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清端公文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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衙門,不時察訪,加意撫恤,四民人等,久已共遊光天化日之下,豈複有疾苦足慮?而正不能不鰓鰓過慮者,恐有一事冤沉、一情抑郁,亦未可定。

    本縣莅任伊始,如入暗室,欲務周知,相應亟行采詢。

    為此,示合邑士民等知悉。

    凡民情政體所關,大自錢榖刑名,征收出納,下至橋路津梁,車船答應,有無偏輕偏重?有無妨時失業?地方有無豪強盤踞、奸棍把持?衙門有無積蠹生事、詐騙?出水給照有無胥役掯勒需索?各坊裡之内有無某坊某裡某人藏奸匿歹?風尚有無奢侈?作何禁革?民生有無凋敝?作何拯救?告讦争訟、輕生圖賴之習作何懲儆?不妨随其所見,暢所欲言。

    但須切實開陳,勿得扶同剿說。

    如果系爾民切身病痛,本縣自當一體關切,聞知上台,力為請命,斷不至悠悠忽忽,循采詢之話套已也。

    幸各詳悉,勿憚!勿隐! 台廈道禁酷刑濫派示 照得民生之倚賴,惟财、惟命。

    吏治之大蠹,惟酷、惟貪。

    棰楚之下,何求不得?未有酷而不貪者。

    第朘民之财,不過奪之衣食而已。

    若斃命于頃刻,則斷難複續,死難複生,是民命尤重于民财。

    而酷刑之慘,比貪饕更甚也。

    海外彈丸,民番雜處,居土食毛,無一非朝廷赤子。

    官茲土者,俱上憲選擇調補之員,孰非良吏!若乃不以赤子視民,而概以待盜賊之法待之,對上憲則極口自許以惜民财、恤民命、要做好官,而行事顧有大謬不然者。

    是誠何心! 查定例非真正人命盜案不許濫用夾棍。

    凡錢糧正項有加派分毫,即計贓定罪,何等森嚴!現奉兩院饬禁州縣官不許加派重刑、濫禁無辜,期于潔己愛民、勤修職業,煌煌憲令,不啻至再至三。

    凡屬有司,自應手自謄錄,常置案頭,觸目警心,實力奉行之恐後矣。

    乃近訪聞所屬各衙門,稍知自愛者僅有,而陽奉陰違者每不乏人。

    如供粟不收本色,勒民折價;審理案件,無分為命、為盜,動用夾審。

    如此等弊,牢不可破,将民生于何倚賴?而吏治何由肅清?不幾重負上憲諄諄戒饬至意耶?本道監司茲土,若妝聾作啞,隐忍扶同,是并不為上憲一存耳目,不惟昧心,實亦負國。

    但人孰無過?貴在速改。

    合亟再行申禁。

    為此,票仰該府官吏照依事理,立即饬行所屬,嗣後務滌慮洗心,恪遵憲令,征收無論何項錢糧,不得于正項外私行加派;非真命、真盜,不許濫用夾刑,濫禁無辜人等,庶幾民生獲遂,感召天和,共迓時和年豐之祥,則官民有同慶也。

    如任意肆行,怙終不悛,本道訪聞的實,定即列揭通報請參,斷不肯隐忍扶同,自罹失察之咎。

    各宜慎之,毋自贻戚。

     台廈亢旸修省示 照得恒燠恒旸,雖屬天行之偶沴,而修備修救,實賴人事之挽回。

    茲以季夏之月,亢旸不雨,民将耕種失時,秋收無望。

    天之降罰,亦已甚矣。

    得非人為不善有以緻之?凡所屬衙門之急宜修省者,本道特就見聞所及,有關民命、民财、民力者,列數條于左。

     一、天道好生,莫重民命。

    所屬衙門審理命、盜兩案,得無有真情未得、真贓未獲,而以單詞偏聽、文緻人罪、附會成獄否?急宜修省。

     一、一家飽暖,千家怨歎。

    其氣上與天通。

    所屬衙門于錢榖出納,得無有聽憑胥役明加暗派、日朘民膏而不之察否?急宜修省。

     一、通商貨财,務加體恤。

    台地遠處海外,商賈皆冒風涉濤而來,艱苦異常。

    所屬衙門,得無有借辦賒取緻虧折而不之顧否?急宜修省。

     一、工作什器,務惜其力。

    所屬衙門于各色匠作人等,得無有役使在官并未計工授食否?急宣修省。

     一、台俗健訟,總以速審為便民。

    所屬衙門于自理詞訟,得無有經時累月不結,緻民守候失業,甚至破家蕩産,以供打發酒食之費否?急宜修省。

     一、食為民天。

    台地之米,僅足給台地民食。

    所屬衙門,得無有營利徇情、暗通商販、縱放米船,緻米貴病民,敢怒而不敢言否?急宜修省。

     一、食祿之家,不得與民争利,古有訓矣。

    監臨勢要,不得于所部開張店房,國有法矣。

    所屬衙門,得無有借官放債、開店罔利,而不知止、知足否?急宜修省。

     一、本道衙門為所屬各衙門領袖,如璸菲才,濫竽四載有餘,于民生毫無裨補,于吏治茫無覺察,歲月愈多,愆尤愈積,緻滋譴咎,深用疚心。

    所屬衙門倘勿吝直言指摘,固所樂聞,即凡軍民人等,肯指陳過惡,俾得追咎已往,自新方來,亦斷不至以規為瑱。

    總期官民同心,導迎嘉氣,兆時和年豐之祥,有切望焉! 台廈試牍序 蘇子瞻居儋耳日,着有志林,世稱海外文章。

    瓊人姜唐佐從之遊,心愛之,語其弟子由曰,不謂海隅有此佳士。

    贈之詩曰:滄海何曾斷地脈,白袍端合破天荒。

    其後佐成進士,子由續其詩曰:錦衣不日千人看,始信東坡眼力長。

    今台之于閩,猶瓊之于粵也。

    然台自置郡建學,生聚而教訓之,近三紀矣。

    四庠弟子員,英才濟濟,将不止一姜唐佐其人。

    予備兵茲土,兼有校士責。

    庚寅、辛卯歲科試,見佳文美不勝收,以為此皆七閩山川秀靈之氣别起一支,騰踔于蛟宮鼍渚之側,其離奇光怪,屏之愈遠,藏之愈固,則發之也亦愈難掩。

    祗恐不自知其為寶,而委之泥塗,俾漁人舟子皆得玩而棄之為可惜也。

    甯非司衡者之憾欤!爰梓其尤雅者若幹篇,示諸生,題曰海外人文,以竊附東坡之後雲。

     重修台灣孔子廟碑記 台灣荒島也。

    夫子廟在焉。

    聖人之教與皇化并馳,固無海内外之隔。

    而歲久弗治,唯大成殿巋然為魯靈光。

    若啟聖祠暨兩庑、棂星門一帶,皆腐折傾圮,剝落過半。

    前後廟基被水沖齧,竟為人畜往來雜沓之場。

    監斯土者何人,而不一駴目動心于其際乎?餘乃商之郡守周君洛書、郡倅洪君石臣暨台令張子宏、鳳令時子惟豫諸令;劉子宗樞急議修葺,佥合詞無間言。

    餘曰:衆志既同,是不可後。

    遂備由上請兩院,尋得報可,即以壬辰臘月興工,委本标千總魯榮董其役。

    榱桷腐朽者易之,缺折者補之,級磚欹斜者覆正之,牆壁漫漶者飾之,基址卑薄者增築之。

    廟于是乎改觀焉。

    啟聖一祠翼然起。

    大成殿後祠左右列曰名宦,曰鄉賢。

    齋二,曰六德,曰六行。

    東庑下有獻官齋宿房,西庑下有藏器庫,有庖湢所。

    棂星門左右改置文昌祠、土地祠。

    其外為禮門,為義路。

    常置扃鑰,非旦望及有事二丁不開。

    又于禮門外數十武表立大成坊為界,周圍牆垣通道之水環其下,廟之規模略具矣。

    至教官廨舍,則于明倫堂後新建三楹齋廚等房,胥具其門,從東廊出入,不複寄居啟聖祠左右。

     是役也,用木若幹?瓦若幹?石灰若幹?工匠若幹?小夫若幹?共計若幹缗?悉出本道衙門養廉餘羨,不動公帑、不費民财,曆五旬之勤,得竣厥工。

    而餘因為之言:凡廟學非作新之為難,而能體作新之意為難;亦非作新于始之為難,而能繼繼承承永葺于後之為難。

    茲餘既新斯學于其始,願執經士子各思奮發,以通經學古為業,以行道濟世為賢,處有守,出有為,無負國家教育振興庠序之至意。

    地方有司亦共以教化為先務,培茲根本之地,時省而葺修之,俾有基勿壞。

    安知荒島人文不日新月盛,彬彬稱海濱鄒魯也哉!餘故詳修建始末,并述其意,以書諸石。

     新建台灣朱子祠記 予建朱子祠既成,或問曰:海外祀朱子有說乎?曰:有。

    昔昌黎守潮,未期月而去。

    潮人立廟以祀,東坡先生為之記雲:公之神在天下者,如水之在地中,無所往而不在也。

    而潮人獨信之深,思之至,焄蒿凄怆,若或見之。

    譬如鑿井得泉,而曰水專在是,豈理也哉?若朱子之神,周流海外,何莫不然! 按朱子宦轍,嘗主泉之同安簿,亦嘗為漳州守。

    台去漳、泉一水之隔耳,非遊曆之區,遂謂公神不至,何懵也?自孔孟而後,正學失傳,斯道不絕如線,朱子剖晰發明于經史及百氏之書,始曠然如日中天。

    凡學者口之所誦、心之所維,當無有不寤寐依之、羹牆見之者。

    何有于世相後地相去之拘拘乎?予自少誦習朱子之書,雖一言一字,亦沉潛玩味,終日不忍釋手。

    迄今白首,茫未涉其涯涘。

    然信之深,思之至,所謂焄蒿凄怆,若或見之者也。

    朱子之言曰:大抵吾輩于貨色兩關打不透,更無話可說也。

    又曰:分别義利二字,乃儒者第一義。

    又曰:『敬以直内,義以方外』八個字,一生用之不窮。

    蓋嘗妄以己意繹之。

    惟不好貨,斯可立品。

    惟不好色,斯可立命。

    義利分際甚微,凡無所為而為者皆義也,凡有所為而為者皆利也。

    義固未嘗不利,利正不容假義。

    敬在心主一無适則内直,義在事因時制宜則外方。

    無纖毫容邪曲之謂直,無彼此可遷就之謂方。

     人生德業即此數言包括無遺矣。

    讀其書者,惟是信之深,思之至,切己精察,實力躬行,勿稍遊移堕落流俗邊去,自能希聖、希賢,與朱子有神明之契矣。

    予所期望于海外學者如此,而謂斯祠之建無說乎? 祠正堂三楹,兩旁列齋舍六間,門樓一座,經始于壬辰冬月,至癸巳仲春落成,無動公帑,無役民夫,一切需費,悉出予任内養廉餘羨。

    猶慮祠内香火及肄業師生修補油燈之資無所出,議将予撥歸郡學鰎港莊田二十八甲一分租粟供給,歲以為常,經行台灣府轉行該學永遠遵照,并記以示來者。

     上帝廟求雨文 惟神聰無不聞,明無不見,災無不弭,德無不遍,兼斯四德,為庇萬方。

    人亦有言:六月不雨,亦時之常。

    就台而論,非常之殃。

    台民之耕,止此一熟。

    及時播種,待雨而足。

    今雨愆期,其何能榖!已種苗枯,未種手束。

    民則何辜,而罹斯酷?官之失德,罰及其身,怒有所歸,胡遷于民!某濫竽兩載,罪過千端。

    自檢行事,無可告天。

    自問内念,無可對神。

    緻茲旱魃,慚見市人。

    赧顔拜禱,敢以臆申。

    歲若不稔,訟獄繁興。

    盜賊滋熾,民乃邅迍。

    監司誅竄,殊無足憐。

    神受祀祭,過甯無分。

    乞回神鑒,收茲炎氛。

    甘霖立沛,俾得耕耘。

    此去立秋,節候甚迩。

    再逾一旬,雨亦無濟。

    心急言疾,辭乏亹斐。

    惟神涵覆,如怙如恃。

    日内得雨,昭示恺悌。

    敬率官僚,偕我婦子,擊鼓吹笙,粢潔酒旨。

    為民請命,以受神祉。

    言止于斯,神之聽之。

     台邑求雨牒城隍文 凡官之設,以為民也,莫若令之親。

    凡神之立,以為民也,莫若神之正。

    何謂親民之痌嫁?若同體之關切焉。

    何謂正民之災傷?若呼應之準驗焉。

    苟不視為同體,非親矣。

    苟不呼而即應,非正矣。

    令于民有同體之切與否,神得以察之。

    而神于民有呼應之驗與否,令亦得以規之。

    台地一年一熟,神所知也。

    民間播種在端午後,神所知也。

    台無陂池,全賴雨水布插,神所知也。

    乃自四月二十一日雨旋晴,越五月盡亢旸不雨,民田半在草間,苗秧已同焦尾。

    民之災傷,莫有甚于此時也。

    民之痌瘝,莫有切于此日也。

    令忝民牧,即以前月二十八日在神廟啟壇禱雨,神之聽之矣。

    謂宜朝發牒而夕其雨也。

    夫何三日不雨,又三日而亢旸如故,豈神之罔聞知欤!抑神察令之政事阙而為此示罰欤!如罰令應止令之一身,何為遷怒于民?夫民非令之民,朝廷之民也。

    民亦非神之民,上天之民也。

    天以民之心為心,朝廷以天之心為心,令苟有一念不在斯民,負朝廷矣。

    神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