面坡上便縱。

    原意隻要逃入森林之中便可望有生路,不料孽龍跑起來疾如奔馬,微一停頓轉折,又被他追近了些。

    餘獨地理不熟又吃了虧,容到跑上半坡,孽龍業已将要追上。

    餘獨聽得吼聲已近在身後,知道腳程不如他快,遲早追上,再跑下去終無幸理,不由把心一橫,想了一個敗中取勝的主意,準備與他一拼死活。

    誰知竟未容施展,剛一回身,孽龍已自追到,伸出滿布逆鱗的長臂朝餘獨便抓。

    餘獨一情急,不及縱避,用盡乎生之力一刀斫去。

    按說孽龍全身刀箭不入,原無所用其閃躲阻隔,隻消搶出上前,不間來人兵刃斫向何處,徑自伸手便捉,以他那等身長力大步履如飛,餘獨無論手法多妙,身子多麼輕靈,恐也難逃毒手。

     也是餘獨命不該絕,孽龍終是一個蠢物,忽見餘獨手中大刀寒光映目,冷氣森森,比以前所見要強得多,沒想到人若到手,刀還不是一樣?一見刀到,手不奔人,反奔了刀去,一下迎個正着,抓住用力往橫裡一甩。

    餘獨見刀被抓緊,力量絕大,情知萬無幸理。

    當此間不容發之際,猛的靈機一動,手握刀柄借勁使勁,随着孽龍這一甩之勢,縱身随刀而起,再就勢松了手,用力在刀柄上一按,人便橫飛出十多丈高遠,恰巧落在近森林處的邊界,逃脫毒手。

    因為兵刃失去,才想起身後背插的牦象骨朵,連忙拔到手裡。

     正要縱步往林中逃命,忽聽孽龍一聲怪叫,回頭一看,一條人影已從孽龍左側身畔不遠處飛起,往斜刺裡縱落。

    另一條人影剛從右側飛到;舉起手中兵器趕縱起來,朝孽龍左臂上打到。

    先一人不知打中沒有,這一下卻恰好打個正準。

    隻聽孽龍又是一聲暴厲無比的狂吼,身子晃了兩晃幾乎栽倒,容他立定反身,人已縱開,剛一轉背,先縱出去那人又從左側飛來,大有兩下夾攻之勢,定睛一看,前動手那人正是林璇,後一人正是筠玉,正在高聲招呼,手中都拿着一根牦象骨朵,不由驚喜交集。

    耳聽鐵鍋沖山角後衆山民喊殺之聲震動山谷,眼看就要殺到。

    自己深知孽龍厲害,身人重地,就這明打決難成功,不比牦象是個蠢獸,況又有千百山民相助,一定寡不敵衆。

    惟恐二人有失,一面高聲打着招呼,人早跑将過去接應。

    這時孽龍正被林、毛二女忽前忽後,忽左忽右,殺得顧此失彼,暴跳如雷,雖不似頭兩下挨得重,卻也受傷不少。

    救兵未到,一時無計可施,一眼瞥見坡上有一株半抱古樹,便舍了敵人奔過去,單手抱着,用力往懷中一折,喀嚓一聲,齊根折為兩斷,恰好那樹中腰有一條裂縫可以把握,便一把抓住朝二女打去。

     原來林、毛二女同了芹芹走向路上,芹芹久慣爬山,又感激活命之恩,拼了命領着二女飛跑。

    剛剛穿進要口下那片樹林以内,芹芹忽說一聲“糟了”。

    二女連忙問故,芹芹道::“這條路徑以前曾經和我表哥來過幾次,認倒認得,自從受了孽龍的害遷居新洞以後,就不曾再來。

    前兩月聽見蜈蚣夾子換班的人回來說起,林外山崖絕壁上已被孽龍辟成出入要口,離地數十丈,又厭又高,險峻非常,并有纏藤寨人持着刀矛弓箭把守,一個人在上面足可敵得我們百個于個。

    口邊還有一架長梯直到地上,休說此時業已懸起,無法上去,便是放了下來,他們居高臨下,我們上去也是送死。

    這條路就是不好上去,隻一進了要口,便無什困難之處了。

    适才隻顧引二位恩人前來,把這些話都忘了,這時方得想起。

    我們是怎生上得去呢?”林璇便問:“崖壁上有什藤蔓盤生、手足可以攀援之處沒有?”芹芹答道:“那崖壁我們叫它遮天崖,高有千百丈,長于百裡。

    這個半圓形包住的,恰好作了孽龍蕩的大半面屏風,哪一處都是直上直下,猩猩猴子都爬不上去。

     尤其是要口這一面,越往上越往外突,像要往前壓下來一樣,簡直沒法上去。

     林、毛二女一想,果然糟了,行囊中雖備有爬山用的長索,一則太長,不好攜帶,早說還可設法,當時怎能回山去取?筠玉囊中雖然帶有夜行人用的絲索套鈎,但是長才四五丈,這數十丈的懸崖峭壁如何能用,林璇正埋怨行時匆匆大家都沒細說,筠玉忽然笑道:“管它呢!仙人錦囊既預算準此是應在今晚,我們三人前去除那孽龍,雖說也要過些險阻,終于成功無疑,到了那裡必定有法可想,否則還叫靈麼?時已不早,我們其勢不能回去,前面就是地頭,何不走到了再打主意?在這裡幹着急有什用處!”林璇無奈,隻得一同仍往前走,芹芹在前引路。

     剛要出林,芹芹恐驚敵人,先偷偷地往外一探看動靜,忽然回身驚喜道:“二位恩人快來,現在可以上去了。

    ”說罷便往前跑。

    二女跟蹤出林一看,前面參天峭壁的下半截,近地面二十多丈處,竟挂着一面長梯,斜垂到地,上面現一山石裂縫,日光照在裡面,靜悄悄并無一人防守,俱都喜出望外。

    林、毛二女料是餘獨和大錘先來,不知用什法兒将防守要口的纏藤寨人除去,留着這架長梯,以為他們的退路,連忙一同向梯前奔去。

    林璇悄向芹芹道:“孽龍兇狠無比,此去深入虎穴,危險異常。

    好在隻一進了要口便能望見鐵鍋沖孽龍巢穴,無須再要人指引。

    我看你還是留在下面的好,以免我們到了沖裡和敵人動手時,人少勢孤,無法顧你。

    ”芹芹卻說:“我承毛小姐救命之恩,命是撿來的,赴湯蹈火在所不辭。

    就是因跟了同去,死在纏藤寨人手裡也值得。

    何況二位恩人本領高強,我也會一點武藝,不緻便死。

    二位恩人終是初來,不知敵人情況,雖然一樣是沖裡沒有去過,如同了去,一則總算多個幫手,二則事急之時,我還可去找着柳燕和山娃子設法出險。

    ”死活都不舍離去。

     林、毛二女知道山女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