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八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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由山右調任長安布政。

    迨和議成,毓賢殺,朝議有以李公繼賢任者,賢遂于和戎旨下日,即泣謂李公道:“筱軒,此事我以保國得禍,雖死何恨?更以殺一毓賢,而能使我國主權不失,宗社完全,諸臣得免禾黍之悲,是不但無恨,亦且死得其所矣。

    但賢死不足惜,奈老小百餘口,皆無依靠。

    尚求公俯念兩省同官之誼,出全力以保護之。

    賢死有知,必有以報公大德也!” 看官,此事若在别人,何難權為答應,則以後之實行與否,權固我操,何不可通融辦理呢!無奈我年伯李公,他為人一諾千金,出言不苟。

    意謂我既心裡不肯答應他,那嘴上就不能随意認可。

    當下硬回毓賢道:“朗西,我實不忍胡哄你,這個擔子莫說我挑不動,即或就挑得動,豈不要惹那些行在的都老爺說我與你同黨嗎?那時我老小又去拜托誰呢”與其答應了你,明天做不到,不若現在回絕,好讓你早些兒再去拜托别人。

    在我看起來,罪人不孥,你身後官眷們,不會沒有人照料的。

    何況你做了這幾年提督,哪裡就沒有賞識過牝牡骊黃之外的人麼?若要去明明白白的在事前拜托,将來必緻自累累人,這又何必呢?”我年伯此一番話,過于直決,竟把個毓朗西氣得三屍迸火,九竅生煙?不覺拍案大怒道:“筱軒,你欺我太甚!既不肯照應就罷了!哪裡有這許多的廢話來說的?但你以為不照應我家小,我真得幹淨麼?豈不知勸我庇匪,又是誰呢?”他略息了一息,又冷笑道:“我也是氣昏了,好在你函劄具在,筆墨猶新,來日謝恩時,(按《大清會典》附載,三品以上大員奉旨處決,皆須于行刑前望阙謝恩。

    )我定要将你緻我的原信呈上台灣省,請監斬官代奏,那時看你可能夠置身事外,安安穩穩的坐我這一席麼?” 諸君聽說,此事卻難怪毓公發怒,就連我今日聽見,也有點替他不服。

    但毓公亦不過一時的忿話,事過情遷,也就雲消雨散了。

    聖人說:“人之将死,其言也善。

    ”凡言為心之苗,言既可善,心未有再能惡毒的道理,所以後來并未在做到。

    無奈我那年伯李筱軒,又是古道害了他的性命,以為毓賢倘真在臨時供出,則我固被株累,即或他就是不說,我想此事從前明明是兩人公議的,如今拿他一個人去受禍,我已是内疚難安了。

    若再不肯承認他保護老小,又公然繼他的後任,死者有靈,我又怎麼對得住他呢?因此懲前毖後,一夜沒有安枕。

    第二日黎明時候,竟于毓賢未死之先,就服毒自盡了。

    一時奴仆星散,賓客風流,雲卿、葆生諸昆弟,亦即扶榇回黃皮珂裡後,迄今杳無動靜,恐亦看破世情,不欲再做祿蠹了。

     我看了晉公的來信,大半是我自己親身曆驗的,舊事重提,凄涼萬分。

    因思此舉,他或是不知我庚子北上一層,意謂居停主人既與我有密切之關系,自不得不備細函知,連類相及,以盡朋友的義務。

    誰知我受恩既重,聞禍愈驚,就不知不覺的露出那以上各種的怪像了。

      當下實無心再去看那書上的記載,隻得權時擱起,忙着派人帶了條子,到城外小輪船局裡去起行李。

    就叫他順便送上坐船,不必再往返朝公館裡搬了。

    一面我就預備想招呼我嫂子一聲,起身上船。

    不意甫經動步,忽見一個仆婦進來說:“大少爺,外面來個背黃色包袱,身上子衣服拖一片挂一片,穿得龌龌龊龊的,手拿着個一尺多長紅紅綠綠的紙封套,鬧着要見你呢!叫他把我們傳進來,他又不肯。

    現在大廳格子邊站着,你老人家自己出去望望看,到底是做甚麼的?不要是個白日闖罷!”我笑道:“你們真是老鼠睛寸寸光了,怎麼身上穿的褴褛一點兒,就定是個白日闖呢?”我說着,就跑出去一看,哪曉是個驿卒,手裡拿着一封馬遞的文書,見了我,忙迎上來問道:“你們這裡是王公館麼?”我道:“正是!”他又問道:“可是做過前任上元縣儒學的王公館麼?”我見他問得鄭重,便半廳廊上一對銜牌指給他看。

    他才笑嘻嘻的道:“小的是江都縣馬号裡來的。

    我們管号的大爺,派我送一封文書到你老公館裡,說是随着運台大人的排遞,由湖北武昌發來的,所以沒有四五天就到了。

    還要給一張收條,再賞小的随便幾文酒錢,好讓我回去銷差。

    ”我當下接到手,先把那兩面文書殼上三處印花一望,見是蓋的兩湖總督紫色關防,再映着日光照去,裡面好像是裝的一件劄饬,我心裡就不由的歡喜道:“現在鄂督,正是我那老年伯張之洞呀!莫非是他聞得我近來捐了一個磕頭蟲兒官,竟推念先情,來委我一個差事麼?然而他們大人先生一日到夜辦正事還怕來不及,哪裡再有這許多閑空去尋人照應呢?且那外封又不類個委劄的樣子,或是有甚麼世交,替我吹噓了一句,他因我是未經到省的人,又同他沒有統屬,不便堂而皇之的寫在外面,也未可知。

    但官銜地二址無一不對,那決不會有遞錯了的道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