綴網勞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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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刀取出來向尚潔的肩膀上一擊。

    這不幸的婦人立時倒在地上,那玉白的臉龐已像漬在胭脂膏裡一樣。

     她不說什麼,但用一種沉靜的和無抵抗的态度,就足以感動那愚頑的兇手。

    可望見此情景,心中恐怖的情緒已把兇猛的怒氣克服了。

    他不再有什麼動作,隻站在一邊出神。

    他看尚潔動也不動一下,估量她是死了。

    那時,他覺得自己的罪惡壓住他,不許再逗留在那裡,便溜煙似的往外跑。

     妥娘見他跑了,知道樓上必有事故,就趕緊上來,她看尚潔那樣子,不由得“啊,天公!”喊了一聲,一面上去,要把她攙扶起來。

    尚潔這時,眼睛略略睜開,像要對她說什麼,隻是說不出。

    她指着肩膀示意,妥娘才看見一把小刀插在她肩上。

    妥娘的手便即酥軟,周身發抖,待要扶她,也沒有氣力了。

    她含淚對着主婦說:“容我去請醫生吧。

    ” “史……史……”妥娘知道她是要請史夫人來,便回答說:“好,我也去請史夫人來。

    ”她教團哥看門,自己雇一輛車找救星去了。

     醫生把尚潔扶到床上,慢慢施行手術,趕到史夫人來時,所有的事情都弄清楚啦。

    醫生對史夫人說:“長孫夫人的傷不甚要緊,保養一兩個星期便可複元。

    幸而那刀從肩胛骨外面脫出來,沒有傷到肺葉——那兩個創口是不要緊的。

    ” 醫生辭去以後,史夫人便坐在床沿用法子安慰她。

    這時,尚潔的精神稍微恢複,就對她的知交說:“我不能多說話,隻求你把底下那個受傷的人先送到公醫院去,其餘的,待我好了再給你說……唉,我的嫂子,我現在不能離開你,你這幾天得和我同在一塊兒住。

    ” 史夫人一進門就不明白底下為什麼躺着一個受傷的男子。

    妥娘去時,也沒有對她詳細地說。

    她看見尚潔這個樣子,又不便往下問。

    但尚潔的穎悟性從不會被刀所傷,她早明白史夫人猜不透這個悶葫蘆,就說:“我現在沒有氣力給你細說,你可以向妥娘打聽去。

    就要速速去辦,若是他回來,便要害了他的性命。

    ” 史夫人照她所吩咐的去做,回來,就陪着她在房裡,沒有回家。

    那四歲的女孩佩荷更不知道這是怎麼一回事,還是啼啼笑笑,過她的平安日子。

     一個星期,兩個星期,在她病中默默地過去。

    她也漸次複元了。

    她想許久沒有到園裡去,就央求史夫人扶着她慢慢走出來。

    她們穿過那晚上談話的柳蔭,來到園邊一個小亭下,就歇在那裡。

    她們坐的地方滿開了玫瑰,那清靜溫香的景色委實可以消滅一切憂悶和病害。

     “我已忘了我們這裡有這麼些好花,待一會,可以折幾枝帶回屋裡。

    ” “你且歇歇,我為你選擇幾枝吧。

    ”史夫人說時,便起來折花。

    尚潔見她腳下有一朵很大的花,就指着說:“你看,你腳下有一朵很大、很好看的,為什麼不把它摘下?” 史夫人低頭一看,用手把花提起來,便歎了一口氣。

     “怎麼啦?” 史夫人說:“這花不好。

    ”因為那花隻剩地上那一半,還有一邊是被蟲傷了。

    她怕說出傷字,要傷尚潔的心,所以這樣回答。

    但尚潔看的明明是一朵好花,直叫遞過來給她看。

     “奪魁嫂,你說它不好麼?我在此中找出道理咧!這花雖然被蟲傷了一半,還開得這麼好看,可見人的命運也是如此——若不把他的生命完全奪去,雖然不完全,也可以得着生活上一部分的美滿,你以為如何呢?” 史夫人知道她聯想到自己的事情上頭,隻回答說:“那是當然的,命運的偃蹇和亨通,于我們的生活沒有多大關系。

    ” 談話之間,妥娘領着史奪魁先生進來。

    他向尚潔和他的妻子問過好,便坐在她們對面一張凳上。

    史夫人不管她丈夫要說什麼,頭一句就問:“事情怎樣解決呢?” 史先生說:“我正是為這事情來給長孫夫人一個信。

    昨天在會堂裡有一個很激烈的紛争,因為有些人說可望的舉動是長孫夫人迫他做成的,應當剝奪她赴聖筵的權利。

    我和我奉真牧師在席間極力申辯,終歸無效。

    ”他望着尚潔說:“聖筵赴與不赴也不要緊。

    因為我們的信仰決不能為儀式所束縛,我們的行為,隻求對得起良心就算了。

    ” “因為我沒有把那可憐的人交給警察,便責罰我麼?” 史先生搖頭說:“不,不,現在的問題不在那事上頭。

    前天可望寄一封長信到會裡,說到你怎樣對他不住,怎樣想棄絕他去嫁給别人。

    他對于你和某人、某人往來的地點、時間都說出來。

    且說,他不願意再見你的面,若不與你離婚,他永不回家。

    信他所說的人很多,我們怎樣申辯也挽不過來。

    我們雖然知道事實不是如此,可是不能找出什麼憑據來證明,我現在正要告訴你,若是要到法庭去的話,我可以幫你的忙。

    這裡不像我們祖國,公庭上沒有女人說話的地位。

    況且他的買賣起先都是你拿資本出來,要離異時,照法律,最少總得把财産分一半給你……像這樣的男子,不要他也罷了。

    ” 尚潔說:“那事實現在不必分辯,我早已對嫂子說明了。

    會裡因為信條的緣故,說我的行為不合道理,便禁止我赴聖筵——這是他們所信的,我有什麼可說的呢!”她說到末一句,聲音便低下了。

    她的顔色很像為同會的人誤解她和誤解道理惋惜。

     “唉,同一樣道理,為何信仰的人會不一樣?” 她聽了史先生這話,便興奮起來,說:“這何必問?你不常聽見人說‘水是一樣,牛喝了便成乳汁,蛇喝了便成毒液’麼?我管保我所得能化為乳汁,哪能幹涉人家所得的變成毒液呢?若是到法庭去的話,倒也不必。

    我本沒有正式和他行過婚禮,自毋須乎在法庭上公布離婚。

    若說他不願意再見我的面,我盡可以搬出去。

    财産是生活的贅瘤,不要也罷,和他争什麼?他賜給我的恩惠已是不少,留着給他……” “可是你一把财産全部讓給他,你立刻就不能生活。

    還有佩荷呢?” 尚潔沉吟半晌便說:“不妨,我私下也曾積聚些少,隻不能支持到一年罷了。

    但不論如何,我總得自己掙紮。

    至于佩荷……”她又沉思了一會,才續下去說,“好吧,看他的意思怎樣,若是他願意把那孩子留住,我也不和他争。

    我自己一個人離開這裡就是。

    ” 他們夫婦二人深知道尚潔的性情,知道她很有主意,用不着别人指導。

    并且她在無論什麼事情上頭都用一種宗教的精神去安排。

    她的态度常顯出十分冷靜和沉毅,做出來的事,有時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