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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門,就一徑去上翻卷衙門。

    我下了轎,剛要上官廳,不意翻卷的執帖家人走來回我說是:【翻卷吩咐過的,李大人早到早見,晚到晚見,叫家人們伺候着,一到請不必落官廳,就請到内簽押房裡坐。

    】我當時就随着那名執帖家人進去,誰知翻卷已經在花廳前面,笑容滿面的拱着手迎了上來,不容分說,一把攜了我的手,一直的扯到簽押房裡面坐下。

    也不容我行禮,口中對我嚷道:“句容張令,兄弟實在不知道同大帥及老兄有年誼,兄弟一時胡塗,誤聽敝署錢幕潘靜齋的話,說張令痰迷心竅,恐怕贻誤公事,所以回明了大帥,要想派個人去代代勞。

    如今既知道是老兄同大帥的老同年,這撤換的事,兄弟是萬不敢做到。

    但是須想個妙法,要地方上公事既不擱誤,張令又可在任安心調理,兄弟方大帥及老兄面上交代得過去,所以請老兄過來,彼此商議商議!】一時那位錢谷師爺也過來了,又說了許多不知得罪的套話。

    于是大家公議,想出了一個法子來,當時是我說:【不如由卑府委一名發審委員去,代張令襄理庶務;再寫一封信,将大人成全他的意思,知照張令,囑他趕緊醫治如何?】翻卷聽見我的話,用手拈住八字胡子,點着腦袋說:【甚好,咱們就這樣辦!老兄回了衙門,費心在候補知縣裡頭委一名去就是了。

    】彼時我答應了一個【是】,翻卷一端了茶碗,我就辭了出去。

     誰知翻卷送我到宅門口,回身進去。

    我剛轉過臉來,忽聽得後面一聲怪叫,我再掉轉頭去一瞧,卻是翻卷唱京調二簧的聲音,我隻好裝着聾子沒有聽見。

    此事前日已委了一位姓呂的去,也是山東人,與張令同鄉,他們又一向交好,此番去當他的發審,是無有不合适的。

    這呂委員到差第二日,我就接着張令的禀函,他甚為感激,并同我要位知醫的朋友去診病,帶辦書啟,這是明明投桃報李的意思。

    我所以想到你身上,就把你薦了去。

    再者,從前老年兄在任兼辦的文廟樂舞同各書院監院點名的差事,我早回明了制軍,委你們的後任接辦。

    其中統留一年薪水,候你來領,你明日即具一張墨領來,将此項銀子領去,雖然不多,也可以寄回去稍微貼補家用!” 我聽見我年伯一番話,感激無地,簡直差一點兒哭了出來,隻有聽一句,答應了一個“是”字,直至聽完,我方住口。

    我年伯還要留我便飯,是我立意不肯;又将我母親替年伯母年伯請安的腐套說了一遍,我年伯也問了問家鄉近況,一路辛苦以及來省現寓何處,我又一一的告給他聽。

     見日已過午,恰好有人來拜會,接着又是督院傳見,我就乘勢辭了下來。

    從府署回寓,略一轉彎即到。

    才走至我住的第八号門口,猛擡頭看見一人,黑胖四方臉,兩撇黃八字胡子,戴了一頂暖帽,水晶頂花翎,身上穿了一身灰鼠袍套,跟班的倒有六七個。

    那人仰着臉朝天,鼻上架了一副又黑又大的墨晶玳瑁邊眼鏡,從第九号房間裡一掀門簾,踱着官步出來。

    跟班的狐假虎威,口中吆喝着叫我讓開,便一疊連聲嚷叫“伺候呀!伺候呀!”我再留神一看,見他那門楞上貼了一紙梅紅片子,上面寫着“正任寶應縣杜寓”七個字,此時才明白是我們老公祖杜法孟,不久我因案吊省察看的。

    我心中想着:這班狗奴,主人業已鬧出亂子來的時候了,功名保得住保不住尚不可知,住在一個客寓裡,尚且如許吆五喝六,眼下無人的式樣,若是印把在手的時節,還不知要怎麼魚肉鄉民,塗炭地方呢!怪不得一個好端端的實缺知縣,弄得撤任調省。

     我正在那裡對着房門楞上紅紙條子出神,不提防從房裡忽地鑽出一個婦人來,一陣香風,正在我的肋下撞了過去。

    接着房裡又跑出一個未着長衣的男子來,趕上前一手揪住這婦人,連推帶抱的兩人嘻嘻呵呵拉進房去。

    隻聽見那婦人口中帶着笑嚷道:“我不來了,黃師爺真的這麼鬧,老爺一下子回來看見,成個甚麼體統?我不來了!”說着,又是一陣嘻嘻呵呵笑個不住。

    我再一留心,見那男子不過三十上下,倒是個小白臉兒。

    那婦人也不過二三十歲,雖是徐娘半老,卻也風韻猶存,再加一雙媚眼,兩道秀眉,對着人有意無意的低眸一盼,也覺得有一二分騷态撩人。

    我心中認着是杜老公祖帶來的随身侍妾,頗怪他帷薄不修。

    轉念既是姨太太,自必有仆婦跟随,如今這房裡并無别項女眷,其非姨太太可知。

    或者是個私娼,叫了來伺寝的,亦未可知。

    再朝着房裡一聽,卻是放着房門簾,銀蒜低垂,玉人無語,靜悄悄的一點兒聲音都沒有。

     我正欲轉身回房,忽然聽見客寓門外一陣嘈雜,接着那兩扇中門呀然開放,一把紅傘,一頂藍呢四轎,擡了進來。

    及至下了轎一看,原來就是适才出去的那位杜老公祖拜客回來。

    又猛聽得九号房中咯喳一聲,隻聽那女人埋怨那男子道:“你看,你這個人心倒有多粗!連帳子都被你弄掉了下來。

    ”那男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