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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辱承下問,但是鄙人知道的無不披肝露膽,盡情傾吐!”便用手指着那一帶村莊說道:“此地名色多得很,我們足下名叫【十八孩兒窪】,前走幾步就是【雁來崗】,那樹木叢雜的地方叫做【墨子村】,又名【伯王府】。

    近日因為出了一宗冤獄,地方上好事的人又代他起了一個小地名,叫做【掩月堡】。

    這堡上的主人翁是個普中國無大不大,除掉皇帝就數他大的一個頭号大好老,叫做趙四官,比那本朝的年大将軍威權還重,福氣又好。

    他們族大人多,未免良莠不齊,凡離此三四百裡遠近的民家,有了稍具姿色的婦女,都要恭恭敬敬的獻與莊主的一班小莊主,去做上炕老媽子。

    ”  我說:“人家不會莫要送與他去的麼?難不成青天白日,他會像小說上領了打手來強搶的不成?”他道:“豈敢不送!如要愛情深重,割舍不開,就得遠走高飛,莫要經他那幾位小王爺的饞眼,隻要他看見這婦人,誇贊一聲好,包管你不出三天,就會有一班【昆侖奴第二】去仰承他的意旨,那怕你老婆收在鐵櫃裡,也保不住,他也會軟騙硬取弄了去。

    而且四境多是他的佃戶,哪個敢同他抗拒呢”樂得送掉一個婦人,換上百十千錢,還可以永遠承種他的田地,到了收租的日期,就是欠繳一擔八鬥也不甚要緊。

    因此合肥縣裡的人就分了兩等性質。

    ”我問他:“是哪兩等?”他說;“有等愛體面知羞恥的上等人,娶着标緻老婆,都視為不祥之物,破産的禍水。

    那等下流社會的人,得了個有二分姿首妻小,就拿着他做一件趨炎附勢,欺壓同侪的勘合。

    久而久之,鬧成個無例不可興,有例不可滅,上代傳下代,不到二十年,竟成了本地特别土風,各家千方百計,甚至到外方去買了妓女來,充作發妻,争先恐後送去聽選。

    隻愁選不中,哪裡還有不情願的道理?即有一個半個不肯随鄉入俗的,他欲加之罪,何患無辭?隻須三個錢的本錢,一張紅紙片,不問你是舉監生員,也得請你吃官司。

     個中有個外路秀才,三年前領了妻子來這合肥縣城外居住。

    因家中貧寒,難以度日,央人将妻子薦到墨子村裡去雇乳。

    不意一别三年,不但那秀才到府裡去,妻子的面不能見一次,連那雇乳的薪工都分文無着。

    家中丢下五六歲的小孩,終日向他爹爹要母親,啼啼哭哭,吵鬧不休。

    一日,合當有事,那秀才又去府中找尋妻子,正值他妻子雇工的本房主人出堡拜客,他就走到轎前深深一揖,求将妻子放出會他一面。

    誰知兩旁的豪奴拳打腳踢,不容他近前說話。

    還有一個刻薄嘴的家人喝道:【忘八羔子!一個臭烏龜也在老爺們面前放肆!要不是看你老婆分上,早已賞你三千毛竹筍煨肉了,還不快些兒縮進頭滾了罷!”那秀才不聽這句話猶可,單聽了這“烏龜”二字,如同炮竹燃着火,劈劈拍拍炸将起來,當下按不住無明性發,便潑口罵道:【好一個燮理陰陽調和鼎鼐的侯門大族!光天化日之下強占有夫之婦,三年不令見一面。

    我來以禮相求,你這一班無毛的畜生,狐假虎威,助纣為虐,還要啰唣我是忘八烏龜,要請我吃竹筍煨肉。

    你須知國家有殺奸佞的刀,卻沒有打秀才的闆子!你這班沒毛的禽獸,替我仔細着,相公們别樣窮得沒得本錢,一枝筆兩條腿,卻是不要本錢的東西。

    滾釘闆,告禦狀,拼命都要把你這一群畜生的角扳将下來,你們方曉得相公們的利害,不是好惹的呢!】那秀才正在那裡三屍暴跳,七竅生煙,口裡罵得一團白沫,跟着說話猶如微雨灑輕塵四射出來,噴得站在他面前看閑的人,都一身一臉。

     不提防那起豪奴已經走遠,不知因何又重複折回,七手八腳将那有才拖翻在地,一頓的攢毆亂打,頃刻死于非命,直挺挺趟在門前,要一分氣息都沒有!其時那位真大老爺正值午堂訊案,忽聽頭門外有人喊冤,及至那人來到案下,說是有個換帖的兄弟,如此如此,在某處被人打死,求恩昭雪。

    兩旁的書役聽見,都面面相觑,大有個互相駭怕的意思。

    真大老爺也不問長短,即刻輕車減從,帶了刑仵,就用那喊冤的人引路,前往雁來崗相驗。

     我在下當時正由此路經過,看見知縣下鄉,必有事故,就跟上去看看熱鬧。

    誰知還未到那打死人的地方,就已經聽見一片嘈雜的聲浪,早撞到我的耳門裡來,我就知道是出了大亂子。

    再候我同知縣轎子走到,那屍場上人,已是千層萬疊,圍得水洩不通。

    我好在是跟随着那知縣轎子走,一直進去,隻見那引路的苦主指着地上的死屍,對知縣說道:【這就是小人的譜弟!因為來要妻子,被他們攢毆死的,求大老爺伸冤。

    】說着,就望住死人哭将起來。

    我當時莫名其故,心中暗想:“就是打死個犯人,也不是件奇事,何以聳動這許多人來看?”我再墊着腳尖朝外面一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