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一回 兼弩穿雲 匝地蘆笙遺愛在 三兇前路 排天碧嶂旅愁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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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恨不得拿它照了路尋上門去。

    十熊如被野人生吃,明早必有人來,還可略分首從給他們厲害。

    十熊如死,我不斬盡殺絕才怪呢!”三人隻管談說、分班出視,過了好些時并無動靜。

    丹姝,碧娃見老父睡得甚熟,未被驚醒,但盼明日平安上路,省受一場驚恐,也算不幸之幸,便将殘火添旺了些,又加了一床被蓋上,眼睜睜望着三人英姿飒爽走進走出,隻管懸心吊膽,暗祝神佛默佑不置。

     一會林璇進來說:“風勢漸止,東方已略有點亮。

    ”林、毛二人益發振起精神,準備天一亮便即往前搜索。

    春桃聞言,在帳外答話:“東方發亮不是天明,不是山那邊有人弄什亮東西,便是有人在山溝裡升火。

    現時天上雖沒星宿,冷氣露氣都重,離天亮還得個把時辰呢。

    ”二人聞言出去一看,四外俱是黑沉沉的,隻東南方近山一帶地方似有些微亮影。

    筠玉雖幼随父母奔走江湖,對于氣候早晚并未留意體會。

    林璇和所帶一幹男女山民,俱都生長南疆,熟悉山中氣候,除觀星月知時外,遇見無星無月之夜,也能因露之多寡、天之寒暖,斷測時候毫厘不爽。

    林璇心急,見寒露猶重,果然不是将明氣象,好生失望,後來一想,天雖未明,那發亮所在必是野人聚集之所。

    起初苦幹不知他的巢穴,今既知道相隔非遠,豈不正好前去?便和毛,餘二人說了,匆匆回帳一商議,決定留下餘獨、春桃、春燕、岑春四人守帳,保護楊氏父女,林、毛二人帶了雲田,四兒前往搜尋敵人,救轉十熊。

    丹妹、碧娃固覺此行大險,便是餘獨也說:“天明隻隔個把時辰,不如明了再去,較為穩妥。

    ”無奈林、毛二人俱是藝高人膽大,又加上路心切,哪把一些生番野人放在心上?一任勸說無效,終要前去。

    餘獨道:“隻要遇事小心,以二位的本領原無大礙。

    那兩個夜明卵不到必須用時,還以不取出來為是,以防敵人冷箭暗算,傷了四兒。

    雲田。

    ”林、毛二人依言,各将那粒石卵收起,帶了兵刃暗器,裝束一切停當,各道一聲“慎重”,便自别了餘、楊諸人,施展輕身本領,快步如飛,往東南方追了下去。

     行有二三十裡,越往前越看出前面發亮是山那邊有人燒火,料是敵人窟穴無疑,走到盡頭便是山腳,四人飛身上了山頭,往下一看,山那裡也是一片平陽,四面都是竹林圍繞,正當中生着一堆大火,千百生番各持刀矛弓箭向火圍坐,個個耳帶銀環,頭插鳥羽,赤身如漆,隻腰間圍着一片獸皮。

    正中央坐着一男一女,卻是半蠻半漢的裝束。

    男的身上穿着明人武将的衣冠,下身卻赤着一雙白足,生得面如重棗,長眉大目,背插雙槍,腰懸弓箭,身材容貌均甚雄偉。

    女的高髻雲鬓,面色微紅,眉眼隐露威光,身着一件短黃衣服,長約及膝,滿繡金花,腰圍虎皮裙,也是赤足草鞋,背後插着十來把刀叉,腰懸一個革囊,鼓繃繃的看不出中藏何物。

    林璇知那夥山民也算是生蠻中較為猛烈的一種,名叫鐵洞族;亘古穴居,身材矮小,發亂如結,貌似猿猴,力同虎豹,前兩年帶了桃、燕,十熊等隔山行獵,曾遇見過幾個。

    當時愛他們勇力,曾想收服,已然擒到,因為言語不通,未帶通事,他們疑心要把他們帶了回去生吃,行至中途,終于咬斷蛇皮索逃去,不想這裡會遇見這大一群。

    因見那男女山酋頗似漢人,當場并沒有殺人準備,好似跳舞初罷,遇見陰天圍火。

    聽山酋傳谕神氣,又不見十熊蹤迹,看不出綁走十熊的是否這一夥山民,不願無故殺戮,悄命雲田、四兒各持連珠毒弩同自己制就的神火埋伏山頭,以為疑兵之計,一聞号令,便即先行舉火,然後相機放箭。

    自己同了筠玉繞道下山,抄在男女山酋身後,聽他們說些什麼。

     二人俱是捷如猿猴,身輕飛鳥,隻一會便繞往那男女山酋的身後一片竹林之内。

    側耳一聽男女山酋問答,果是雲、貴一帶土音。

    立定以後,漸漸聽那女的埋怨男的道: “沒見你這等膿包!捉凡個人也費這麼大的手。

    仙王在洞裡頭這多年啦,也沒見出洞過一回。

    他們遠來,仙王又沒受過他們一回供養,怎會顯出神光去保佑他們?你看我這些東西都穿戴舊啦,自從漢客們知道這裡仙王吃人,又加那條孽龍同一些狗種不問男女,到手便死,不給人一點活路,誰也不朝這條路走了。

    沒處弄去,捉來他個把人有什麼用? 明天他們要是帶了東西逃了,我不依哩!”男的道:“仙王的事難道我們還不知道?隻為适才他們報信說,有男女三人從仙王洞内好出好進,疑是仙王朋友,沒敢下手。

    後來派了鐵狗和莽子同去打探,他們又在水神池邊那等從無人敢去的所在望月,越發不敢下手,正想進他帳頭去偷點東西,不想被他們手下的入覺察,虧得莽子從那人身後掐住喉嚨,那人出不得聲,捉了回來。

    等到再去,便見那兩團神光時常在帳前出現了。

    我并非怕事,那回遇見那窮道人,你忘了麼?如再是個使劍光的劍仙,豈不送死!你隻見捉來的人無什出奇本領,又說他主人以前也是個土王,新讓的位,還是個女的,并不會使什麼劍光法術,膽便大了,你保得住他那話真麼、這條路有兩惡一怪,又說‘一怪好遇,兩惡難當\遠近千多裡何人不知?他們無本領怎敢經過?我為是伯和上次一般,雖然給他們下了埋伏,卻要摸準了虛實再行下手,所以才命你兄弟帶人前去,也不難為那捉來的人。

    他如好惹,等天明号角一起,我們便迎上前去,兩下夾攻,人隻留一個祭神,好歹把東西留下給你。

    如下好惹,再看事做事,把人還他,豈不是好?”林璇正暗罵“十熊蠢才,不會見話答話”,又聽那女的冷笑道:“你是被那窮道士吓破了膽了。

    他既是劍仙,那條該千刀萬剮的孽龍怎不除去,卻來欺負我們!今日那群人若是劍仙,他見丢了人,就是陰天,他一飛便幾十裡,怕不立時尋上門來,還等這一夜都無動靜。

    他們既有三人到仙王洞去過,莫不是把仙王下的神蛋偷了兩個出來吓人吧?” 林璇早就按捺不住,不等說到這一句,便将身旁帶的那粒石卵取出暗握掌中,對筠玉道:“我深悉山情,山民雖多,我們穿有玄牦皮制的軟甲,不畏刀箭。

    請你如此如彼,我先單獨上前要人。

    能将衆人鎮住,恭恭敬敬交出十熊,早些上路,免卻殺戮,更好;否則動起手來,自信也還能以應付。

    ”筠玉聞言連稱好計,匆匆去訖。

    林璇已知十熊在此,無心再聽下面的話,倏地一個“燕子穿雲”的解數,右手橫刀,左手一揚,夜明卵平空縱起十來丈高下,直往山民叢裡縱去,口中大喝道:“無知蠻人,擅敢偷捉我的手下!快快交還便罷,如若不然,看我用飛劍将你們斬盡殺絕!”一個人聲到人到,黑夜之間,手中夜明卵光華照處,恰似一朵鬥大流星,精光熒熒自天飛墜。

    鐵洞族素畏鬼神,新近又嘗過劍仙味道,不由吓得一陣大亂,紛紛奔逃。

    還是那兩個山酋比較膽大,女的一個尤為鎮靜,不但不退,反用土語高聲喝止:“衆人勿驚,有我在此!”林璇未等落地,早将夜明卵藏起,用刀指着男女山酋間:“我的人藏在哪裡?快交出來,饒你們不死!”男酋方要答言,女的悄扯了他一下,假作笑容答道:“我們不知那人是仙人手下,多有得罪。

    我們并未欺他,人就在這裡,請仙人自帶了去吧。

    ”林璇還不知女酋業已看出破綻,深悔自己預先沒有查出十熊所在,一句話便被她難住。

    又不便說不知,仗着還有準備,假作發怒道:“你們捉了我的人去,你不恭恭敬敬送他出來,還要我親自動手麼?此時不給你個厲害,你們也不害怕。

    就此誅戮,顯我心狠。

    那旁山頭有一古樹,且看我飛劍斬斷,給你看個榜樣!”女酋正使暗令命衆人圍了上來,聞言卻也将信将疑,口裡故作惶恐,目光卻早注定來人的動作。

    林璇高聲把話說完,口喊一聲“飛劍來也”,手朝前面一指。

    筠玉早就埋伏在彼,聞得暗号,一手握着夜明卵揚了一下,另一手舉劍用力朝那株大樹斫去,“喀嚓”一聲,斷成兩截。

    林璇甚是得意,方以為這一來定将衆人鎮住。

    正要回身答話,忽聽身旁女酋一聲斷喝,四面八方千百衆人各舉刀矛如潮水一般殺來。

    那女酋猶恐衆人為林璇所惑,一面動手,一面用土語高聲喝道:“這丫頭果然是偷了仙王的寶蛋來此吓人。

    你們沒見山上發亮時樹下有一個她的同黨麼?那兩個女的定是她的同黨,快分人去追上捉來,奪她的東西啊!”一面喊着,和男酋率衆人殺了上來,喊殺之聲震動山谷。

     林璇萬不料山酋如此機靈,見計被識破,知難善罷,仍是不願多殺。

    心想我雖不會飛劍,卻也要讓你們見識見識。

    事已至此,再說無益。

    見四外山民各持刀矛如環圍攏,齊作漢語,直喊:“投降免死!”不禁又好氣又好笑,長嘯一聲,将手中百煉緬刀一擺,一個旋風急轉之勢,刀光過處,隻聽一片嗆啷啷之聲,近身衆人手中兵刃立時折落大半。

     同時男女山酋也自飛到,女酋當先,手持兩柄長槍當胸刺到。

    林璇剛橫刀格過,男酋的手中雙戟又到,林璇二次格過,雖覺二人力猛,并未放在心上,正待施展身手,誰想那女酋左手虛點一槍,右手槍竟脫手飛來。

    林璇将身一側避過,誰知山女将右手向背連撥飛刀飛叉,疾如飛蝗連珠打到。

    林璇存心賣弄,胸前暗運氣力,等飛叉到來,不但不避,反倒迎上去,前胸對着叉頭用力一繃,朝女酋對面倒撞出去。

    山女驟不及防,差點沒被叉柄打中,那叉攀肩而過,飛出二十餘丈落在竹林以内,碗口大的巨竹被撞折了好幾根才行落地。

    女酋見林璇不但未傷,恰如沒事人一般,不禁大力驚異。

    林璇有心戲弄,也不和二酋正經厮殺,腳一點便是十多丈高矮,隻管朝那山民群裡橫着刀背打去,等二酋追到,交手一兩個照面,又複照樣縱起。

    殺不一會,毛筠玉見計不成,山民勢衆,忙去囑咐好了四兒、雲田不可妄動,自己喝一聲飛身縱下,舉劍朝二酋刺到。

    她這一路劍法自然厲害,隻管圍住女酋直轉。

    山女見鬥她不過,手下山民又被林璇兔起鹘落,指東打西指南打北,大半怯于先聲,紛紛畏避,不敢力戰,隻懾于平時法威,一味喊殺,虛張聲勢,沒有後退罷了;再看男酋,本領雖然較高,縱躍卻都不如來的二女,知道不易取勝,一着急,猛生毒念,一面下令吩咐放箭,一面觑便探囊取那暗器。

    忽聽号角之聲起自西北,男酋一聽,知道二女大有來曆,忙喝道:“二位姑娘且慢動手!等我人來問明了話,還你的人如何?” 筠玉正殺得興起,哪裡肯信!又見衆人大半插了刀矛,張弓待放,益發不肯放松女酋,隻管一劍緊似一劍殺上前去。

    林璇雖不明這裡的号角,畢竟生長南疆,曉得山人心性,知道二酋甚是勇猛,鬥了這一會并未見敗,不似用什緩兵之計,必有原故,反正也不怕他們鬧鬼,能把事情平息,豈不是好,聞言便往圈子外一縱。

    正要高喚筠玉住手,筠玉和那山女,一個是不信男子之言,疑有詭詐;一個是被筠玉劍光逼緊殺暈了頭,休說男子招呼,連号角之聲都未聽清,好容易賣得一個破綻,用盡平生之力往側面縱出好幾丈,趁勢掏出革囊中所藏惡毒暗器烈煊五毒梭,照準身後筠玉回手就是一下。

    筠玉得過高明傳授,料出女酋有詐,知她會發連珠暗箭,一見逃走,并未敢追,也想用暗器傷她,早将兩件暗器取在手内,故作追勢。

    方要照女酋後心打去,忽見女酋回身把手一揚,便有一點寒光打來。

    筠玉志在賣弄,一緊手中連珠弩,舍卻女酋不打,頭一弩照準那點寒光打去。

    耳聽丁蒲兩響,兩方暗器撞在一處,恰好針鋒相對,立時火星亂濺,幾溜黃煙四散飛射,雙雙落在地上。

     那五毒梭乃山女苦心制成的毒藥暗器,不特梭尖上用秘制毒藥喂飽,梭頭上還設有撞針機簧,人被打中固無生理,否則如見梭來用手中兵刃去格,便上了她的大當,隻一觸動機簧,梭頭上往裡一縮,上皮胞便自裂開,裡面所貯毒藥便化煙射出,一被射中,立時燒傷皮肉,中毒難救,就是不被射中,隔得近些,聞着那股毒氣,重可昏倒,輕也要頭暈些時。

    筠玉原出無心,居然免了一樁禍事。

    兩下先都準備将暗器連珠發出,這一來雙方都微微吃了一驚,就在這略一停頓之際,林璇已縱将過來,高喊:“筠妹住手,他們已允還我們的人了!”正說之間,号角之聲越吹越近,女酋已自聽清,同時男酋也縱将過來,止住女酋勿動,且等去人回來問明再說。

    這時天色真個黎明,所幸除有幾個山民略受微傷外,未死一人,雙方主腦的人俱都無恙,停手之後,女酋仍自面帶怒容,男酋隻管朝她勸說不休。

    林、毛二人站在當地,各把刀劍入鞘,靜等人到再作計較,也不和山酋答話,神态甚是暇逸。

    欲知後事如何,且待下回分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