卷十 政治類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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弊之極矣惟修虞衡之職使将養之則有變通長久之勢此亦非有古今之異者也古者冠婚喪祭車服器用等差分别莫敢逾僣故财用易給而民有常心今禮制未修奢靡相尚卿大夫之家莫能中禮而商販之類或逾王公禮制不足以檢饬人情名數不足以旌别貴賤既無定分則奸詐攘奪人人求厭其欲而後己豈有止息者哉此争亂之道也則先王之法豈得不講而損益之哉此亦非有古今之異者也此十者特其端緒耳臣特論其大端以為三代之法有必可施行之驗如其綱條度數施為注措之道則審行之必也稽之經訓而合施之人情而宜此曉然之定理豈徒若迂疎無用之説哉惟聖明裁擇
論王霸 臣伏謂得天理之正極人倫之至者堯舜之道也用其私心依仁義之偏者霸者之事也王道如砥本乎人情出乎禮義若履大路而行無複回曲霸者﨑岖反側于曲迳之中而防不可與入堯舜之道故誠心而王則王矣假之而霸則霸矣二者其道不同在審其初而已易所謂差若毫厘謬以千裡者其初不可不審也故治天下者必先立其志正志先立則邪説不能移異端不能惑故力進于道而莫之禦也茍以霸者之心而求王道之成是衒石以為玉也古者三公不必備惟其人誠以謂不得其人而居之則不若阙之之愈也蓋小人之事君子所不能同豈聖賢之事而庸人可參之哉欲為聖賢之事而使庸人參之則其命亂矣既任君子之謀而又入小人之議則聰明不專而志意惑矣今将救千古深锢之弊為生民長久之計非夫極聽覽之明盡正邪之辨緻一而不二其能勝之乎或謂人君舉動不可不慎易于更張則為害大矣臣獨以為不然所謂更張者顧理所當耳其動皆稽古質義而行則為慎莫大焉豈若因循茍簡卒緻敗亂者哉自古以來何嘗有師聖人之言法先王之治将大有為而返成禍患者乎願陛下奮天錫之勇智體幹剛而獨斷霈然不疑則萬世幸甚
石介漢論三篇 噫嘻王道其駁于漢乎湯革夏改正朔易服色以順天命而已其餘盡循禹之道周革商改正朔易服色以順天命而已其餘盡循湯之道漢革秦不能盡循周之道王道于斯駁焉夫井田三王之法也什一三王之制也封建三王之治也射鄉三王之禮也學校三王之教也度量以齊衣服以章宮室以等三王之訓也三王市防而不稅關譏而不征林麓川澤以時入而不禁用民之力嵗不過三日五十者養于鄉六十者養于國七十者養于學孤獨鳏寡皆有常饩周衰王道息秦并天下遂盡滅三王之道漢革秦之祚已矣不能革秦之弊猶襲秦之政而井田卒不用也什一卒不行也射鄉卒不舉也學校卒不興也度量卒不齊也衣服卒不章也宮室卒不等也市防而稅關譏而征林麓川澤不以時而入用民之力無日五十六十七十者不養孤寡鳏獨無常饩三王之道不複非秦之罪也漢之罪也桀滅夏道湯亦受命克承禹烈故夏之民歸于商不見商之政而見禹之政商之民歸于周不見周之政而見湯之政秦滅周道漢亦受命不襲周之政而法秦之弊立漢之政故秦之民歸于漢見漢之政而不見周之政蓋以漢之禮樂易三王之禮樂也以漢之制度易三王之制度也以漢之爵賞易三王之爵賞也以漢之法律易三王之法律也以漢之政令易三王之政令也噫漢順天應人以仁易暴以治易亂三王之舉其始何如此其盛哉其終何如此其卑哉三王建大中之道置而不行區區襲秦之餘立漢之法可惜矣 或曰漢改三王之道作之者其誰欤曰曹參陸賈叔孫通之罪也漢高祖以幹戈而定天下陸賈曰陛下馬上得之不可以馬上治之于是使賈着秦所以失天下及古今成敗之國凡着十二篇每奏一篇帝辄稱善高祖已平天下羣臣飲酒争功或妄呼拔劒擊柱上患之叔孫通乃與弟子百餘人雜采古禮與秦儀以為漢儀帝用之曰今日知為皇帝之貴也漢高祖豁達大度聰明神聖溫恭濬哲英威睿武其資材固不下乎禹湯與文武道之使為帝則帝矣使為王則王矣方平定禍亂思為漢家改正朔定禮樂立制度明文章施道德張教化一風俗興太平以垂于千萬世賈若能逺舉帝王之道緻于人君施于國家布于天下通若能純用三王之禮施于朝廷通于政教格于後世以高皇之材而不能之乎乃龊龊進夫當時之近務王霸之猥略貴乎易行孜孜舉夫近古之野禮亡秦之雜儀求夫疾效使高祖上視湯武有慙德漢家比蹤三王為不侔可惜也哉初蕭何為相天下未甚久而何死曹參代之參以為蕭何之規當守之勿失日飲醇酒寛縱不治事雖複惠帝求治參不能竭才輔之直以高祖之初定禍亂蕭何之草創律令民僅出塗炭為已太平國僅立法式為己大備當其高祖之既平禍亂蕭何之既定律令惠帝之方求治參能竭伊尹緻君如堯舜之心周公輔成王緻太平之道以事惠帝制度之未修者修之教化之未格者格之文章之未備者備之禮律之未明者明之刑政之未和者和之盡循三王之道而行之賈與通既施之于前參複行之于後漢豈有不及三王之治者乎故曰陸賈叔孫通曹參之罪也 或曰時有澆淳道有升降當漢之時固不同三代之時也盡行三王之道可乎曰時有澆淳非謂後之時不淳于昔之時也道有升降非謂今之道皆降古之道也夫時在治亂道在聖人非有先後耳桀纣興則民性暴湯武興則民性善湯之時固在桀之後武之時固在纣之後而湯武之時豈有不淳于桀纣之時其道亦已降乎其民亦已難教乎時治則淳時亂則澆非時有澆淳也聖人存則道從而隆聖人亡則道從而降非道有升降也民厭周久矣苦秦甚矣秦之政檻穽也民得出檻穽也唯使之從三王之政非如檻穽之深閉可畏也既得出檻穽而得适非檻穽人皆樂然從之也況使從三王大中之道跻于泰然安樂乎當高祖提秦之民于千萬丈不測深淵中置之于平地若示之以三王之政革之以三王之化鼔之以三王之号令明之以三王之律度民有不肯從之乃曰不如在千萬丈不測深淵中之樂邪吾未之信也當乎天下初定也民未有富兼貧民未有彊淩弱民未有衆吞寡民未有大并小因定之經界因為之井田民有争乎國未有巡行之費國未有兵衆之動國未有土木之耗因為之什一之法因立之中正之道國阙用乎封建以域之射鄉以仁之庠序以教之養老以厚之秦之民不為漢之民為三王之民也民不見漢之政見三王之政也伊尹俾其君不及堯舜其心媿恥若撻于市湯去堯舜數百年矣而又承桀之大亂其時固亦澆漓矣且能以堯舜緻其君曹參陸賈叔孫通乃獨不能以三王之道事于漢使漢不及三王誠可罪也或曰漢之輔政者前有蕭張中有平勃後有霍光魏相公孫博陽侯韋賢父子而獨責于賈與通暨曹相國不亦偏乎曰易之革曰天地革而四時成湯武革命順乎天而應乎人君子以治厯明時鼎曰君子以正位凝命當高祖定天下乃革去故鼎取新之日也曹參陸賈叔孫通正當君子以治厯明時正位凝命之際也會其時乗其際不能創制度明律令以垂萬世法适當其罪也至于後世法令已定矣條章已着矣制度已行矣朝廷循之已慣習矣而遽更之得無亂乎富者已連田兼地矣彊已淩弱矣衆已吞寡矣大已并小矣而遽正之以經界居之以井田民肯從乎後嗣奢縱日作土木不息内畜嫔侍外耽畋遊殚天下之力猶供億不足而遽行中正之道取什一之賦罷關市開山澤國其不乏乎故晁錯請削國地而被誅仲舒請限民田而不用霍光魏相公孫韋賢博陽侯雖有其才豈複能為漢家革制度乎适不當其時也故吾罪曹參陸賈叔孫通也
蘇轼拟進士對防 問朕德不類托于士民之上所與待天下之治者惟萬方黎獻之求詳延于廷诹以世務豈特考子大夫之所學且以博朕之所聞蓋聖王之禦天下也百官得其職萬事得其序有所不為為之而無不成有所不革革之而無不服田疇辟溝洫治草木暢茂鳥獸魚鼈無不得其性其富足以備禮其和足以廣樂其治足以緻刑子大夫以謂何施而可以臻此方今之弊可謂衆矣救之之道必有本末所施之宜必有先後子大夫之所宜知也生民以來所謂至治必曰唐虞成周之時詩書所稱其迹可見以至後世賢明之君忠智之臣相與憂勤以營一代之業雖未盡善要其所以成就亦必有可言者其詳着之朕将親覽焉 對臣伏見陛下發德音下明诏以天下安危之至計謀及于布衣之士其求之不可謂不切其好之不可謂不笃矣然臣私有所憂者不知陛下有以受之欤禮曰甘受和白受采故臣願陛下先治其心使虛一而靜然後忠言至計可得而入也今臣竊恐陛下先入之言已實其中邪正之黨已貳其聽功利之説已動其欲則雖有臯陶益稷為之謀亦無自入矣而況于疎逺愚陋者乎此臣之所以大懼也聖防曰聖王之禦天下也百官得其職萬事得其序夫百官之所以得其職者豈聖王人人而督責之欤萬事之所以得其序者豈聖王事事而整齊之欤亦因能以任職因職以任事而已官有常守謂之職施有先後謂之序今陛下使兩府大臣侵三司财利之權常平施者亂職司守令之治刑獄舊法不以付有司而取決于執政之意邊鄙大慮不以責帥臣而聽計于小吏之口百官可謂失其職矣王者之所宜先者德也所宜後者刑也所宜先者義也所宜後者利也而陛下易之萬事可謂失其序矣聖防曰有所不為為之而無不成有所不革革之而無不服陛下之言及此是天下之福也今日之患正在于未成而為之未服而革之耳夫成事在理不在勢服人以誠不以言理之所在以為則成以禁則止以賞則勸以言則信今為政不務循理而欲以人主之勢賞罸之威刼而成之夫以斧析薪可謂必克矣然不循其理則斧可缺薪不可破是以不論尊卑不計強弱理之所在則成理所不在則不成可必也今陛下使農民舉息與商賈争利豈理也哉而何怪其不成乎禮曰微之顯誠之不可掩也如此夫陛下茍誠心乎為民則雖或謗之而人不信茍誠心乎為利則雖自解釋而人不服且事有決不可欺者吏受賄枉法人必謂之贓非其有而取之人必謂之盜茍有其實不敢辭其名今青苗有二分之息而不謂之放債取利可乎凡人為善不自譽而人譽之為惡不自毀而人毀之如使為善者必須自言而後信則堯舜周孔亦勞矣今天下以為利陛下以為義天下以為貪陛下以為廉不勝其紛纭也則使二三臣者極其巧辨以解荅千萬人之口附會經典造為文書以曉告四方四方之人豈如嬰兒鳥獸而可以美言小數?惑之哉且夫未成而為之則其弊必至于不敢為未服而革之則其弊必至于不敢革蓋世有好走馬者一為墜傷則終身徒行何者慎重則必成輕發則多敗此理之必然也陛下若出于慎重則屢作屢成不惟人信之陛下亦自信而日以勇矣若出于輕發則每舉毎敗不惟人不信陛下亦不自信而日以怯矣文宗始用訓注其志豈淺也哉而一經大變則憂沮喪氣不能複振文宗亦非有失德徒以好作而寡謀也慎重者始若怯終必勇輕發者始若勇終必怯乃者橫山之人未嘗一日而忘漢雖五尺之童子知其可取然自慶厯以來莫之敢發誠未有以善其後也近者邊臣不計其後而遽發之一發不中則内帑之費以數百萬計而關輔之民困于飛挽者三年而未巳雖天下之勇者敢複為之欤為之固不可敢複言之欤由此觀之則橫山之功是邊臣欲速而壊之也近者青苗之政助役之法均輸之防并軍搜卒之令卒然輕發又甚于前日矣雖陛下不防人言持之益堅而勢窮事礙終亦必變他日雖有良法美政陛下能複自信乎人君之患在于樂因循而重改作今陛下春秋鼎盛天錫勇智此萬世一時也而羣臣不能濟之以慎重養之以敦樸譬如乗輕車馭駿馬冒險夜行而仆夫又從後鞭之豈不殆哉臣願陛下解辔秣馬以須東方之明而徐行于九軌之道甚未晚也聖防曰其富足以備禮其和足以廣樂其治足以緻刑何施而可以臻此孔子曰百姓足君孰與不足兔首瓠葉可以行禮掃地而祭可以事天禮之不備非貧之罪也管子曰倉廪實而知禮節臣不知陛下所謂富者富民欤抑富國欤陸賈曰将相和則士豫附劉向曰衆賢和于朝則萬物和于野今朝廷可謂不和矣其咎安在陛下不返求其本而欲以力勝之力之不能勝衆也久矣古者刀鋸在前鼎镬在後而士猶犯之今陛下躬蹈堯舜未嘗誅一無罪欲弭衆言不過斥逐異議之臣而更用人耳必未忍行亡秦偶語之禁起東漢黨锢之獄多士何畏而不言哉臣恐逐者不已而争者益多煩言交攻愈甚于今日矣欲望緻和而廣樂豈不疎哉古之求治者将以措刑也今陛下求治則欲緻刑此又羣臣誤陛下也臣知其説矣是出于荀卿荀卿以人性為惡則其言治世刑重亦宜矣説者又以為書稱唐虞之隆刑故無小而周之盛時羣飲者殺臣請有以诘之夏禹之時大辟二百周公之時大辟五百豈可謂周治而禹亂耶秦為法及三族漢除肉刑豈可謂秦治而漢亂耶緻之言極也天下幸而未治使一日治安陛下将變今之刑而用其極欤天下防何其不叛也宥過無大刑故無小此用刑之常理也至于今守之豈獨唐虞之隆而周之盛時哉所以誅羣飲者意其非獨羣飲而已如今之法所謂夜聚曉散者使後世不知其詳而徒聞其語則凡夜相過者皆執而殺之可乎夫人相與飲酒而輙殺之雖桀纣之暴不至于此而謂周公行之欤聖防曰方今之弊可謂衆矣救之之道必有本末所施之宜必有先後臣請論其本與其所宜先者而陛下擇焉方今救弊之道必先立事立事之本在于知人則所施之宜當先觀大臣之知人與否耳古之欲立非常之功者必有知人之明茍無知人之明則循規矩蹈繩墨以求寡過二者皆審于自知而安于才分者也道可以講習而知德可以勉強而能惟知人之明不可學必出于天資如蕭何之識韓信此豈有法而可傳者哉以諸葛孔明之賢而知人之明則其所短是以失之于馬谡而孔明亦審于自知是以終身不敢用魏延我仁祖之在位也事無大小一付之于法人無賢不肖一付之于公議事已效而後行人已試而後用終非求非常之功者誠以當時大臣不足以與于知人之明也古之為醫者聆音察色洞視五髒則其治疾也有剖胸決脾洗濯胃腎之變茍無其術不敢行其事今無知人之明而欲立非常之功解縱繩墨以慕古人則是未能察脈而欲試華陀之方其異于操刀而殺人者防希矣房琯之稱劉秩關播之用李元平是也至今以為笑矣陛下觀今之大臣為知人欤為不知人欤乃者推用衆才皆其造室握手之人要結審固而後敢用蓋以為其人可與戮力同心共緻太平曾未安席而交口攻之者如猬毛而起陛下以此驗之其不知人也亦審矣幸今天下無事異同之論不過凟亂聖聽而已若邊隅有警盜賊竊發俯仰成敗呼吸變故而所用之人皆如今日乍合乍散臨事解體不可複知則無乃誤社稷欤華陀不世出天下未嘗廢醫蕭何不世出天下未嘗廢治陛下必欲立非常之功請待知人之佐若猶未也則亦诏左右之臣安分守法而已聖防曰生民以來稱至治者必曰唐虞成周之世詩書所稱其迹可見以至後世賢明之君忠智之臣相與憂勤以營一代之業雖未盡善然要其所成就亦必有可言者其詳着之臣以為此不可勝言也其設施之方各随其時而不可知其所可知者必畏天必從衆必法祖宗故其言曰戒之戒之天惟顯思命不易哉又曰稽于衆舍己從人又曰丕顯哉文王谟丕承哉武王烈詩書所稱大略如此未嘗言天命不足畏衆言不足從祖宗之法不足用也苻堅用王猛而樊世仇滕席寶不悅魏鄭公勸太宗以仁義而封倫不信凡今之人欲陛下違衆而自用者必以此借口而陛下所謂賢明忠智者豈非意在于此等欤臣願考二人之所行而求之于今王猛豈嘗設官而牟利魏鄭公豈嘗貸錢而取息欤且其不悅者不過數人固不言天下之不信且服也今天下有心者怨有口者謗古之君臣相與憂勤以營一代之業者似不如此古語曰百人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