解放者

關燈
西院已有人住着,就請在這廂房湊合一晚吧。

    ” “随便哪裡都成,明兒一早見。

    ”紹慈說着抱住小羊羔便到指定給他的房間去。

    他把卧具安排停當,又拿出那本小冊子記上幾行。

     夜深了,下弦的月已升到天中,紹慈躺在床上,斷續的夢屢在枕邊繞着。

    從西院送出不清晰的對談聲音,更使他不能安然睡去。

     西院的客人中有一個說:“原先議決的,是在這兩區先後舉行,世雄和那區的主任意見不對。

    他恐怕那邊先成功,于自己的地位有些妨礙,于是多方阻止他們。

    那邊也有許多人要當領袖,也怕他們的功勞被世雄埋沒了,于是相持了兩三個星期。

    前幾天,警察忽然把縣裡的機關包圍起來,搜出許多文件,逮了許多人,事前世雄已經知道。

    他不敢去把那些機要的文件收藏起來,由着幾位同志在那裡幹。

    他們正在毀滅文件的時候,人就來逮了。

    世雄的住所,警察也偵查出來了。

    當警察拍門的時候,世雄還沒逃走。

    你知道他房後本有一條可以容得一個人爬進去的陰溝,一直通到護城河去。

    他不教邦秀進去,因為她不能爬,身體又寬大。

    若是她也爬進去,溝口沒有人掩蓋,更容易被人發覺。

    假使不用掩蓋,那溝不但兩個人不能并爬,并且隻能進前,不能退後。

    假如邦秀在前,那麼寬大的身子,到了半道若過不去,豈不要把兩個人都活埋在裡頭?若她在後,萬一爬得慢些,終要被人發現。

    所以世雄說,不如教邦秀裝作不相幹的女人,大大方方出去開門。

    但是很不幸,她一開門,警察便擁進去,把她綁起來,問她世雄在什麼地方?她沒說出來。

    警察搜了一回,沒看出什麼痕迹,便把她帶走。

    ” “我很替世雄慚愧,堂堂的男子,大難臨頭還要一個弱女子替他,你知道他往哪裡去麼?”這是契默的聲音。

     那人回答說:“不知道,大概不會走遠了,也許過幾天會逃到這裡來。

    城裡這空氣已經不那麼緊張,所以他不至于再遇見什麼危險,不過邦秀每晚被提到衙門去受秘密的審問,聽說十個手指頭都已夾壞了,隻怕她受不了,一起供出來,那時,連你也免不了,你得預備着。

    ” “我不怕,我信得過她決不會說出任何人,肉刑是她從小嘗慣的家常便飯。

    ” 他們談到這裡,忽然記起廂房裡歇着一位警察,便止住了。

    契默走到紹慈窗下,叫“紹先生,紹先生”。

    紹慈想不回答,又怕他們懷疑,便低聲應了一下。

    契默說:“他們在西院談話把您吵醒了吧?” 他回答說:“不,當巡警的本來一叫便醒,天快亮了吧?”契默說:“早着呢,您請睡吧,等到時候,再請您起來。

    ” 他聽見那幾個人的腳音向屋裡去,不消說也是幸免的同志們,契默也自回到他的禅房去了,庭院的月光帶着一丫松影貼在紙窗上頭。

    紹慈在枕上,瞪着眼,耳鼓裡的音響,與荒草中的蟲聲混在一起。

     第二天一早,契默便來央求紹慈到縣裡去,想法子把邦秀救出來。

    他掏出一疊鈔票遞給紹慈,說:“請您把這二百元帶着,到衙門裡短不了使錢。

    這都是陳教習曆來的布施,現在我仍拿出來用回在她身上。

    ” 紹慈知道那錢是要送他的意思,便鄭重地說:“我一輩子沒使人家的黑錢,也不願意給人家黑錢使。

    為陳教習的事,萬一要錢,我也可以想法子,請您收回去吧。

    您不要疑惑我不幫忙,若是人家冤屈了她,就使丢了我的性命,我也要把她救出來。

    ” 他整理了行裝,把小羊羔放在契默給他預備的一個筐子裡,便出了廟門。

    走不到十裡路,經過一個長潭,岸邊的蘆花已經半白了。

    他沿着岸邊的小道走到一棵柳樹底下歇歇,把小羊羔放下,拿出手巾擦汗。

    在張望的時候,無意中看見岸邊的草叢裡有一個人躺着。

    他進前一看,原來就是邦秀。

    他叫了一聲:“陳教習。

    ”她沒答應。

    搖搖她,她才懶慵慵地睜開眼睛。

    她沒看出是誰,開口便說:“我餓得很,走不動了。

    ”話還沒有說完,眼睛早又閉起來了。

    紹慈見她的頭發散披在地上,臉上一點血色也沒有。

    穿一件薄呢長袍,也是破爛不堪的,皮鞋上滿沾着泥土,手上的傷痕還沒結疤。

    那可憐的模樣,實在難以形容。

     紹慈到樹下把水壺的塞子拔掉,和了一壺乳粉,端來灌在她口裡。

    過了兩三刻鐘,她的精神漸次恢複回來。

    在注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