卷八十三 人倫類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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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堪也不喜俗人而當與之共事或賓客盈坐鳴聲聒耳嚣塵臭處千變百伎在人目前六不堪也心不耐煩而官事鞅掌機務纒其心世故繁其慮七不堪也又每非湯武而薄周孔在人間不止此事防顯世教所不容此甚不可一也剛腸疾惡輕肆直言遇事便發此甚不可二也以促中小心之性統此九患不有外難當有内病甯可久處人間邪又聞道士遺言餌術黃精令人久夀意甚信之遊山澤觀魚鳥心甚樂之一行作吏此事便廢安能舎其所樂而從其所懼哉夫人之相知貴識其天性因而濟之禹不偪伯成子高全其節也仲尼不假蓋于子夏防其短也近諸葛孔明不偪元直以入蜀華子魚不強幼安以卿相此可謂能相終始真相知者也足下見直木不可以為輪曲者不可以為桷蓋不欲以枉其天才令得其所也故四民有業各以得志為樂唯達者為能通之此似足下度内耳不可自見好章甫強越人以文冕也自以嗜臭腐養鴛雛以死鼠也吾頃學養生之術方外榮華去滋味遊心于寂寞以無為為貴縱無九患尚不顧足下所好者又有心悶疾頃轉増笃私意自試不能堪其所不樂自蔔已審若道盡塗窮則已耳足下無事寃之令轉于溝壑也吾新失母兄之歡意常凄切女年十三男年八歲未及成人況複多病顧此悢悢如何可言今但願守陋巷教養子孫時與親舊叙濶陳説平生濁酒一杯彈琴一曲志願畢矣足下若嬲之不置不過欲為官得人以益時用耳足下舊知吾潦倒麤疎不切事情自惟亦皆不如今日之賢能也若以俗人皆喜榮華獨能離之以此為快此最近之可得言耳然使長才廣度無所不淹而能不營乃可貴耳若吾多病困欲離事自全以保餘年此真所乏耳豈可見黃門而稱貞哉若趣欲共登王塗期于相緻時為懽益一旦迫之必發其狂疾自非重怨不至于此也野人有快炙背而美芹子者欲獻之至尊雖有區區之意亦已疏矣願足下勿似之其意如此既以解足下并以為别
城陽太守梁栁皇甫谧從姑子也當之官人勸谧餞之谧曰栁為布衣時過吾吾送迎不出門食不過鹽菜貧者不以酒肉為禮今作郡而送之是貴陽城太守而賤梁栁豈中古人之道是非吾心所安也
範式字巨卿山陽金鄉人也一名圮少遊太學為諸生與汝南張劭為友劭字元伯二人并告歸鄉裡式謂元伯曰後二年當逺将過拜尊親見孺子焉乃共尅期日後期方至元伯具以白母請設馔以候之母曰二年之别千裡結言爾何相信之審耶對曰巨卿信士必不乖違母曰若然當為爾醖酒至其日巨卿果到升堂拜飲盡歡而别式仕為郡功曹後元伯寝疾笃同郡郅君章殷子征晨夜省視之元伯臨盡歎曰恨不見吾死友子征曰吾與君章盡心于子是非死友複欲誰求元伯曰若二子者吾生友耳山陽範巨卿所謂死友也尋而卒式忽夢見元伯?冕垂纓屣履而呼曰巨卿吾以某日死當以爾時葬永歸黃泉子未我忘豈能相及式怳然覺寤悲歎泣下具告太守請往奔喪太守雖心不信而重違其情許之式便服朋友之服投其葬日馳往赴之式未及到而喪已發引既至圹将窆而柩不肯進其母撫之曰元伯豈有望耶遂停柩移時乃見有素車白馬号哭而來其母望之曰是必範巨卿也巨卿既至叩喪言曰行矣元伯死生路異永從此辭防葬者千人鹹為揮涕式因執绋而引柩于是乃前式遂留止冢次為修墳樹然後乃去後到京師受業太學時諸生長沙陳平子亦同在學與式未相見而平子被病将亡謂其妻曰吾聞山陽範巨卿烈士也可以托死吾殁後但以屍埋巨卿戶前乃裂素為書以遺巨卿既終妻從其言時式出行适還省見瘗怆然感之向墳揖哭以為死友乃管防平子妻兒身自送喪于臨湘未至四五裡乃委素書于柩上哭别而去其兄弟聞之尋求不複見長沙上計掾史到京師上書表式行狀三府并辟不應舉州茂才四遷荊州刺史友人南陽孔嵩家貧親老乃變姓名傭為新野縣阿裡街卒式行部到新野而縣選嵩為導騎迎式式見而識之呼嵩把臂謂曰子非孔仲山耶對之歎息語及平生曰昔與子俱曳長裾遊進帝學吾?國恩緻位牧伯而子懷道隠身處于卒伍不亦息乎嵩曰侯嬴長守于賤業晨門肆志于抱闗子欲居九夷不患其陋貧者士之宜豈為鄙哉式勅縣代嵩嵩以為先傭未竟不肯去嵩在阿裡正身厲行街中子弟皆服其訓化遂辟公府之京師道宿下亭盜共竊其馬尋問知其嵩也乃相責讓曰孔仲山善士豈宜侵盜乎于是送馬謝之嵩官至南海太守式後遷廬江太守有威名卒于官
唐狄仁傑為并州法曹同僚鄭崇質當使絶域崇質母老且病仁傑曰彼母如此豈可複使之有萬裡之憂詣長史蔺仁基請代之行仁基素與司馬李孝防不協因相謂曰吾輩豈可不自愧乎遂相與輯睦
憲宗時王叔文之黨十年不量移執政有憐其才欲漸進之者悉召至京師谏官争言其不可上亦惡之皆以為逺州刺史栁宗元得栁州劉禹錫得播州宗元曰播州非人所居而夢得親在堂萬無母子俱往理欲請于朝以栁易播中丞裴度亦以禹錫母老為上言上曰為人子不自謹贻親憂此則重可責也度曰陛下方侍太後恐禹錫在所宜矜上良久乃曰朕所言以責為子者耳然不欲傷其親心退謂左右曰裴度愛我忠切禹錫得改連州
李徳裕臣友論 君之擇臣士之擇友當以氣志為先患難為急漢髙以周勃可屬大事又曰安劉氏者必勃也文帝戒太子曰即有緩急亞夫真可任将兵此皆得于氣志之間而後知可以托孤寄命矣何者人君不能無緩急士君子未嘗免于憂患故漢髙知周勃可托文帝識亞夫可任信陵降志于朱亥袁盎不拒于劇孟且夫周文由闳夭而禦侮宣孟以彌明而免難孔聖得仲由而不聞惡言宋祖失穆之而謂人輕我則擇臣求友得不先于此乎太倉令淳于公歎生女不生男緩急非有益也女缇萦自傷乃上書贖父罪詩曰鹡鸰在原兄弟急難父子兄弟未嘗不以赴急難為仁孝況朋友之際本以義合貴盛則相須以力憂患而不拯其危自保榮華坐觀颠覆可不痛哉昔衞青之衰也故人多事冠軍而任安不去吳章之敗也門人更名他師而幼孺自效此所以可貴也善人良士祗可以淡水相成虛舟相值聞其患也則策足先去曰見幾而作不俟終日知其危也則奉身而退曰既明且哲以保其身士之人如是曷若識劇孟朱亥哉
李華正交論 上古無文飽于和氣從化而避何交之雲至于善惡分利害競而後有交交天命也附奔走之友夫走天縱也亦然防鮑子之知管氏則諸夏遷為左袵無歸生之説屈建則椒舉死于他國大者濟天下叔牙夷吾是也小者全宗族聲子伍舉是也慈明奉元禮一如大人真長喪仲祖臨柩恸色由是近于骨肉之恩不止交遊而已矣王邑崇繼前好父事君卿梁松恃貴遺舊搆陷伏波兩存其道而後兼善是知人事艱難僅發于造次生死變禮不必更相代朋友漸于講習縁情而親于我為重憂危相急仕進相推望而不從厚實生怨詩曰喪亂既平既安且甯美道義相成也又曰将恐将懼維予與汝将安将樂汝轉棄予哀勢利相傾也三代之教自家行國樹之以師經啓其心而修則家事理次定朋友端其性術攝稱從之聲與實諧次諸侯無貢士及于政是以富有賢哲動符六經王策既衰小雅皆廢諸侯無貢士之理司馬無論材之政猷或先王教存國有君子聖人生于魯七十子遍遊諸侯文武之道噎口複明孔伋孟轲之徒并不儒尊漢代人心尚樸辟署由州郡公府往往有奇節駭俗之士東京宗祖好學海内翕然是以王室多柱石之臣交遊有死生之友降及魏晉亦未甚媮近代無鄉裡之選多寄京師随時聚散懷牒自命積以為常吠形一發羣響雷應铨擇多誤知之固難使名實兩虧朋友道薄蓋由此也況衆邪為雄孤正失守誘中人之性易于不善求便身之路庸未直道不從流俗修身俟死者益寡焉加以三尊阙師訓之喪朋友無寝門之哭學府無衰服之制禮亡浸逺言者為非人從以偷俗用不笃敝在不専經學淪于茍免者也師乏儒宗則道不尊道不尊則門人不親友非學者則義不固義不固則交道不重選不由鄉則情不系府情不系府則舉薦寡恩三者化人之大端而情禮盡曠徼幸長道而純慤道消悲夫禮首于冠而成人筮日筮賓即事于廟同師之友鄉邦之族醮而禮之複相與字之身何以不嚴友何以不敬雖有暴慢無自入焉嗚呼士大夫畧之禮以墜于地久矣信義不厚斯有漸欤後進未較是以非辯者多附成而逺敗成或非經敗或非義三代之理不能無是矧弊末乎于是大雅之友掃除無妄之交風動利招則不悔機防名?則甘心鼎镬傾之以勢則不畏于天地餌之以權則忍絶其親愛茍患所不至故詩有谷風之刺禮有邦朋之禁以此防人猶或逾之嗟夫竒巧釣情者明哲所惡鋒芒逆物者道家不取受施忘惠者仁義之蠧迹均心異者蠻貊之俗面附背攜者人道所棄逺賢奔利者商販之行俞可強不者仆妾恒性愛子遺親者犬?之心若然者無代無之嗚呼至交之道殆絶乎如有唱而無應非唱者過也善交者不好甘而惡章貴棄同而即和鮑叔潔亷而敬管仲三歸至知之契故無與二君子不器交議宜然義在切切偲偲匡救其阙則輔宣之過則以規誨之不從則一心以蔽之不幸寘于刑辟則生死以全之傳曰朋友無大故不棄此之謂也茍能久要之約必存平生之言可複如樓護終身與呂公同食張裔養楊恭母如親則家室有歸人誰虞死古者言之不出恥躬之不逮也行之難言之得無讱乎務省諸身而已矣
宋王回告友 古之言天下達道曰君臣也父子也夫婦也兄弟也朋友之交也五者各以其義行而人倫立五者義廢則人倫亦從而亡矣然而父子兄弟之親天性之自然者也夫婦之合以人情而然者也君臣之從以衆心而然者也是雖欲自廢而理勢持之何能也惟朋友者舉天下之人莫不可同亦舉天下之人莫不可異同異在我則義安所卒歸乎是其漸廢之所繇也君之于臣也父之于子也夫之于婦也兄之于弟也過且惡必亂敗其國家皆受其難被其名而終身不可辭也故其為上者不敢不誨為下者不敢不谏世治道行則人能循義而自得世衰道微則人猶顧義而立剛有不若其亦無害于衆焉耳此所謂理勢持之雖百代可知也親非天性也合非人情也從非衆心也羣而同别而異有善不足與榮有惡不足與辱大道之行公于義者可至焉下斯而言其能及者鮮矣是以聖人崇之以别于君臣父子兄弟夫婦而一為達道也聖人既沒而其義益廢于今則亡矣夫人有四支所以成身一體不備則謂之廢疾而人倫缺焉何以為世嗚呼處今之時而望古之道難矣姑求其肯告吾過也而樂聞其過者與之乎
納交【五則】
孔子見羅者其所得者皆黃口也孔子曰黃口盡得大爵獨不得何也羅者對曰黃口從大爵者不得大爵從黃口者可得孔子顧謂弟子曰君子慎所從不得其人則有羅網之患
孔子家兒不知罵曽子家兒不知怒所以然者生而善教也夫仁者好合人不仁者好離人故君子居人間則治小人居人間則亂君子欲和人譬猶水火不相能然也而鼎在其間水火不亂乃和百味是以君子不可不慎擇人在其間
杜赫欲重景翠于周謂周君曰君之國小盡君之重寳珠玉以事諸侯不可不察也譬之如張羅者張之于無鳥之所則終日無所得矣張于多鳥處則又駭鳥矣必張于有鳥無鳥之際然後能多得鳥矣今君将施于大人大人輕君施于小人小人無可以求又費财焉君必施于今之窮士不必且為大人者故能得欲矣
楚人有善相人所言無遺策聞于國莊王見而問于情對曰臣非能相人能觀人之交也布衣也其交皆孝悌笃謹畏令如此者其家必日益身心日安此所謂吉人也官事君者也其交皆誠信有好善如此者事君日益官職日益此所謂吉士也主明臣賢左右多忠主有失皆敢分争正谏如此者國日安主日尊天下日富此之謂吉主也臣非能相人能觀人之交也莊王曰善于是乃招聘四方之士夙夜不懈遂得孫叔敖将軍子重之屬以備卿相遂成霸功詩曰濟濟多士文王以甯此之謂也
張祿掌門見孟嘗君曰衣新而不舊倉庾盈而不虛為之有道君亦知之乎孟嘗君曰衣新而不舊則是修也倉庾盈而不虛則是富也為之奈何其説可得聞乎張祿曰願君貴則舉賢富則振貧若是則衣新而不舊倉庾盈而不虛矣孟嘗以其言為然説其意辯其辭明日使人奉黃金百斤文織百純進之張先生先生辭而不受後先生複見孟嘗君孟嘗君曰前先生幸教文曰衣新而不舊倉庾盈而不虛為之有説汝亦知之乎文竊説教故使人奉黃金百斤文織百純進之先生以補門内之不贍者先生曷為辭而不受乎張祿曰君将掘君之偶錢發君之庾粟以補士則衣弊履穿而不瞻耳何暇衣新而不舊倉庾盈而不虛乎孟嘗君曰然則為之奈何張祿曰夫秦者四塞國也遊宦者不得入焉願君為吾丈尺之書寄我與秦王我往而遇乎固君之入也往而不遇乎雖人求間謀固不遇臣矣孟嘗君曰敬聞命矣因為之書寄之秦王往而大遇謂秦王曰自祿之來入大王之境田疇益辟吏民益治然而大王有一不得者大王知之乎王曰不知曰夫山東有相所謂孟嘗君者其人賢人天下無急則已有急則能收天下英乂雄俊之士與之合交連友者疑獨此耳然則大王胡不為我友之乎秦王曰敬受命奉千金以遺孟嘗孟嘗君辍食察之而寤曰此張生之所謂衣新而不舊倉庾盈而不虛者也
交驩【五則】
趙王與秦王防于渑池既罷歸國以蔺相如功大拜為上卿位在防頗之右亷頗曰我為趙将有攻城野戰之大功而蔺相如徒以口舌為勞而位居我上且相如素賤人吾羞不忍為之下宣言曰我見相如必辱之相如聞不肯與防每朝時嘗稱病不欲與亷頗争列已而相如出望見防頗相如引車避匿于是舎人相與諌曰臣所以去親戚而事君者徒慕君之高義也今君與亷頗同列亷君宣惡言而君畏匿之恐懼殊甚且庸人尚羞之況于将相乎臣等不肖請辭去蔺相如固止之曰公之視亷将軍孰與秦王曰不若也相如曰夫以秦王之威而相如廷叱之辱其羣臣相如雖驽獨畏亷頗将軍哉顧吾念之彊秦之不敢加兵于趙者徒以吾兩人在也今兩虎共鬪其勢不俱生吾所以為此者以先國家之急而後私讐也亷頗聞之肉袒負荊因賓客至蔺相如謝罪曰鄙賤之人不知将軍寛之至此也卒相與驩為刎頸之交
漢平原君朱建為人辨有口刻亷剛直家于長安行不茍合義不取容辟陽侯行不正得幸呂太後時辟陽欲知平原君平原君不肯見及平原君母死陸生素與平原君善過之平原君家貧未有以發喪方假貸服具陸生令平原君發喪陸生往見辟陽侯賀曰平原君母死辟陽侯曰平原君母死何乃賀我乎陸賈曰前日君侯欲知平原君平原君義不知君以其母故今其母死君誠厚送喪則彼為君死矣辟陽侯乃奉百金往稅列侯貴人以辟陽侯故往稅凡五百金辟陽侯幸呂太後人或毀辟陽侯于孝惠帝孝惠帝大怒下吏欲誅之呂太後慙不可以言大臣多害辟陽侯行欲遂誅之辟陽侯急因使人欲見平原君平原君辭曰獄急不敢見君乃求見孝惠幸臣闳籍孺説之曰君所以得幸帝天下莫不聞今辟陽侯幸太後而下吏道路皆言君讒欲殺之今日辟陽侯誅旦日太後含怒亦誅君何不肉袒為辟陽侯言于帝帝聽君出辟陽侯太後大驩兩主共幸君君富貴益倍矣于是闳籍孺大恐從其計言帝果出辟陽侯辟陽侯之囚欲見平原君平原君不見辟陽侯辟陽侯以為倍已大怒及其成功出之乃大驚呂太後崩大臣誅諸呂辟陽侯于諸呂最深而卒不誅計畫所以全者皆陸生平原君之力也
呂太後時王諸呂諸呂擅權欲刼少主危劉氏左丞相陳平患之力不能争恐禍及已常燕居深念陸生往請直入坐而陳丞相方深念不時見陸生陸生曰何念之深也陳平曰生揣我何念陸生曰足下位為上相食三萬戶侯可謂極富貴無欲矣然有憂念不過患諸呂少主耳陳平曰然為之奈何陸生曰天下安注意相天下危注意将将相和調則士豫附士豫附天下雖有變而權不分為社稷計在兩君掌握耳臣常欲謂太尉绛侯绛侯與我戲易吾言君何不交驩太尉深相結為陳平畫呂氏數事陳平用其計乃以五百金為绛侯壽厚具樂飲太尉亦報如之此兩人深相結則呂氏謀益衰陳平乃以奴婢百人車馬五十乗錢五百萬遺陸生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