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八回 蒂絕根誅 獨憐小草 煙霏霧湧 共話妖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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紅了張臉貼近前去。

    林璇附着她耳朵把聲音再放低些,悄說道:“你筠姊姊一身本領,是個女子中的英傑,不消說了。

    但她為人光明磊落,最不喜人花言巧語。

    她和餘大哥患難至交,本是天生兩好,隻為漢人最重男女之嫌,說話舉動俱不似和我們一樣随便。

    我們想作成他們做夫妻尚恐不濟,怎麼反去取笑他們? 餘大哥為了你們父女,數千裡跋涉辛苦,冒着險難長途護送,恩德不淺,他便愛着筠姊姊也是應該,何況我們也不過見他對筠姊姊要關心些,笑話通沒說過一句,既不便明問,也測不透他真正心意。

    你昨日言語神情都是小家氣象,太不對了。

    我是已拿定主意永侍老親,不嫁人罷了。

    如換是我,你們誰要愛笑我,當着人還更顯親密給你看呢。

    筠姊姊卻不同,她也并非做作,不過她心高性做一些。

    萬一餘大哥有心相愛,你這一取笑使她因羞成惱,不特破壞了他兩個的好事。

    筠姊姊賭氣再一走,看餘大哥還有心腸送你父女不?休說他兩個,便連我也見不得這樣婆婆媽媽、全不大方神氣。

    昨晚在鐵鍋沖得仙劍時,匣中有一柬帖,筠姊姊不肯給我看,神情張皇,面有羞急之容。

    餘大哥應得一口仙劍,讓給筠姊姊姊姊反而歡喜,和分得日月珠時神情一樣。

    我猜他不特有心相愛,并且仙人業已将他二人配成一對。

    今日你又拿眼示意,筠姊姊已現不悅之容。

    我惟恐上路時你又在說話神情中帶出,就不說鬧僵,長途同行,一個無心,一個顧忌,有什意思?你也是女的,難道将來就不嫁人了麼?”一席話羞得碧娃頸紅臉脹,兩眼淚珠晶瑩,如非怕人聽見,幾乎哭出聲來。

     林璇本愛她聰明美秀,見她窘狀,也覺可憐,又婉容勸慰了幾句,命她下次千萬不可如此輕狂。

    碧娃平日對林璇也最畏服敬愛,越想越不過味,當時無地自容,身一歪倒向林璇腕間,含淚悄聲央及道:“好姊姊,我再也不敢了。

    餘大哥、筠姊姊都是我父女的大恩人,如因我年幼無知招他二人生了氣,不成人了!我隻因愛二位姊姊不過,又看出餘大哥對筠姊姊與衆不同,覺着好笑,并非成心笑他們。

    餘大哥量大,隻我留點神不再逗他,便不會怪我。

    倒是筠姊姊性情高做,萬一生了我的氣,還求好姊姊可憐我小,做錯了事,代我勸她一勸,求一求情,隻求她不怪我,哪怕打我兩下都甘心的。

    ”林璇道:“這倒無須,一提明反而不美。

    你隻放小心些,不聞不問,即使當時見怪,一兩天也就好了。

    天已太晚,去睡一會吧。

    ”碧娃才含羞帶淚與丹妹一同安歇,丹妹自免不了又是一番埋怨。

    且喜同室諸人俱因連日累極睡得已香,并未被人聽去。

     一會天明,林璇因憐碧娃體弱,難得别人未醒,直挨到已正時分,筠玉醒轉。

    楊宏道、餘獨原已早醒,因未聽得林、毛請女聲息,料是累極大睡,貼在塌上相候,及聽筠玉在喊林璇說話,才相次起床,連楊氏姊妹一并喚醒。

    好在衆人都是和衣而眠,無什結束,室中守侍山民忙分别捧上盆水山泉與衆人使用,不消片刻便即同出。

    蔡氏夫妻早在門外相候,仍陪往崖頂之上。

    今日算是正式酬恩筵宴,又有昨晚一夜請人代厄,比起昨日事出倉猝臨時設備自要豐盛得多。

    楊氏二女所制菜肴全進在中間席上,芹芹姑侄也随在春桃等一桌,成了入座之賓。

    賓主騰歡,大家開懷飲食。

    筠玉見上來的菜多半漢家制法,味更腴美,好生驚贊,林璇仍作不知。

    金花娘見狀,隻當二女果然未說,衆人全不知情,越發高興,笑吟吟把昨晚之事說了。

    筠玉笑道:“二位寨主用心誠苦,真可謂主人情重了。

    我們相聚了這些日,竟不知同伴中還有這麼兩位女易牙呢,真個失敬得很。

     明日路上我如再打着山雞肥鹿,老那麼生烤來吃也吃厭了,有勞楊家大姊摻摻玉手代為厄制,使我們一換口味如何?”說時目光笑對着丹姝一人。

     林璇見她不提碧娃,知已生嫌,不禁看了碧娃一眼。

    碧娃心更明白,急得眼花直轉,又無法分訴,隻紅着一張臉低了頭,心中難過。

    林璇對筠玉道:“筠妹你隻粗心,便是那烤山雞燒鹿腿也是丹、碧二妹所傳,你在我寨中幾曾見有那般吃法?告訴你說,碧妹還做得一手好南菜呢。

    桌上的菜,因這裡無人會下鍋,都是丹、碧二妹昨晚做好現熱的。

     你看烹炒的菜一樣全無,再者用的東西大缺,她倆個的手法十分沒顯出三分呢。

    我先也不知她們有此手藝,因自幼生長邊山粗野慣了,吃的素不講究,周世妹雖會做些家常漢菜,不過碰上或是被請去吃些,隻覺味美,終嫌麻煩,極少學樣,所以餘大哥和楊家父女來時,仍是野人待承。

    未兩天請周世妹做了幾樣,丹、碧二妹與周世妹很談得來,随着幫忙,互相一考較,才知她兩個竟會做好幾省的菜,比周世妹要強得多。

    我知道了,正想行前大吃幾餐,我也沾點口腹再動身走,不料接連出事,你來沒待兩天就一同起程,一直也未大舉。

    可是那幾樣小吃食都是她兩個所傳制法,并非寨中原有的,你怎到今天還沒知道?” 筠玉未再還言,徑問金花娘:“仙王洞妖物既還有人信服,今日出現,可有人備物供祭麼?”金花娘道:“昨日因聽三位恩人都說區區妖物極易除去,晚來我夫妻便召集大衆曉谕他們,說洞中是個妖物不是神仙,三位恩人俱都會有仙法,願為我們全寨除此大害,以免日後成精贻禍無窮。

    三位恩人前日深入仙王洞,他們曾有人親眼目睹,加以孽龍一遭惡報,益發人人敬畏信服。

    本想不再供祭,無奈祭品早在昨日先期送往洞前放好,我說晚了一步,離妖物出現時候太近,誰也不敢再去将它撤回,現時仍在那裡。

    我們交午就去,還看得見。

    隻第一次洞底冒上煙光,那多東西全沒影了。

    ”衆人都想看洞中妖物如何将祭品卷走,兩地相隔并不算近,打算早點趕去,就便看出一些破綻好下手除它。

    席散議定,仍是林、毛、餘三人合力除妖,餘獨斷後,林、毛二女因有日月珠可以護身,又有仙劍,當先戒備前進。

     筠玉常聽乃父毛惜羽說起仙家寶劍功用,專能禦邪降魔。

    餘獨兩手空空,自己給他那口寶劍雖比尋常寶劍要強得多,卻非寶物,恐為妖氣所中,便教餘獨将原劍交給随行山女,将新得雙劍分給他一口,以作防身之用。

    餘獨聞言大喜,接過劍來謝了又謝,原劍卻斜插背後,并不交入代持。

    筠玉見他狂喜之狀,也不禁心中好笑。

    碧娃明明看在眼裡,知毛、餘二人對自己不快,趁着二人未覺,忙裝不知,回過臉去向金花娘談那做菜之法。

    筠玉果然回眸看了她一眼。

    楊氏二女膽小,本不想去,偏生楊宏道因在席間聽蔡氏夫妻說得煙光那般奇景,又因相處日久,深知林、毛、餘三人本領,一時高興,說要同往一開眼界。

    碧娃本心想去,丹妹素來先意承志,因老父年老還不甚放心,悄問筠玉: “能同去不?”筠玉笑道:“這有啥子要緊!妖怪又不出來。

    别的不敢說,你和老伯我一人還保得住駕。

    ”林璇忙接口道:“對,我再保上一個碧妹妹,誰也不用打仗除妖了。

     要用我們保人時亂子就大了,那還去得!”大家又說笑一陣,估量到了時候,便即一同起身。

     一行有的騎馬,有的由山民擡着,一同出寨,往仙王洞前趕去。

    纏藤寨人已滅,别無可慮,全土著聽說仙客除妖,無不驚喜交集,隻留了少許執事人等,餘者傾寨而出。

     金花娘更是已結,命去的山民男女排成行列,前有樂隊,打着鑼鼓,吹着蘆笙,餘者一律頭戴竹皮冠,赤着腿足,腰着鹿皮裙,手持長矛,腰佩緬刀,背挂弓矢,排出去裡許路長一隊山民,彩羽輝煌,刀光矛影,映着朝日,一色鮮明,聲容甚盛。

    衆人看了也自興高彩烈,勇氣倍增。

    一會行抵寨前橫岡之上,天還未交午,煙光自然猶未出現。

    山裡婦女業已先期趕到,見寨主陪了仙客到來,紛紛跪接到岡上預設的座位上落座,靜候時至。

     筠玉見那岡洞相隔約有半裡左右,那山岡乃是左側來路峰嶺的餘脈,離地雖不甚高,地勢卻極險峻,下面更是遍地荊棒叢莽密布。

    山民祭品俱陳列草莽之中,洞在地下,上有深草掩蔽,如非日前來過,依稀記得一些途徑,直看不出洞在何處。

    林、毛二女俱嫌草深,少時與妖物相鬥,恐怕礙足不便施展,意欲開出一片平地,先将岡前一帶草棘削平。

    煙光不現,再逐漸往洞前開去,能一直開抵洞前更好。

    如在中途出現,萬一施展不開,便将妖物引到平地上來除它。

    知山民已吓破了膽,也不會相助,隻命春桃、春燕、四兒、岑春、雲田、十熊等六人緊随林、毛、餘三人身後,将那削斷了的草棘用長矛挑過一旁,随同下手。

    話才出口,先是六人、芹芹、雷行捷姑侄二人急于自效,堅欲随往,接着蔡氏夫妻過意不去,也要率領手下一些忠勇之士相助。

     林璇恐那煙光厲害,出現又極迅速,人一多,一個照護不住,反倒誤事,萬一再傷了蔡氏夫妻,更是不美,再三阻攔,并以去留力争,才行阻止。

    一面并囑春桃等八人,近處無妨,如見三人往前,到了煙光可及之處,便不許相隔過近,隻可遙遙尾随,見機行事。

    囑咐已畢,二女同了餘獨各将新得仙劍拔出,帶來八人,乘着午前片時之暇,照着那些叢莽密荊各展身手,飛也似齊根往下削去。

    要知後事如何,且看下回分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