卷二十 臣類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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其間夫權臣者天下不可一日而有而重臣者天下不可一日而無也天下徒見其外而不察其中見其皆侵天子之權而不察其所為之不類是以舉皆嫉之而無所喜此亦已太過也今夫權臣之所為者重臣之所切齒而重臣之所取者權臣之所不顧也将為權臣耶必将内悅其君之心委曲聽順而無所違戾外竊其生殺予奪之柄黜陟天下以見已之權而沒其君之威惠内能使其君歡愛悅怿無所不順而安為之上外能使其公卿大夫百官庻吏無所不歸命而争為之腹心上愛下順合而為一然後權臣之勢遂成而不可防至于重臣則不然君有所為不可以必争争之不能而其事有所必不可聽則專行而不顧待其成敗之迹着則上之心将釋然而自觧其在朝廷之中天子為之踧然而有所畏士大夫不敢安肆怠惰于其側爵祿慶賞已得以議其可否而不求以為已之私惠刀鋸斧钺已得以參其輕重而不求以為已之私勢要以使天子有所不可必為而羣下有所震懼而已不與其利何者為重臣者不待天下之歸已而為權臣者亦無所事天下之畏已也故各因其行事而觀其意之所在則天下誰可欺者臣故曰為天下安可一日無重臣也且今使天下而無重臣則朝廷之事惟天子之所為而無所可否雖天子有納諌之明而百官畏懼戰栗無平昔尊重之勢誰肯觸忌諱冐罪戾而為天下言者惟其小小得失之際乃敢上章讙嘩而無所憚至于國之大事安危存亡之所系則将卷舌而去誰敢發而受其禍此人主之所大患也悲夫後世之君徒見天下之權臣出入唯唯以為有禮而不知此乃所以潛潰其國徒見天下之重臣剛毅果敢喜逆其意則以為不遜而不知其有社稷之慮二者淆亂于心而不能辨其邪正是以防亂相仍而不悟何足傷也昔者衞太子聚兵以誅江充武帝震怒發兵而攻之京師至使丞相太子相與交戰不勝而走又使天下極其所往而翦滅其迹當此之時茍有重臣出身而當之擁防太子以待上意之少觧徐發其所蔽而開其所怒則其父子之際尚可得而全也惟無重臣故天下皆知之而不敢言臣愚以為凡為天下宜有以飬其重臣之威使天下百官有所畏忌而緩急之間能有所堅忍持重而不可奪者竊觀方今四海無變非常之事宜其息而不作然及今日而慮之則可以無異日之患不然者誰能知其果無有也而不為之計哉抑臣聞之今世之在于法禁太宻一舉足不如律令法吏且以為言而不問其意之所屬是以雖天子之大臣亦安敢有所為于法律之外以安天下之大事故為天子之計莫若少寛其法使大臣得有所守而不為法之所奪昔申屠嘉為丞相至召天子之幸臣鄧通立之堂下而诘責其過是時通幾至于死而不救天子知之亦不以為怪而申屠嘉亦卒非漢之權臣由此觀之重臣何損于天下哉 相臣【五十則】 漢文帝既益明習國家事朝而問右丞相周勃曰天下一歲決獄幾何勃謝不知又問一歲錢谷入幾何勃又謝不知惶愧汗出沾背帝問左丞相陳平平曰有主者文帝曰主者謂誰平曰陛下既問決獄責廷尉問錢谷責治粟内史文帝曰茍各有主者而君所主者何事也平謝曰主臣陛下不知其驽下使待罪宰相宰相者上佐天子理陰陽順四時下遂萬物之宜外鎮撫四夷諸侯内親附百姓使卿大夫各得任其職焉文帝乃稱善右丞相大慙出而讓陳平曰君獨不素教我對陳平笑曰君居其位不知其任邪且陛下即問長安中盜賊數君欲彊對邪于是绛侯自知其不能如陳平遠矣仲長統法誡篇 周禮六典冢宰貳王而理天下春秋之時諸侯明德者皆一卿為政爰及戰國亦皆然也秦兼天下則置丞相而貳之以禦史大夫自高帝逮于孝成因而不改多終其身漢之隆盛是惟在焉夫任一人則政專任數人則相倚政専則和諧相倚則違戾和諧則太平之所興也違戾則荒亂之所起也光武皇帝愠數世之失權忿彊臣之竊命矯枉過直政不任下雖置三公事歸台閣自此以來三公之職偹員而已然政有不理猶加譴責而權移外戚之家寵被近戚之豎親其黨類用其私人内充京師外布列郡颠倒賢愚貿易選舉疲驽守境貪殘牧民撓擾百姓忿怒四夷招緻乖叛亂離斯瘼怨氣并作陰陽失和三光虧缺怪異數至蟲螟食稼水旱為災此皆戚宦之臣所緻然也反以防讓三公至于死免乃足為呌呼蒼天号咷泣血者也又中世之選三公也務于清慤謹慎循常習故者是婦女之檢押鄉曲之常人耳惡足以居斯位邪埶既如彼選又如此而欲望三公勲立于國家績加于生民不亦遠乎昔文帝之于鄧通可謂至愛而猶展申屠嘉之志夫見任如此則何患于左右小臣哉至如近世外戚宦豎請托不行意氣不滿立能防人于不測之禍惡可得彈正者哉曩者任之重而責之輕今者任之輕而責之重昔賈誼感绛矦之困辱因陳大臣廉恥之分開引自裁之端自此以來遂以成俗繼世之主生而見之習其所常曾莫之悟嗚呼可悲夫左手據天下之圖右手刎其喉愚者猶知難之況明哲君子哉光武奪三公之重至今而加甚不假後黨以權數世而不行葢親疎之埶異也母後之黨左右之人有至親之埶故貴任萬世常然之敗無世而無之莫之斯鑒亦可痛矣未若置丞相自總之若委三公則宜分任責成夫使為政者不當與之婚姻婚姻者不當使之為政也如此在位病人舉用失賢百姓不安争訟不息天地多變人物多妖然後可以分此罪矣或曰政在一人權甚重也曰人實難得何重之嫌昔者霍禹窦憲鄧隲梁冀之徒借外戚之權管國家之柄及其伏誅以一言之诏诘朝而決何重之畏乎今夫國家漏神明于媟近輸權重于婦黨筭十世而為之者八九焉不此之罪而彼之疑何其詭邪 楊颙諌諸葛亮書 為治有體上下不可相侵請為明公以作家譬之今有人使奴執耕稼婢典炊爨雞主司晨犬主吠盜牛喘重載馬渉遠路私業無曠所求皆足雍容高枕飲食而已忽一旦盡欲以身親其役不複付任勞其體力為此碎務形疲神困終無一成豈其智之不如奴婢雞狗哉失為家主之法也是故古人稱坐而論道謂之三公作而行之謂之士大夫故邴吉不問橫道死人而憂牛喘陳平不肯知錢谷之數雲自有主者彼誠逹于位分之體也今明公為治乃躬自校簿書流汗竟日不亦勞乎 唐?宗命百官閱天下歲貢物于尚書省既而悉以車載賜李林甫家?宗或時不視朝百司悉集林甫第門台省為空陳希烈雖坐府無一人入谒者林甫子岫為将作監頗以滿盈為懼嘗從林甫遊後園指役夫言于林甫曰大人久處鈞軸怨仇滿天下一朝禍至欲為此得乎林甫不樂曰勢已如此将若之何先是宰相皆以德度自處不事威勢驺從不過數人士民或不之避林甫自以多結怨常虞刺客出則歩騎百餘人左右翼金吾靜街前驅在數百歩外公卿走避居則重關複壁以石甃地牆中置闆如防大敵一夕屢徙牀雖家人莫知其處宰相驺從之盛自林甫始 王缙之為相也代宗日賜以内廚禦馔可食十人遂為故事常衮與朱泚上言餐錢已多乞停賜馔許之衮又欲辭堂封同列不可而止時人譏衮以為朝廷厚祿所以飬賢不能當辭位不當辭祿 李泌自陳衰老獨任宰相精力耗竭既未聽其去乞更除一相德宗曰朕深知卿勞苦但未得其人耳德宗從容與泌論即位以來宰相曰盧杞忠清彊介人言杞奸邪朕殊不覺其然泌曰人言杞奸邪而陛下獨不覺其奸邪此乃杞之所以為奸邪也傥陛下覺之豈有建中之亂乎杞以私隙殺楊炎擠顔真卿于死地激李懐光使叛頼陛下聖明竄逐之人心頓喜天亦悔禍不然亂何由弭德宗曰建中之亂術士豫請城奉天此蓋天命非杞所能緻也泌曰天命他人皆可以言之惟君相不可言蓋君相所以造命也若言命則禮樂政刑皆無所用矣纣曰我生不有命在天此商之所以亡也德宗曰朕好與人較量禮體崔祐甫性褊躁朕難之則應對失次朕常知其短而防之楊炎論事亦有可采而氣色麤傲難之辄勃然怒無複君臣之禮所以每見令人忿發餘人則不敢複言盧杞小心朕所言無不從又無學不能與朕徃複故朕所懐常不盡也泌曰杞言無不從豈忠臣乎夫言而莫予違此孔子所謂一言防邦者也德宗曰惟卿則異彼三人者朕言當卿常有喜色不當常有憂色雖時有逆耳之言如向來纣及防邦之類朕細思之皆卿先事而言如此則理安如彼則危亂言雖深切而氣色和順無楊炎之陵傲朕問難徃複卿辭理不屈又無好勝之志直使朕中懐已盡而屈服不能不從此朕所以私喜于得卿也泌曰陛下所用相尚多今皆不論何也德宗曰彼皆非所謂相也凡相者必委以政事如?宗時牛仙客陳希烈可以謂之相乎如肅宗代宗之任卿雖不授其名乃真相耳必以官至平章事為相則王武俊之徒皆相也 德宗謂李泌曰自今凡軍旅糧儲事卿主之吏禮委延賞刑法委渾泌曰陛下不以臣不才使待罪宰相宰相之職天下之事鹹共平章不可分也若各有所主是乃有司非宰相矣上咲曰朕适失辭卿言是也李泌屢乞更命相德宗欲用戶部侍郎班宏泌言宏雖清彊而性多凝滞乃薦窦參通敏可兼度支鹽鐡董晉方正可處門下德宗皆以為不可泌疾甚複薦二人遂以董晉窦參竝同平章事以班宏為尚書依前度支轉運副使參為人剛果峭刻無學術多權數每奏事諸相出參獨居後以奏度支事為辭實専大政多引親黨置要地使為耳目董晉充位而已然晉為人重慎所言于上前者未嘗洩于人子弟或問之晉曰欲知宰相能否視天下安危所謀議于上前者不足道也三月甲辰李泌薨泌有謀略而好談神仙詭誕故為世所輕 賈耽陸贽趙憬盧邁為相百官白事更讓不言遂奏請依至德故事宰相疊秉筆以處政事旬日一易诏從之其後日一易之 蕭複奉使自江淮還與李勉盧翰劉從一俱見上勉等退複獨留言于德宗曰陳少逰任兼将相首敗臣節韋臯幕府下寮獨建忠義請以臯代少逰鎮淮南使善惡着明上然之尋遣中使馬欽緒揖劉從一附耳語而去諸相還閣從一詣複曰欽緒宣防令從一與公議朝來所言事即奏行之勿令李盧知敢問何事也複曰唐虞黜陟嶽牧佥諧爵人于朝與士共之使李盧不堪為相則罷之既在相位朝廷政事安得不與之同議而獨隠此一事乎此最當今之大不惜與公奏行之但恐寖以成俗未敢以告竟不以事語從一從一奏之上愈不悅複乃辭位 德宗自陸贽貶官尤不任宰相自禦史刺史縣令以上皆自選用中書行文書而已然深居禁中所取信者裴延齡李齊運王紹李實韋執誼及渠牟皆權傾宰相趨附盈門紹謹宻無損益實狡險掊克執誼以文章與德宗唱和年二十餘自右拾遺召入翰林渠牟形神恌躁尤為德宗所親狎德宗每對執政漏不過三刻渠牟奏事率至六刻語笑欵狎徃徃聞外所薦引鹹不次遷擢率皆庸鄙之士 憲宗雖以李吉甫故罷裴垍學士然寵信彌厚故未幾複擢為相初德宗不任宰相天下細務皆自決之由是裴延齡輩得用事憲宗在藩邸心固非之及即位選擢宰相推心委之嘗謂垍等曰以太宗?宗之明猶借輔佐以成其理況如朕不及先聖萬倍者乎垍亦竭誠輔佐上問為理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