卷二十五 臣類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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賤貴貧富與予異予語之曰予無以知其實汝造事而窮予造事而達此将厚薄之驗欤而皆謂與予并汝之顔厚矣東郭先生曰汝之言厚薄不過言才德之差吾之言厚薄異于是矣夫北宮子厚于德薄于命汝厚于命薄于德汝之達非智得也北宮子之窮非愚失也皆天也非人也而汝以命厚自矜北宮子以德厚自愧皆不識夫固然之理矣西門子曰先生止矣予不敢複言北宮子既歸衣其短褐有狐貉之溫進其茙菽有稻粱之味庇其蓬室若廣廈之防乘其荜辂若文軒之飾終身逌然不知榮辱之在彼也在我也東郭先生聞之曰北宮子之寐久矣一言而能寤易怛也哉楊布問曰有人于此年兄弟也言兄弟也才兄弟也貌兄弟也而夀夭父子也貴賤父子也名譽父子也愛憎父子也吾惑之楊子曰古之人有言吾嘗識之将以告若不知所以然而然命也今昏昏昩昩紛紛若若随所為随所不為日去日來孰能知其故皆命也夫信命者亡夀夭信理者亡是非信心者亡順逆信性者亡安危則謂之都亡所信都亡所不信死生自命也貧窮自時也怨夭折者不知命者也怨貧窮者不知時者也當死不懼在窮不戚知命安時其使多智之人量利害料虛實度人情得亦中亡亦中其少智之人不量利害不料虛實不度人情得亦中亡亦中量與不量料與不料度與不度奚以異唯亡所量亡所不量則全而亡防亦非知全亦非知防自全也自亡也自防也 墨子非命篇 何謂三表子墨子言曰有本之者有原之者有用之者于何本之上本之于古者聖王之事于何原之下原察百姓耳目之實于何用之廢以為刑政觀其中國家百姓人民之利此所謂言有三表也然而今天下之士君子或以命為有益葢嘗尚觀于聖王之事古者桀之所亂湯受而治之纣之所亂武王受而治之此世未易民未渝于桀纣則天下亂在于湯武則天下治豈可謂有命哉然而今天下之士君子或以命為有益嘗尚觀于先王之書先王之書所出國家布施百姓憲也先王之憲亦嘗有曰福不可請而禍不可諱敬無益暴無傷者乎所以聽獄制罪者刑也先王之刑亦嘗有曰福不可請禍不可諱敬無益暴無傷者乎所以整設師旅進退師徒者誓也先王之誓亦嘗有曰福不可請禍不可諱敬無益暴無傷者乎 古之聖王發憲出令設以為賞罰以勸賢是以入則孝慈于親戚出則弟長于鄉裡坐處有度出入有節男女有辯是故使治官府則不盜竊守城則不崩叛君有難則死出亡則送此上之所賞而百姓之所譽也執有命者之言曰上之所賞命固且賞非賢故賞也上之所罰命固且罰不暴故罰也是故入則不慈孝于親戚出則不弟長于鄉裡坐處不度出入無節男女無辯是故治官府則盜竊守城則崩叛君有難則不死出亡則不送此上之所罰百姓之所非毀也執有命者言曰上之所罰命固且罰不暴故罰也上之所賞命固且賞非賢故賞也以此為君則不義為臣則不忠為父則不慈為子則不孝為兄則不良為弟則不弟為強執此者此持兇言之所自生而暴人之道然則何以知命之為暴人之道昔上世之窮民貪于飲食惰于從事是以衣之财不足而饑寒凍餒之憂至不知曰我罷不肖從事不疾必曰我命固且貧苦上世暴王不忍其耳目之淫心塗之辟不順其親戚遂以亡失國家傾覆社稷不知曰我罷不肖為政不善必曰吾命固失之于仲虺之告曰我聞于夏人矯天命布命于下帝伐之惡龔防厥師此言湯之所以非桀之執有命也于太誓曰纣夷處不肯事上帝鬼神禍厥先神禔不祀乃曰吾民有命無廖排屚夭亦縱之棄而弗葆此言武王所以非纣執有命也今用執有命者之言則上不聽治下不從事上不聽治則刑政亂下不從事則财用不足上無以共粢盛酒醴祭祀上帝鬼神降綏天下賢可之士外無以應待諸侯之賓客内無以食饑衣寒将養老弱故命上不利于天中不利于鬼下不利于人而強執此者此持兇言之所自生而暴人之道也今天下之士君子或以命為亡我所以知命之有與 亡者以衆人耳目之情知有與亡有聞之有見之謂之有莫之聞莫之見謂之亡然胡嘗考之百姓之情自古以及今生民以來者亦嘗見命之物聞命之聲者乎則未嘗有也若以百姓為愚不肖耳目之情不足因而為法然則胡不嘗考之諸侯之傳言流語乎自古以及今生民以來者未嘗有聞命之聲見命之體者乎則未嘗有也然胡不嘗考之聖王之事古之聖王舉孝子而勸之事親尊賢良而勸之為善發憲布令以教誨賞罰以勸沮若此則亂者可使治而危者可使安矣若以為不然昔者桀之所亂湯治之纣之所亂武王治之此世不渝而民不改上變政而民易教其在湯武則治其在桀纣則亂安危治亂在上之發政也則豈可謂有命哉今天下之君子之為文學出言談也非将勤勞其惟舌而利其唇呡也中實将欲為其國家邑裡萬民刑政者也今也王公大人之所以早朝晏退聽獄治政終朝均分而不敢息怠倦者何也曰彼以為強必治不強必亂強必甯不強必危故不敢怠倦今也以大夫之所以竭股肱之力殚其思慮之知内治官府外斂闗市山林澤梁之利以實官府而不敢怠倦者何也曰彼以為強必貴不強必賤強必榮不強必辱故不敢怠倦今也農夫之所以蚤出暮入強乎耕稼樹藝多聚升粟而不敢怠倦者何也曰彼以為強必富不強必貧強必飽不強必饑故不敢怠倦今也婦人之所夙興夜寐強乎紡績織絍多治麻統葛緒防布縿而不敢怠倦者何也曰彼以為強必富不強必貧強必暖不強必寒故不敢怠倦今雖毋在乎王公大人蒉若信有命而緻行之則必怠乎聽獄治政矣卿大夫必怠乎治官府矣農夫必怠乎耕稼樹藝矣婦人必怠乎紡績織絍矣是以入守則不固出誅則不勝故雖昔者三代暴王桀纣幽厲之所以共抎其國家傾覆其社稷者此也今天下之士君子中實将欲求興天下之利除天下之害當若命者言也曰命者暴王所作窮人所術非仁者之言也 呂覽首時篇 聖人之于事似緩而急似遲而速以待時有湯武之賢而無桀纣之時不成有桀纣之時而無湯武之賢亦不成聖人之見時若步之與影不可離故有道之士未遇時隠匿分竄勤以待時時至有從布衣而為天子者有從千乘而得天下者有從卑賤而佐三王者有從匹夫而報萬乘者故聖人之所貴唯時也水凍方固後稷不種後稷之種必待春故人雖智而不遇時無功方葉之茂美終日采之而不知秋霜既下衆林皆羸事之難易不在小大務在知時鄭子陽之難猘狗潰之齊髙國之難失牛潰之衆因之以殺子陽髙國當其時狗牛猶可以為人唱而況乎以人為唱乎饑馬盈廏嗼然未見刍也饑狗盈窖嗼然未見骨也見骨與刍動不可禁亂世之民嗼然未見賢者也見賢人則往不可止往者非其形心之謂乎齊以東帝困于天下而魯取徐州邯鄲以夀陵困于萬民而衛取繭氏以魯衛之細而皆得志于大國遇其時也故賢主秀士之欲憂黔首者亂世當之矣天不再與時不久留能不兩工事在當之 漢禦史大夫鄭?坐事免而匡君為禦史大夫歲餘韋丞相死匡君代為丞相封樂安侯以十年之間不出長安城門而至丞相豈非遇時而命也哉深惟士之遊宦所以至封侯者微甚然多至禦史大夫即去者諸為大夫而丞相次也其心冀幸丞相物故也或乃隂私相毀害欲代之然守之日久不得或為之日少而得之至于封侯真命也夫禦史大夫鄭君守之數年不得匡君居之未滿歲而韋丞相死即代之矣豈可以智巧得哉多有賢聖之才困戹不得者衆甚也 晉潘尼論 夫賢人君子将立天下之功成天下之名非遇其時曷由緻之哉故嘗試論之殷湯無鳴條之事則伊尹有莘之匹夫也周武無牧野之陣則呂牙渭濱之釣翁也若茲之類不可勝紀葢聲發響應形動影随時平則才伏世亂則竒用豈不信欤設使秦莽修三王之法時緻隆平則漢祖泗上之徤吏光武舂陵之俠客耳況乎附麗者哉故當其有事也則足非千裡不入于輿刃非斬鴻不韬于鞘是以驽蹇望風而退頑鈍未試而廢及其無事也則牛骥同牢利鈍齊列而無長塗犀革以決之此離朱與瞽者同眼之說也處守平之世而欲建殊常之勲居太平之際而吐違俗之謀此猶卻步而登山鬻章甫于越也漢文帝見李廣而歎曰惜子不遇當髙祖時萬戶侯豈足道哉故智無所運其籌勇無所奮其氣則勇怯一也才無所騁其能辯無所展其說則頑慧均也是以吳榜越船不能無水而浮青虬赤螭不能無雲而飛故和璧之在荊山隋珠之潛重川非遇其人焉有連城之價照車之名乎青骹繁霜絷于籠中何以效其撮東郭于鞲下也白猿?豹藏于靈檻何以知其接垂條于千仞也孱夫與烏獲訟力非龍文赤鼎無以明之葢聶政與荊卿争勇非強秦之威孰能辨之故餓夫庸隸抱闗屠釣之倫一旦而都卿相之位建金石之号者或有懐顔孟之術抱伊管之畧沒世而不齒者此言有事之世易為功無為之時難為名也若斯湮滅而不稱曾不足以多說況夫庸庸之徒少有不得意者則自以為枉伏莫不飾小辨立小善以偶時結朋黨聚虛譽以驅俗進之無補于時退之無損于化而世主相與雷同齊口吹而喣之豈不哀哉今士循常習故規行矩步積階級累閥閱碌碌然以取世資若夫魁梧儁傑卓跞俶傥之徒直将伏死嵚岑之下安能與步驟共争道裡乎至如軒冕黻班之士苟不能匡化輔政佐時益世而徒俯仰取容要榮求利厚自封之資豐私家之積此沐猴而冠耳尚焉足道哉 李康運命論 夫治亂運也窮達命也貴賤時也故運之所隆必生聖明之君聖明之君必有忠智之臣其所以相遇也不求而自合其所以相親也不介而自親唱之而必和謀之而必從道德?同曲折合符得失不能疑其志讒構不能離其交然後得成功也其所以得然者豈徒人事哉授之者天也告之者神也成之者運也夫黃河清而聖人生裡社鳴而聖人出羣龍見而聖人用故伊尹有莘氏之媵臣也而阿衡于商太公渭濱之賤老也而尚父于周百裡奚在虞而虞亡在秦而秦霸非不才于虞而才于秦也張良受黃石之符誦三略之說以遊于羣雄其言也如以水投石莫之受也及其遭漢祖其言也如以石投水莫之逆也非張良之拙說于陳項而巧言于沛公也然則張良之言一也不識其所以合離合離之由神明之道也故彼四賢者名載于箓圗事應乎天人其可格之賢愚哉孔子曰清明在躬氣志如神嗜欲将至有開必先天降時雨山川出雲詩雲惟嶽降神生甫及申惟申及甫惟周之翰運命之謂也豈惟興主亂亡者亦如之焉幽王之惑褒女也妖始于夏庭曹伯陽之獲公孫彊也征發于社宮叔孫豹之昵竪牛也禍成于庚宗吉兇成敗各以數至鹹皆不求而自合不介而自親矣昔者聖人受命河洛曰以文命者七九而衰以武興者六八而謀及成王定鼎于郏鄏蔔世三十蔔年七百天所命也故自幽厲之間周道大壊二霸之後禮樂陵遲文簿之漸于靈景辯詐之僞成于七國酷烈之極積于亡秦文章之貴起于漢祖雖仲尼至聖顔冉大賢揖讓于規矩之内訚訚于洙泗之上不能遏其端孟轲孫卿體仁希聖從容正道不能維其末天下卒至于溺而不可援夫以仲尼之才也而器不用于魯衛以仲尼之辯也而言不行于定哀以仲尼之謙也而見忌于子西以仲尼之仁也而取讐于桓魋以仲尼之智也而屈厄于陳蔡以仲尼之行也而招毀于叔孫夫道足以濟天下而不得貴于人言足以經萬世而不見信于時行足以應神明而不能彌綸于俗應聘七十國而不一獲其主驅驟于蠻夏之域屈辱于公卿之門其不遇也如此及其孫子思希聖備體而未之至封已養髙勢動人主其所遊歴諸侯莫不結驷而造門雖造門猶有不得賓者焉其徒子夏升堂而未入于室者也退老于家魏文侯師之西河之人肅然歸德比之于夫子而莫敢間其言故曰治亂運也窮達命也貴賤時也而後之君子區區于一主歎息于一朝屈原以之沈湘賈誼以之發憤不亦過乎然聖人所以為聖者葢在乎樂天知命矣故遇之而不怨居之而不疑也其身可抑而道不可屈其位可排而名不可奪譬如水也通之斯為川焉塞之斯為淵焉升之于雲則雨施沈之于地則土潤體清以洗物不亂于濁受濁以濟物不傷于清是以聖人處窮達如一也夫忠直之迕于主獨立之負于俗理勢然也故木秀于林風必摧之堆出于岸流必湍之行髙于人衆必非之前監不逺覆車繼軌而志士仁人猶蹈之而弗悔操之而弗失何哉将以遂志而成名也求遂其志而冐風波于險途求成其名而歴謗議于當時彼所處之葢有算矣子夏曰死生有命富貴在天故道之将行也命之将貴也則伊尹呂尚之興于殷周百裡子房之用于秦漢不求而自得不邀而自遇矣道之将廢也命之将賤也豈獨君子恥之而弗為乎葢亦知為之而弗得矣凡希世茍合之士籧篨戚施之人俛仰尊貴之顔逶迤勢利之間意無是非讃之如流言無可否應之如響以闚看為精神以向背為變通勢之所集從之如歸市勢之所去棄之如脫遺其言曰名與身孰親也得與失孰賢也榮與辱孰珍也故遂潔其衣服矜其車徒冐其貨賄淫其聲色然自以為得矣葢見龍逢比幹之亡其身而不惟飛廉惡來之滅其族也葢知伍子胥之钃镂于吳而不戒費無忌之誅夷于楚也葢譏汲黯之白首于主爵而不懲張湯牛車之禍也葢笑蕭望之跋踬于前而不懼石顯之絞缢于後也故夫達者之算也亦各有盡矣曰凡人之所以奔競于富貴何為者哉若夫立德必須貴乎則幽厲之為天子不如仲尼之為陪臣也必須勢乎則王莽董賢之為三公不如楊雄仲舒之閴其門也必須富乎則齊景之千驷不如顔回原憲之約其身也其為實乎則執杓而飲河者不過滿腹棄室而灑雨者不過濡身過此以往弗能受也其為名乎則善惡書于史防毀譽流于千載賞罰懸乎天道吉兇灼乎鬼神固可畏也将以娯耳目樂心意乎譬命駕而遊五都之市則天下之貨畢陳矣褰裳而涉汶陽之丘則天下之稼如雲矣椎紒而守敖庾海陵之倉則山坻之積在前矣扱袵而登鐘山藍田之上則夜光璵璠之珍可觀矣夫如是也為物甚衆為已甚寡不愛其身而啬其神風驚塵起散而不止六疾待其前五刑随其後利害生其左攻奪出其右而自為見身名之親疎分榮辱之客主哉天地之大德曰生聖人之大寳曰位何以守位曰仁何以正仁曰義故古之王者葢以一人治天下不以天下奉一人也古之仕者葢以官行其義不以利冐其官也古之君子葢恥得之而弗能治也不恥能治而弗得也原乎天人之性核乎邪正之分權乎禍福之門終乎榮辱之算其昭然矣故君子舍彼取此若夫出處不違其時語黙不失其人天動星回而辰極猶居其所璇玑輪轉而衡軸猶執其中既明且哲以保其身贻厥孫謀以燕翼子者昔吾先友嘗從事于斯矣 經濟類編卷二十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