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六回 貪美色 惡幕逢奸 拯孤窮 輿夫仗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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話說林、毛、餘三人發現惡幕賈本治一本秘紀,不特懷才甚大,而且文章優美,心計周密異常,算計他必是向仙人購劍之人,便看了下去。

    後來看到二惡鬥智,大意是賈本治被他東家暗算,捉向官衙,一見情勢不妙,仗着老謀深算,對所犯案情一些不賴不辯,隻拿話點問官,說:“犯人糊塗該死,所作所為還不止中丞所說這幾條。

    如今家财已積有不少,隻求大人開恩免死,無不甘伏。

    ”那桌司聞言,便命旁立親信将他押入密室獨居,嚴加防守,自去和他東家商量。

    于是每日壓榨,時軟時硬地煎迫了好幾個月。

     果真弄死也罷,說也真做得毒,偏不要他命,直到把他半生所積全數陸續獻納,受了無限苦處,委實再拿不出一點,才取了他的切實甘結把憑,又做了許多手腳,使他今生永無翻本反戈之策,才放出來。

    始終人不知鬼不覺,做得比他平時所行所為還要幹淨得多。

     最妙是臨去之日,東家還為他在簽押房内辦上一席盛筵祖餞。

    明知是要刻薄他,一則不敢不去,二則既成不世之仇,豁出受下一場污辱,倒要聽他說些什麼。

    到時赴宴,東家屏退從人,一說中計經過,才知自從受他挾制那一回起,心中忿恨到了極點。

    桌司為人機詐百端,與他既是師生又受提拔,又是兩人常狼狽為奸,外面總淡淡的,休說别人,連他自己相随數年也不知底,所以中了道兒。

    東家受氣懷忿,把他暗地找來一商量,不但贈婢位留以及放火等情都是錦囊妙策,連火後移居的新房都是那半年工夫由桌司派了親信假名買了來與修改建的,哪一間屋都有晴道與間壁相通。

    那妾并非婢女,竟是東家的親侄女,也是機智絕倫,特地為了此事,從原籍去接了來訓練之後才相贈的,不問公事不進内衙就為滅他的疑心。

    原想相機盜取,後見無隙可乘,恐打草驚蛇,又不敢妄自搜探,這才命人帶着一個死囚,租了他隔壁房子放火問路。

    房主便是那死囚,原是邊遠縣分索解上省的,放火以後用站籠站死,以堅他的信心,再由那妾東挑四剔搬入新居,還故意問他要了貴價,諸使就緒,該下手了。

    其實先是怕他将東西存放外面或是派人送回原籍,所以沒有輕動。

    自從他失火取去以後,那一時也有人暗中看住,随時可以明奪暗取。

    為求缜密,又恐那妾牽連在内生出别的枝節,決計不使她在場,徑去暗中行事,他不将妾支走,本也要借詞去接。

    那妾一進衙内受了機宜,立時由後門換轎回來,卻不到家,先到間壁,再由暗道回轉家中,算準他這類事必不使外人參與,定要屏去從人親自下手,遠遠閃身埋伏,等他放好了東西,一轉背便盜人手中,仍由暗道跑出,與他東家送去。

    當時原準備如被他發覺,兩下對了面機謀敗露,便由那妾暗中随帶一個桌司手下的死士搶上前将他刺死,作為盜殺,東西仍要奪去的。

    行賄和告發俱是故意使出,筆迹惡證是那妾裝着學書每日用心摹仿了去的。

     東家說完經過,把他着實挖苦刻薄了一頓,并說:“我如弄死你,一則你多年心血聚斂到不了我手,二則一死百了,反倒便宜了你。

    不如拿了你的把柄,仍留你活在世上現眼吃苦,每日痛心悔恨無計可施。

    我已知你因避人耳目,在洗手以前不置一點産業,所積都是金銀珠寶,如今一下全空,多少年的血汗全數便宜了仇人,家中隻剩吃不飽餓不死的薄田數十畝,要養一家妻兒老小,以你平日享用,連幾天也過不慣。

    我還斷了你的生路,除将你那幾個舊東家的把柄逐一暗中送還以示同病相憐并多添你的仇敵外,并且永不許你在宦場中讨生活。

    肩挑負販、力田耕苦則可,如敢違背,你雖至愚,總應該知道厲害。

    ”這等一番話一說完,才笑嘻嘻把盞送客。

     他當時哭笑全非,口吐鮮血而出,人财兩空,一病幾死,地方官又奉密令逐出境,帶病抵家養了一年多,把舊日薄田又化去大半,實難生活,屢發長函,哀求仇人允許他痛改前非,仍向官場中讨生活。

    一字未複,白添了幾件把柄在人手内。

    每日切齒前仇甚于殺父,晝夜苦思,隻得把妻兒老小寄在嶽家。

    幸那嶽家以前着實受過他的好處,又知他厲害,不敢招惹,竭力應承,他才得把餘田賣了數百銀子,仗着口舌伶俐,出來以賣蔔為名,随身隻帶着當初作幕時一隻精細考籃和一個小包裹,遍遊邊遠地界。

    并非為了營求生活,生路為仇人所斷,也并不打算死灰複燃,一心隻想在風塵中結交下一兩個異人奇士,代他去殺那兩個仇入,以報前仇。

    誰知行至川、黔交界,異人未遇上,反被強盜将銀子搶去,輾轉流徙到了雲南。

     一日街頭行蔔,巧遇将軍崇喜,先是談言微中,招人衙内遍相家人,他故意借着批八字顯出他那一手好筆墨。

    崇喜也通文字,一見大驚,問起他如此文才何以落魄、他便改用今名,虛捏故事,一下把崇喜說動,留在衙中辦文墨,一面廣為延譽,不久在雲南名動公卿,急與交納。

    他漸漸使出以前手段,着實弄了些金銀到手,隻是痛心大仇無從得報,引為沒齒不忘之恨。

    可是雲南各地的山民也不知有多多少少冤冤枉在死在他的手内,他卻不說了。

     正覺漸入佳境,忽然來了一個新到省的知府,經人一引見竟是熟人,乃當年浙江中丞仇人手下的幕賓、自己的舊同事,因中丞業已内用拜了相,念在相随多年提拔起來的,見他還問:“好端端地為何改了名字?并且自你走後,中丞一提到你至今還是笑逐顔開,說你好才具,頗有愛惜之意。

    他現在大拜,舊日同事個個升官發财,連我這最不濟的都設法保了一任昆明府。

    當我走時又是善走,他還挽留過。

    你怎麼有這等上好門路不去鑽營,來這邊遠地方依人則甚?他現頗留意人才,尤其是念舊,你如因相别數年不便出面,我寫信禀安時定當為你先容,是義不容辭的了。

    ”人家說的是好話,他卻聽了句句刺耳,句句痛心。

    明是仇人當年為想奪取他那多年血汗,做得異常機密巧妙,連美人計都用侄女出馬,如生有女兒,許還用自己的親生呢!所以除泉司外,連有限幾個局中親信也隻知奉命而行各做各的,和木人一般牽上牽下,未必盡知底細,休說這是些不大紅的同事了。

    知那知府人極固執,又有兩分血氣,好管閑事,攔決攔他不住。

    他是仇人嫡黨,明告又所不能,早晚信中一道及,仇人正是炙手可熱,權傾朝野之際。

    當初不要命,一則為了仇報得長些,使自己失志痛心,窮困落魄,全家流離而死)二則為了他本人的利益與官事,并非有什恻隐之心,如若知道自己在此享福受人敬仰,決不甘休。

    自己年已近了衰老,被他害死倒也罷了,就怕不死不活,再受他一次挾制煎迫,那就太冤苦奇慘了。

     越想越害怕,一面力求那知府,說自己無心聞達,隻為衣食奔走四方,将軍于己有知遇之感,改名避地便為恐受别的東家征聘,無計推卻,信中千萬不可提及隻字。

    知府雖然答應,看去頗為勉強。

     正自疑心生暗鬼、魂夢均驚之際,恰巧将軍又報了丁。

    心想這多年因為前财蕩然,越發心辣手狠,單是山民手裡得來的沙金就将近好幾千兩,論資财雖不及早年一半,回家做富翁享福也就夠了,定是前生該了仇人的孽債,所以多年用盡心機無計奈何,再不乘機急流勇退,又無幸免之理了。

    當下打點好主意,先示與将軍同進退,辭卻别家挽留,他數年所得早已暗中運回家中,函囑嶽家内兄:自己在外發了大财,但是舊日仇人勢盛,恐有不便,除重謝嶽家一筆好銀子外,請他即速将自己全家密遷鄰省改了姓名,等衣錦歸來再行團聚,另有重謝。

    這時隻新得的一擔多金沙和數千兩現銀,餘下多是珠寶,不難暗中随身攜帶,立即打點歸程。

     他如和那将軍一路走,也可無事,一則作賊心虛恐人看破,二則報仇心切。

    行前忽聽人道及蔡野神夫妻的威名義氣,想便道相機接納,反正有錢有勢,除請了封條和将軍托沿途地方官照拂外,又用重金聘了省城從未失過事的第一家镖局中的頭等镖師數人押運護送,講明不走驿路官站,徑由鐵洞山區裡經過。

    也是活該送死,那家镖主為人倔強,自持武勇,名頭高大,未出過事,先也曾護送大幫采辦荒金生藥的商人打這條險路經過。

     自從出了孽龍,商旅絕迹,無人敢走,他那镖局卻未遇上過一回。

    他原和蔡氏夫妻有交情,久已想命人探看路徑,未得其便,又加生意大忙無空,耽延下來。

    一心以為一個山民,并非真龍,人們就怕到這步膽小田地!本打算幾時召集徒衆前去除卻,為镖行添點威望,一聽客人要打此道走,恰巧手下又新添了兩個能手,正是機會,立即應允。

     賈本治素來做事細心,一絲不漏,何況又當洗手之時,性命錢财的關連,自免不了逢人打聽道途。

    剛把镖局定妥,因這條路需穿行雲嶺山脈,經過數千裡的叢莽密菁,沿途盡是層巒疊嶂、峻扳危坡,道極險-,更有三兇之害,多年無人敢走,還多出了一倍的保镖費用。

    等到隔不幾天就要上路,忽又從城外市集上聽見兩個昔年曾經相助漢人采藥去過的山民說起鐵鍋沖孽龍拉拉簡直和魔鬼兇神一樣,厲害無比,人遇到他,立時被他抓起,活生生撕裂開來嚼吃,休想活命!以前不出山,難得遇上,還可偷偷碰各人點子的高矮(土語,意謂看各人運氣好壞)。

    近幾年越來越兇,休說打他那一帶通過,并且常時出山,在鄰山各處墟寨集中好殺擄掠,因他本人和手下個個兇神惡煞,一身逆鱗刀斫箭射不入,無論多少人想盡許多方法都奈何他不得。

    聽說他和三兇中的蔡野神還聯了姻親,益發兇焰可怕,叫人聞名喪膽,漸漸鬧得鄰山諸墟寨的土著紛紛棄家逃移,千百裡方圓不見人煙等語。

     賈本治先一聽很着慌,忙把那幾個護送的各镖師請來商量,頗有改道之意。

    偏那幾個镖師命該遭劫,藝高氣盛,又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