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第十一回 喪良心酒鬼賣甥 報深恩美婢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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詩曰: 眩吾心志亂吾蹤,非為能言語不窮。

     作事猖狂情愈放,攀花鹵莽膽偏雄。

     許多達士俱沉溺,何況庸流屬瞽聾。

     禹惡疏夷誠聖鑒,不為酒困幾人同? 這詩,是說那沉酣曲孽,多有誤事。

    若素當日挨出水關,到娘舅處,已是一更将盡。

    娘舅姓尤名汝錫,平生好酒,掇着大盅子,天大事忘懷了。

    若有人請他,吃到得意處,妻子的話也藏不得。

    若要他心肝,也是肯的。

    終日醺醺,不曉得作家。

    父親遺下産業,醉裡糊塗,竟弄得差不多了。

    幸虧娘子蔔氏有些主意,職掌錢谷,将就存個體面,不緻失了大家風範,卻是燒香遊玩,不由汝錫作主,憑他要去就去。

    是夜,若素到時,汝錫正在醉鄉深處。

    蔔氏着人接來,大家問候一番。

    明日汝錫看見,若素哭述事情。

    汝錫道:“住在這裡放心,但銀子也要料理。

    ”說完,自去吃酒。

    若素叫陸慶喚管家黃正來,吩咐将米麥一盡粜去,人借去的盡力收來,田地有售主即賣,如此月餘,湊集得一千七百兩,着黃正送到汝甯府一個通商綢緞店交兌,寫了會票回來。

    再取黃金五十兩,明珠二顆,修書叫陸慶進京。

     卻說沈夫人,自端陽别了若素,到妹夫朱祭酒家,說起借銀子賠償國課。

    祭酒道:“如今那得許多銀子?不如我替你辯一本。

    ”遂同長卿一個門生,名呂德祖,做山東巡撫,任滿複命,各上一本。

    旨下,說呂德祖妄談國政,朱祭酒私黨樹議,俱壞了官,應償數目着法司追比不赦。

    呂德祖無奈,贈銀五百兩回去。

    祭酒退閑在家,終日郁郁。

    沈夫人見累及二人,借銀兩字,再不敢開口。

    其餘親戚,那個肯來看顧?自己隻得上過了二千三百兩,倏忽已是仲秋,陸慶到了。

    夫人看書,方曉得家中封鎖之故。

    遂将明珠一顆,黃金十兩,送與閣老申時行,央他特上一本,内說:“沈大典撫海有功,今節制兩省,材力不加,情有可原,若薄功而重罰,恐人臣俱自危也。

    ”皇上準奏,恩免一半,止償八千六百六十二兩。

    夫人大喜。

    行珠一顆,貨與妹子,得銀八百兩。

    又金子兌銀二百兩,并會票,做兩次去完過二千八百兩。

    連前,已是五千一百兩。

    夫人恐若素愁煩,差李茂報喜,并要金珠上來完局。

     卻說若素,打發陸慶去後,隻與衾兒、采綠、宋媽媽四人住在尤家。

    一日,舅母蔔氏對若素道:“我這裡有個海神廟極靈,離此五裡。

    十八日大潮生日,人人都去燒香,與你大家去走走。

    ”是時,若素心中納悶,巴不得要散心閑步。

    又想,海神既靈,正好去祈保父母,隻得應允。

    到十八日,蔔氏喚兒乘轎子,同着自己女兒;因衾兒腳小走不動,又是客邊,也替他喚一乘。

    都喬裝打扮,至海神廟來。

    剛出轎,先有一班富家子弟,挨擠來看。

    餓眼如蒼蠅見血,看得惡狀。

    若素懊悔,隻得低頭随蔔氏到殿燒香,虔誠禱祝。

    祝畢,催蔔氏回去。

    蔔氏道:“豈有就去的理?自然後殿兩廊俱要遊遍。

    ”若素沒奈何,紅了面皮,任憑些人看。

    内中有一個麻胡子,頭戴晉巾,身穿華服,竟阻止路口。

    蔔氏年近四旬,原是最風流的,老着臉挨過去,被他擠了一把。

    蔔氏女兒是嫁過的,也被他在腿上一撚,衾兒看意不過,又見小姐在後,料難饒過,隻得罵了一聲。

    那人把須一拂,道:“稀罕看你!”若素轉身就走,衾兒、采綠随了出來。

    蔔氏與女兒沒趣,也就回轉出來。

    及至上轎,又被他批長論短,看了個飽。

    看官,你道這人是誰?原來是厍公子,字審文,父親現做侍郎。

    他倚着宦勢,自己又是舉人,每逢月夕花朝,那一處婦女不看過?家中大娘最妒,婢妾不放他近身。

    當日若素才出轎,他就訪問轎夫,曉得是沈長卿小姐,尚未字人,避居尤汝錫家裡,就想娶為側室。

    長卿是個犯官,可以勢壓;汝錫是個酒鬼,可以利圖。

    娘子雖妒,如今卻趁會試,早些上京,娶到舟中,一路同去,好不受用。

    故此,着實細看,真是越看越标緻。

    得意回家,就寫一個帖,着人去請尤汝錫,明日飲酒。

    汝錫見他來請,喜出望外。

    明日絕早,就去赴會。

    審文迎接入廳,盛陳肴馔,并無他人。

    奏起家樂,俳優送戲目請點。

    汝錫道:“既蒙佳款,又無别客,不如清談為妙。

    ”審文必要做。

    隻得點了三五出雜劇。

    戲完,審文道:“此間飲酒不暢,移到園中賞桂罷。

    ”就引汝錫到木樨軒。

    兩人對坐,賭拳擲色。

    飲至九分,汝錫道:“不知台兄何意設此盛馔。

    ”審文道:“家父與令先大人,原系至交,但晚輩疏失耳。

    今蒙光降,蓬荜生輝。

    但不知令姐丈消息如何。

    ”汝錫遂将前後事述過。

    審文道:“一萬幾千銀子,令甥隻處置二千金去,也濟不得事。

    晚輩有一個計較,未審台意如何,不敢啟齒。

    ”汝錫道:“若有高見,舍親舉家有幸,必祈請教。

    ”審文一揖道:“不知進退,得罪休怪。

    晚輩年登三十,尚未有子。

    今會試入京,意欲再擇高門匹配。

    倘生得一男半女,是二夫人之權重于拙荊也。

    況兩頭住下,并無偏正之嫌。

    聞得令甥女賢淑,十分仰慕。

    若蒙俯俞,令姐丈就是嶽父,一應事情,俱在晚輩身上,到京力懇家嚴料理。

    實為兩便,不識肯屈從否。

    ”汝錫道:“承台教,佩德不淺。

    但舍甥女才貌兼備,智慧百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