卷二十八 谏诤類三

關燈
矣上厲威必不能降情以接物上恣愎必不能引咎以受防如是則下之畏愞者避辜而情理之説不伸矣夫以區域之廣大生靈之衆多宮阙之重深高卑之限隔自黎獻而上獲睹至尊之光景者逾億兆而無一焉就獲覩之中得接言議者又千萬不一幸而得接者猶有九弊居其間則上下之情所通鮮矣上情不通于下則人惑下情不通于上則君疑疑則不納其誠惑則不從其令誠而不見納則應之以悖令而不見從則加之以刑下悖上刑不敗何待是使亂多理少從古以然 昔趙武呐呐而為晉賢臣绛侯木讷而為漢元輔然則口給者事或非信辭屈者理或未窮人之難知堯舜所病胡可以一詶一诘而謂盡其能哉以此察天下之情固多失實以此輕天下之士必有遺才 谏者多表我之能好谏者直示我之能賢谏者之狂誣明我之能恕谏者之漏洩彰我之能從有一于斯皆為盛徳是則人君之與谏者交相益之道也谏者有爵賞之利君亦有理安之利谏者得獻替之名君亦得采納之名然猶谏者有失中而君無不美唯恐谠言之不切天下之不聞如此則納谏之徳光矣徳宗頗采用其言 憲宗嘗從容問李绛曰谏官多謗讪朝政皆無事實朕欲摘其尤者一二人以儆其餘何如對曰此殆非陛下之意必有邪臣欲壅蔽陛下之聰明也人臣死生系人主喜怒敢發口谏者有幾就有谏者皆晝度夜思朝删暮減比得上達什無二三故人主孜孜求谏猶懼不至況罪之乎如此杜天下之口非社稷之福也憲宗善其言而止 李孝本二女配沒右軍文宗取之入宮右拾遺魏謩上疏曰陛下不迩聲色屢出宮女以配鳏夫竊聞數月以來教坊選試以百數莊宅收市猶未已又召李孝本女入宮不避宗姓大興物論臣竊惜之昔漢光武一顧列女屏風宋?猶正色抗言光武即撤之陛下豈可不思宋?之言欲居光武之下乎文宗即出孝本女擢謩為補阙曰朕選市女子以賜諸王耳憐孝本女宗枝髫齓孤露故收養宮中謩于疑似之間皆能盡言可謂愛我不忝厥祖矣命中書優為制辭以賞之謩徴之五世孫也 文宗對中書舎人栁公權等于便殿文宗舉衫袖示之曰此衣已三澣矣衆皆美文宗之儉徳公權獨無言文宗問其故對曰陛下貴為天子富有四海當進賢退不肖納谏诤明賞罰乃可以緻雍熈服澣濯之衣乃末節耳文宗曰朕知舎人不應複為谏議以卿有诤臣風采須屈卿為之 文宗問翰林學士栁公權以外議對曰郭?除邠甯外間頗以為疑文宗曰?尚父之侄太後叔父在宮無過自金吾作小鎭外間何尤焉對曰非謂?不應為節度使也聞陛下近取?二女入宮有之乎文宗曰然入參太皇太後耳公權曰外間不知皆雲?納女後宮故得方鎮文宗俛首良久曰然則柰何對曰獨有自南内遣歸其家則外議自息矣是日太皇太後遣中使送二女還?家 宣宗欲幸華清宮谏官論之甚切宣宗為之止宣宗樂聞防谏凡谏官論事門下封駮茍合于理多屈意從之得大臣章疏必焚香盥手而讀之 憲宗每有軍國大事必與諸學士謀之嘗逾月不見學士李绛等上言臣等飽食不言其自為計則得矣如陛下何陛下詢訪理道開納直言實天下之幸非臣等之幸也上遂召對白居易因論事言陛下錯矣上變色而罷宻召绛謂曰居易小臣不遜須令出院绛曰陛下容納直言故羣臣敢竭誠無隐居易言雖少思志在納忠陛下今日罪之臣恐天下各思箝口非所以廣聰明昭聖徳也上悅待居易如初上嘗欲近獵苑中至蓬萊池西謂左右曰李绛必谏不如且止绛嘗面陳吐突承璀専橫語極懇切上作色曰卿言太過绛泣曰陛下置臣于腹心耳目之地若臣畏避左右愛身不言是臣負陛下言之而陛下惡聞乃陛下負臣也上怒解曰卿所言皆人所不能言眞忠臣也他日盡言皆應如是遂以為中書舎人學士如故绛嘗從容谏上聚财上曰今政令不及兩河湟淫淪于左衽朕日夜思雪祖宗之恥而财力不贍故不得不蓄聚耳不然朕宮中用度極儉薄多藏何用邪 元英宗欲以元夕張燈禁中為鳌山時張養浩以禮部尚書參議中書省事遂具疏因拜住以谏曰世祖臨禦三十餘年每值元夕闾閻之間燈火亦禁況阙廷宮掖之嚴防尤當戒愼今燈山之構所玩者小所系者大所樂者淺所患者深帝大怒既而喜曰非張希孟不敢言即罷之賜養浩尚服金織币以旌其直 不納谏【十則附】 周厲王虐國人謗王召公告王曰民不堪命矣王怒得衞巫使監謗者以告則殺之國人莫敢言道路以目王喜告召公曰吾能弭謗矣乃不敢言召公曰是鄣之也防民之口甚于防川川壅而潰傷人必多民亦如之是故為川決之使導為民者宣之使言故天子聽政使公卿至于列士獻詩瞽獻典史獻書師箴?賦蒙誦百工谏庶人傳語近臣盡防親戚補察瞽史教誨耆艾修之而後王斟酌焉是以事行而不悖民之有口也猶土之有山川也财用于是乎出猶其有原隰衍沃也衣食于是乎生口之宣言也善敗于是乎興行善而備敗所以阜财用衣食者也夫民慮之于心而宣之于口成而行之胡可壅也若壅其口其與能幾何王弗聽于是國人莫敢出言三年乃流王于彘 魯隐公将如棠觀魚者臧僖伯谏曰凡物不足以講大事其材不足以備器用則君不舉焉君将納民于軌物者也故講事以度軌量謂之軌取材以章物采謂之物不軌不物謂之亂政亂政亟行所以敗也故春搜夏苗秋狝冬狩皆于農隙以講事也三年而治兵入而振旅歸而飲至以數軍實昭文章明貴賤辨等列順少長習威儀也鳥獸之肉不登于俎皮革齒牙骨角毛羽不登于器則公不射古之制也若夫山林川澤之實器用之資皁之事官司之守非君所及也公曰吾将略地焉遂往陳魚而觀之僖伯稱疾不從書曰公矢魚于棠非禮也且言逺地也 嚴公如齊觀社曹刿谏曰不可夫禮所以正民也是故先王制諸侯使五年四王一相朝也終則講于防以正班爵之義帥長幼之序訓上下之則制财用之節其間無由荒怠夫齊棄大公之法而觀民于社君為是舉而往觀之非故業也何以訓民土發而社助時也收攟而烝納要也今齊社而往觀旅非先王之訓也天子祀上帝諸侯防之受命焉諸侯祀先王先公卿大夫佐之受事焉臣不聞諸侯之相防祀也祀又不法君舉必書書而不法後嗣何觀公不聽遂如齊 晉靈公不君厚斂以雕牆從台上彈人而觀其避丸也宰夫胹熊蹯不熟殺之寘諸畚使婦人載以過朝趙盾士季見其手問其故而患之将谏士季曰谏而不入則莫之繼也防請先不入則子繼之三進及溜而後視之曰吾知所過矣将改之稽首而對曰人誰無過過而能改善莫大焉詩曰靡不有初鮮克有終夫如是則能補過者鮮矣君能有終則社稷之固也豈唯羣臣賴之又曰衮職有阙唯仲山甫補之能補過也君能補過衮不廢矣猶不改 唐徳宗長女唐安公主薨上欲為造防厚葬之姜公輔表谏以為山南非乆安之地且宜儉薄以副軍鎮之急上謂陸防曰造塔小費非宰相所宜論公輔正欲指朕過失自求名耳防上奏曰比論事者當問理之是非豈計事之大小故唐虞之際主聖臣賢而慮事之微日至萬數然則微之不可不重也如此陛下又安可忽而勿念乎若謂谏诤為指過則剖心之主不見罪于哲王以谏诤為取名則匪躬之臣不宜垂訓于聖典假有意将指過谏以取名但能聞善而遷見谏不逆則所指者适足以彰陛下莫大之善所取者适足以資陛下無彊之休因而利焉所獲多矣傥或恣其指過而不改則陛下招惡直之譏黜其取名而不容則陛下被違谏之謗是乃掩已過而過彌着損彼名而名益彰果而行之所失大矣上意猶怒罷公輔為左庶子 懿宗勑以閤門使吳徳應等為館驿使台谏上言故事禦史巡驿不應忽以内臣代之懿宗谕以勑命已行不可複改左拾遺劉蛻上言昔楚子縣陳得申叔一言而複封之太宗發卒修乾元殿聞張?素谏即日罷之自古明君所尚者從谏如流豈有已行而不改且勑自陛下出之自陛下改之何為不可弗聽 後唐閩王昶以永泰葉翹為内宣徽使參政事翹博學質直閩惠宗擢為福王友昶以師傅禮待之多所禆益宮中謂之國翁昶既嗣位驕縱不與翹議國事一旦昶方視事翹衣道士服過庭中趨出昶召還拜之曰軍國事殷乆不接對孤之過也翹頓首曰老臣輔導無狀緻陛下即位以來無一善可稱願乞骸骨昶曰先帝以孤屬公政令不善公當極言柰何棄孤去厚賜金帛慰谕令複位昶元妃梁國夫人李氏同平章事敏之女昶嬖李春燕待夫人甚薄翹谏曰夫人先帝之甥聘之以禮柰何以新愛而棄之昶不悅由是疎之未幾複上書言事昶批其紙尾曰一葉随風落禦溝遂放歸永泰以壽終 宋張來諱言 高宗自誅長孫無忌放禇遂良等後天下以言為諱者二十餘年其後一禦史嘗抗論一不急事時謂鳳鳴朝陽方其以言為諱也武氏不出房闼而取其國天子自殿陛之下門阙之外颠倒錯亂無由知之而其左右忠臣良士豈無良防善計亦不敢告故以牝奪雄坐房奧奪廟社犯天下之至不順為天下之難成而有功此譬如盜入主人之家執其主塗其耳目而唯其所為何求而不得哉張子曰天将亂人之國則必使諱人之言人之愛其身其寝食起居有少異焉而人告之則必信之又從而治之夫如是則可以終身而無疾今其寝食起居類非平人之狀而其親戚朋友旁視而不敢告一日疾作而死矣太宗以蘭陵公主園賞言者其直百萬非好名也事當然也 敢言 漢王鳳以外戚輔政殺王章以杜天下能言之口而梅福以南昌尉上書顯攻之而不忌唐文宗時宦人握禁兵制天子樞宻使權過宰相誰敢少忤其意而劉蕡對防肆言其惡斥其簒弑廢立之罪而明皇時李林甫為相幾二十年固寵市權愚瞽其君内助楊氏之勢外成祿山之亂補阙杜璡嘗再上書論事斥為下邽令林甫以語動其餘曰立仗馬終日無聲饫三品刍豆一鳴則黜之矣後雖欲不鳴得乎由是谏诤路絶矣夫林甫之威未慘于漢廷之外戚唐文宗之宦官也而梅福劉蕡敢犯之而林甫徒以區區貶斥而天下之士震怖如畏虎狼此其故何也王鳳得政之初帝失徳未深猶可與論道理商成敗而漢之公卿猶有賢智忠義之士也文帝大和二年名臣在朝者如裴度李绛韋處厚之徒猶數人公卿侍從之間差可告語其勢足以持典刑也故此二子者非妄發恣行而心實有所持也若林甫之時人主淫昏于上視天下之治亂如越人視秦人之肥瘠不可與言矣而朝廷之士有一介之善略能别白黑者則林甫斥逐之而無餘矣國中空無人上下内外皆從君于昏者也而天下之士雖欲有言何恃以救其禍乎此人之所甚畏也嗚呼國無善人國非其國也可不懼哉明皇嘗論林甫曰此子妬賢嫉能無與為比則其時人物可知也 理宗時谏臣言嘩徒吻士結黨扣阍簧鼓是非為攫利之計诏中外士庶上書其言有益于國者必加精采傥涉私邪朋奸罔上妄肆雌黃當嚴加究問是時台綱不振嬖寵幹政彈文及其私黨則内降聖防宣谕删去謂之節帖台谏不敢與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