卷九 政治類三
關燈
小
中
大
不敢荒甯文王之日昃不暇食臣以為不能及也然自踐阼以來孜孜求治于今三年而功業未著者殆未得其體要故也祖宗創業垂統為後世法内則設中書樞密院禦史台三司審官審刑等在京諸司外則設轉運使知州知縣等衆官以相統禦上下有叙此所謂綱紀者也今陛下好使大臣奪小臣之事小臣侵大臣之職是以大臣解體不肯竭忠小臣诿上不肯盡力此百官所以弛廢而萬事所以隳頹者也而陛下方用為緻治之本此臣之所大惑也臣微賤不得盡知朝廷之事且以耳目所接近日數事臣所知者言之其餘陛下可以類求也昔漢文帝問陳平天下一嵗決獄及錢谷出入幾何平曰陛下即問決獄責廷尉問錢谷責治粟内史必也使卿大夫各得任其職此乃宰相事也若平者可謂能知治體矣今之兩府皆古宰相之任也中書主文樞密主武若乃百官之長非其人刑賞大政失其宜此兩府之責也至于錢谷之不充條例之不當此三司之事也陛下茍能精選曉知錢谷憂公忘私之人以為三司使副判官諸路轉運使各使久于其任以盡其能有功則進無功則退名不能亂實僞不能掩真安民勿擾使之自富處之有道用之有節何患财利之不豐哉今乃使兩府大臣悉取三司條例别置一局聚文士數人與之謀議改更制置三司皆不與聞臣恐所改更者未必勝于其舊而徒紛亂祖宗成法考古則不合适今則非宜吏緣為奸農商失業數年之後府庫耗竭于上百姓愁困于下衆心離駭将不複振矣且兩府于天下之事無所不總若百官之職皆使兩府治之則在上者不勝其勞而在下者為無所用矣又監牧使主養馬四園苑主課利今乃使監牧使不屬羣牧司四園苑不屬三司提舉司則在下者各得專權自恣而在上者為無所用矣陛下方欲納天下于大治而使百官在上者不委其下在下者不禀其上能為治乎若此之類臣竊恐未得其體也凡天下之事在一縣者當委知縣在一州者當委知州在一路者當委之轉運使在邊鄙者當委之将帥然後事乃可集何則久在其位識其人情知其物宜賞罰之權足以休戚所部之人使之信服故也今朝廷每有一事不委之将帥監司守宰使之自為方略責以成効而施其刑賞嘗好别遣使者銜命奔走旁午于道所至徒有煩擾之弊而于事未必有益不若勿遣之為愈也夫事之利害吏之能否皆非使者所能素知臨時詢采于人所詢者或遇公明忠信之人猶僅能得其一二或遇私闇奸險之人是非為之倒置矣此二者交集于前而使者不能猝辦也是以往往害事而少能為益非将帥監司守宰皆賢而使者皆愚也累嵗之講求與一朝之議論積久之采察與目前之毀譽精粗詳略其勢不同故也其有居官累嵗而不知利害臨人積久而不知能否或雖知利害而不能變更雖知能否而不能黜陟此乃愚昧私曲之人朝廷當察而去之更擇賢者以代其位不當數遣使者擾亂其間使不得行其職業也又庸人之情茍防非已出則?嫉沮壊惟恐其成官吏若是者十嘗五六借使使者所規畫曲盡其宜在彼之日當其職之人已怏怏不悅不肯同心以助其謀協力以成其事曰朝廷自遣專使治之我何敢與知及返命之日彼必敗之于後曰使者既謀而授我我今竭力而成之功悉歸于首謀之人我何有哉此所以為不若毋遣使者而屬任當職之人為愈也夫使者所以通逺迩之情固不可無然今之轉運使即古使者之任茍得人而委之賢于蹔遣使者逺矣若監司自為奸慝貪縱或有所隐蔽欺罔或為部内之人所訟或所謀畫之事未得其宜朝廷欲察其罪惡審其虛實判其曲直決其是非然後别遣使者案之若察得其實監司有罪則當廢豈有但己者也今每有一事朝廷辄自京師遣使者往治之是在外之官皆無所用也使者既代之治事而當職之人亦無所興無所廢是隻使之拱手旁觀偷安竊祿者矣若此之類臣竊恐以未得其體也今朝廷之士左右之臣皆曰陛下聰明剛斷威福在己太平之功可指日而緻臣愚竊獨以為未也臣聞古之聖帝明王聞人之言則能識其是非故謂之聰觀人之行則能察其邪正故謂之明是非既辨邪正既分奸不能惑佞不能移故謂之剛取是而舍非誅邪而用正确然無所疑故謂之斷誅一不善而天下不善者皆懼故謂之威賞一有功而天下有功者皆喜故謂之福今陛下聰明剛防則誠體之矣欲收威福之柄則誠有其志矣然于所以為之之道尚或有所未盡故臣以為太平之功未可期也夫帝王之道當務其逺者大者而略其近者小者國之大事當與公卿議之而不當使小臣參之四方之事當委牧伯察之而不當使左右觇之傥公卿牧伯尚不能擇賢者而任之小臣左右獨能得賢者而使之乎若茍為不賢則險诐私谒無不為己今陛下好于禁中出手诏指揮外事非公卿所薦舉牧伯所糾劾或非次遷官或無故廢罷外人疑駭不知所從此豈非朝廷之士左右之臣所謂聰明剛斷威福在己者耶陛下聞其言而信之臣竊以為過矣夫公卿所薦舉牧伯所糾劾或謂之賢者而不賢謂之有罪而無罪皆有迹可見責有所歸故不敢大為欺罔若奸臣密白陛下令陛下自為聖意以行之則威福集于私門而怨謗歸于陛下矣安得謂之威福在陛下耶且陛下向時中诏所指揮者率非小事至于兩禁美官邊藩将帥省府職任諸路監司此皆衆人之所希求治亂之所系屬當除授之際竊恐未必一一出聖志也若乃奸邪貪猥之人陛下所明知而黜去者或更改官而升資或不久複進用然則威福之柄果不在陛下而陛下偶未之思也以此觀之面譽陛下聰明剛斷威福在己太平可立緻者非愚則谀不可不察也陛下必欲威福在己曷若謹擇公卿大臣明正忠信者留之愚昧阿私者去之在位者既皆得其人矣然後凡舉一事則與之公議于朝使各言其志陛下清心平慮擇其是者而行之非者不能複奪也凡除一官亦與之公議于朝使各舉所知陛下清心平慮擇其賢者而用之不肖者不能複争也如此則謀者舉者雖在公卿大臣而行之用之皆在陛下安得謂之威福不在己耶陛下此之不為而顧彼之久行臣竊恐似未得其要也夫三人羣居無所統一不散則亂是故立君以司牧之羣臣百姓勢均力敵不能相治故從人君決之人君者固所以決是非行刑賞也人君者茍不為決當使從誰決之乎夫人心不同如其面焉國家凡舉一事朝野之人必或以為是或以為非凡用一人必或以為賢或以為不肖此固人情之常自古以然不足恠也要在人主審其是非而取舍之取是而舍非則安榮取非而舍是則危辱此乃安危榮辱之所以分也是以聖王重之故博謀羣臣下及庶人然而終決之者要在人君也古人有言曰謀之在多防之在獨謀之多故可以觀利害之極緻斷之獨故可以定天下之是非若知謀而不知斷則羣下人人各欲逞其私志斯衰亂之政也詩雲謀夫孔多是用不集發言盈庭誰敢執其咎如匪行邁謀是用不得于道哀哉為猷匪先民是程匪大猷是經維迩言是聽維迩言是争如彼築室于道謀是用不潰于成此言周室之衰人臣不知先王之道務争近小之事人君不能定其可否而事終無成也漢世國家有大典禮大政令大刑獄大征伐必下公卿大夫博士議郎議其議者固不能一必有參差不齊者矣于是天子稱制決之曰丞相議是或曰廷尉當是而羣下厭然無有不服者矣今陛下聽羣臣各盡其情以議事此誠善矣然後不肯以聖志裁決遂使羣臣有尚勝者以巧文相攻辯口相擠至于再至于三互相反覆無有限極臣愚深恐虧朝廷之政體損陛下之明德流聞四方取輕夷狄非嘉事也夫天下之事有難決者以先王之道揆之若權衡之于輕重規矩之于方圓锱铢毫忽不可欺矣是以人君務明先王之道而不習律令知本根既植則枝葉必茂故也近者登州婦人阿雲謀殺其夫無傷垂死情無可愍在理甚明已傷不首于法無疑中材之吏皆能立斷事已經審刑院大理寺刑部斷為死罪而前知登州許遵文過飾非妄為巧設朝廷命兩制定奪者再命兩府定奪者再勑出而複收者一收而複出者一争論縱橫至今未定夫以田舍一婦人有罪在于四海之廣萬機之衆其事之細何啻秋毫之末朝廷欲斷其獄委一法吏足矣今乃紛纭至此設更有可疑之事大于此者将何以決之夫執條據例者有司之職也原情制義者君臣之事也分争辨訟非禮不決禮之所去刑之所取也阿雲之事陛下試以禮觀之豈難決之獄哉彼謀殺為一事為二事謀為所因不為所因此苛察繳繞之論乃文法俗吏之所事豈明君賢相所當留意耶今議論嵗餘而後成法終于棄百代之常典悖三綱之大義使良善無告奸兇得志豈非狥其枝葉而忘其本根之所緻耶若此之類臣竊恐其未得其要也此皆衆人之所私議竊歎而莫敢明言者臣以獨受恩深重不顧斧钺為陛下言之惟聖明裁察
應诏言朝政阙失論王安石新法 陛下英睿之性希世少倫即位以來鋭精求治恥為繼體守文之常主高欲慕堯舜之隆下不失漢唐之盛擢俊傑之才使之執政言無不聽計無不從所譽者超遷所毀者斥退垂衣拱手聽其所為推心置腹人莫能間雖齊桓公之任管仲蜀先主之任諸葛亮殆不及也執政者亦悉心竭力以副陛下之欲恥為碌碌守法循故事之臣每以周公自任是宜百度交正四民豐樂頌聲旁洽嘉瑞沓至乃其效也然六年之間百度紛擾四民失業怨憤之聲所不忍聞災異之大古今罕比其故何哉豈非執政之臣所以輔陛下者未得其道欤所謂未得其道者在于好人同已而惡人異己是也陛下既全以威福之柄授之使之制作新法以利天下是宜與衆共之舍長取短以求盡善而獨任己意惡人攻難羣臣有與之同者則擢用不次與之異者則禍辱随之人情誰肯棄福而取禍去榮而就辱于是天下之士躁于富貴者翕然附之争勸陛下益加委信順從其言嚴斷刑罰以絶異議如是者往往立取美官比年以來中外執事附權者皆此屬也其懐忠直守廉恥者皆擯斥廢棄或罹罪譴無所容立至于台谏之官天子耳目所以規朝政之阙失縱大臣之專恣此陛下所當自擇而亦使執政擇之彼專用其所親愛之人或小有違忤即加貶逐以懲後來必得佞防之尤者然後為之如是則政事之愆謬羣臣之奸詐下民之疾苦逺方之寃抑陛下何從得聞見之乎又奉使詢訪利害于四方者亦其所親愛之人皆先禀其意指憑其氣勢以驅迫州縣之吏善惡系其筆端升黜由其唇吻彼州縣之吏承顔奉順之不贍何暇與之講利害立同異哉及其入奏則雲州縣守宰鹹以為便經久可行陛下但見其文奏粲然可觀以謂法之至善詢謀佥同豈知其在外之所為哉或者更增為條目務求新巧互陳利病各事改張使畫一之法日殊月異久而不定吏民莫知所從蓋由襲故則無功出竒則有賞彼皆進身之私計非有益國便民之志也又令使者督責所在監司監司督責州縣上下相驅競為苛刻奉行新法稍不盡力則謂之非才不職及沮壊新法立行停替或未熟新法誤有違犯皆不理赦降去官與犯贓者罪同而重于犯私罪者州縣之吏唯奉行文書救免罪戾之不暇民事不複留心矣又濳遣邏卒聽市道之人謗議者執而刑之又出榜立賞募人告捕诽謗朝政者臣不知自古聖帝明王之政固如是耶昔堯稽于衆舍己從人舜戒羣臣予違汝弼汝無面從退有後言此其所以為帝主稱首者也秦惡聞其過殺直谏之士禁偶語之人及其禍敗行道之人皆知而已獨不知此所以為萬世戒者也子産相鄭鄭人遊于鄉校以論執政然明請毀之子産曰何為夫人朝夕退而遊焉以議執政之善否其所善者吾則行之其所惡者吾則改之是吾師也若之何毀之我聞忠善以損怨不聞作威以防怨豈不遽止然猶防川大決所犯傷人必多吾不克救也不如小決使道不如吾聞而藥之也何今之執政異于古之執政乎齊景公謂梁丘據曰惟據與我和夫晏子對曰據亦同也焉得為和和如和羮焉水火醯醢鹽梅以烹魚肉宰夫和之齊之以味濟其不及以洩其過君子食之以平其心君臣亦然君所謂可而有否焉臣獻其否以成其可君所謂否而有可焉臣獻其可以去其否是以政平而不幹民無争心今據不然君所謂可據亦曰可君所謂否據亦曰否以水濟水誰能食之今朝廷之臣對揚啟沃亦有異于梁邱據者乎衞君言計非是而羣臣和者如出一口子思曰以吾觀衞所謂君不君臣不臣者也人主自臧則衆謀不進事是而臧之猶卻衆謀況和非以長惡乎夫不察事之是非而悅人賛已闇莫甚焉不度理之所在而阿谀求容谄莫甚焉君闇臣谄以在民上民不與也若此不已國無類矣子思言于衞侯曰君之國事将日非矣君出言自以為是而卿大夫莫敢矯其非卿大夫出言自以為是而士庶人莫敢矯其非君臣既自賢矣而羣下同聲賢之賢之則順而有福矯之則逆而有禍如此則善安從生今執政主行新法羣下同聲賢之有以異于衞國之政乎是以士大夫憤懑郁結視屋竊歎而不敢言庶人饑寒憔悴怨歎号泣而無所控告此則陛下所謂忠謀谠言郁于上聞而阿谀壅蔽以成其私者也茍忠谠退伏阿谀滿側而望百度之正四民之樂頌聲之洽嘉瑞之臻固亦難矣方今朝之阙政其大者有六而已一曰廣散青苗錢使民負債日重而縣官無所得二曰免上戶之役斂下戶之錢以養浮浪之人三曰置市易司與細民争利而實耗散官物四曰中國未治而侵擾四夷得少失多五曰結保甲教習兇器以疲擾農民六曰信狂狡之人妄興水利勞民費财若其他瑣瑣米鹽之事皆不足為陛下道也舍其大而言其細舍其急而言其緩外有獻替之迹内懐附會之心是奸邪之尤者臣不敢為也凡此六者之為害人無貴賤愚智莫不知之乃至陛下左右前後之臣日譽新法之善者其心亦知其不可但欲希合聖心附會執政盜富貴耳一旦陛下之意移則彼之所言亦異矣臣今不敢複費簡劄叙利害以煩聖聰但願陛下勿詢阿谀之黨勿徇權臣之意斷志罷之必有能為陛下言其詳者矣凡彼阿谀之人附會執政者皆緣新法以得富貴若陛下以為非而舍之彼如魚失水必力争固執而不肯移願陛下勿問之也
經濟類編卷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