換巢鸾鳳

關燈
好?”祖鳳說:“不礙事的。

    咱們一同走着,看有轎子,再雇一頂給你,我自有主意。

    ”那時東方已有一點紅光,雨也止了。

    他去雇了一頂轎子,讓和鸾坐下,自己在後面緊緊跟着,足行了一天,快到那笃墟了,他恐怕到的時候沒有住處,所以在半路上就打發轎夫回去。

    和鸾扶着他慢慢地走,到了一間破廟的門口。

    祖鳳教和鸾在牴桅旁邊候着,自己先進裡頭去探一探,一會兒他就攜着和鸾進去。

    那晚上就在那裡歇息。

     和鸾在夢中驚醒。

    從月光中瞧見那些陳破的神像:臉上的胡子,和身上的破袍被風刮得舞動起來。

    那光景實在猙獰可怕。

    她要伏在祖鳳懷裡,又想着這是不應當的。

    她懊悔極了,就推祖鳳起來,叫他送自己回去。

    祖鳳這晚上倒是好睡,任她怎樣搖也搖不醒來。

    她要自己出來,那些神像直瞧着她,叫她動也不敢動。

    次日早晨,祖鳳牽着她仍從小路走。

    祖鳳所要找的朋友,就在這附近住,但他記不清那條路的方位。

    他們朝着早晨的太陽前行,由光線中,瞧見一個人從對面走來。

    祖鳳瞧那人的容貌,像在哪裡見過似的,隻是一時記不起他的名字。

    他要用他們的暗号來試一試那人,就故意上前撞那人一下,大聲喝道:“呸!你盲了麼?”和鸾瞧這光景,力勸他不要闖禍,但她的力量哪裡禁得住祖鳳。

    那人受祖鳳這一喝,卻不生氣,隻回答說:“我卻不盲,因為我的眼睛比你大。

    ”說完還是走他的。

    祖鳳聽了,就低聲對和鸾說:“不怕了,咱們有了宿處了。

    我且問他這附近有房子沒有;再問他認識金成不認識。

    ”說着就叫那人回來,殷勤地問他說:“你既然是豪傑,請問這附近有甲子借人沒有?”那人指着南邊一條小路說:“從這條線打聽去吧。

    ” 祖鳳趁機問他:“你認得金成麼?”那人一聽祖鳳問金成,就把眼睛往他身上估量了一回,說:“你問他做什麼?他已不在這裡。

    你莫不是由城來的麼,是黃得勝叫你來的不是?”祖鳳連聲答了幾個是。

    那人往四圍一瞧,就說:“這裡不是說話的地方。

    你可以到我那裡去,我再把他的事情告訴你。

    ” 原來那人也姓金,名叫權。

    他住在那笃附近一個村子,曾經一度到衙門去找黃總爺。

    祖鳳就在那時見他一次。

    他們一說起來就記得了。

    走的時節,金權問祖鳳說:“随你走的可是尊嫂?”祖鳳支離地回答他。

    和鸾聽了十分懊惱,但她的臉帽子遮住,所以沒人理會她的當時的神氣。

    三人順着小路走了約有三裡之遙,當前橫着一條小溪澗,架着兩岸的橋是用一塊舊棺木做的。

    他們走過去,進入一叢竹林。

    金權說:“到我的甲子了。

    ”祖鳳和鸾跟着金權進入一間矮小的茅屋。

    讓座之後,和鸾還是不肯把帽子摘下來。

    祖鳳說:“她初出門,還害羞咧。

    ”金權說:“莫如請嫂子到房裡歇息,我們就在外頭談談吧。

    ”祖鳳叫和鸾進房裡,回頭就問金權說:“現在就請你把成哥的下落告訴我。

    ” 金權歎了一口氣,說:“哎!他現時在開平縣的監裡哪,他在幾個月前出去‘打單’,兵來了還不逃走,所以給人撾住了。

    ”這時祖鳳的臉上顯出一副很驚惶的模樣,說:“噢,原來是他。

    ”金權反問什麼意思。

    他就說:“前晚上可不是中秋麼?省城來了一件要緊的文書,師爺看了,忙請老爺去商量。

    我正和黃總爺在龍王廟裡談天,忽然在簽押房當差的朱爺跑來,低聲地對黃總爺說:開平縣監裡一個劫犯供了他和土匪勾通,要他立刻到堂對質。

    黃總爺聽了立刻把幾件細軟的東西藏在懷裡,就望頭門逃走,他臨去時,教我也得逃走。

    說:這案若發作起來,連我也有份。

    所以我也逃出來。

    現在給你一說,我才明白是他。

    ”金權說:“逃得過手,就算好運氣。

    我想你們也餓了,我且去煮些飯來給你們吃吧。

    ”他說着就到檐下煮飯去了。

     和鸾在裡面聽得很清楚,一見金權出去,就站在門邊怒容向着祖鳳說:“你們方才所說的話,我已聽明白了。

    你現在就應當老老實實地對我說。

    不然,我……”她說到這裡,咽喉已經噎住。

    祖鳳進前幾步,和聲對她說:“我的小姐,我實在是把你欺騙了。

    老爺在簽押房所商量的與你并沒有什麼相幹,乃是我和黃總爺的事。

    我要逃走,又舍不得你,所以想些話來騙你,為的是要叫你和我一塊住着。

    我本來要扮做更夫到你那裡,剛要到更房去取家具,可巧就遇着你,因此就把你哄住了。

    ”和鸾說:“事情不應當這樣辦,這樣叫我怎樣見人?你為什麼對人說我是你的妻子?原來你的……”祖鳳瞧她越說越氣,不容她說完就插着說:“我的小姐,你不曾說你是最愛我的麼?你舍得教我離開你麼?”金權聽見裡面小姐長小姐短的話,忙進來打聽到底是哪一回事。

    祖鳳知瞞不過,就把事情的原委說給他知道。

    他們二人用了許多話語才把和鸾的氣減少了。

     金權也是和黃總爺一黨的人,所以很出力替祖鳳遮藏這事。

    他為二人找一個藏身之所,不久就搬到離金權的茅屋不遠一所小房子住去。

     和鸾所住的屋子靠近山邊。

    屋後一脈流水,四圍都是竹林。

    屋内隻有兩鋪床,一張桌子和幾張竹椅。

    壁上的白灰掉得七零八落了,日光從瓦縫間射下來。

    祖鳳坐在她的腳下,側耳聽着她說:“祖鳳啊,我這次跟你到這個地方,要想回家,也辦不到的。

    現在與你立約,若能依我,我就跟着你;若是不能,你就把我殺掉。

    ”祖鳳說:“隻要你常在我身邊,我就沒有不依從你的事。

    ”和鸾說:“我從前盼望你往上長進,得着一官半職,替國家争氣,就是老爺,在你身上也有這樣的盼望。

    我告訴你,須要等你出頭以後,才許入我房裡;不然,就别妄想。

    ”祖鳳的良心現在受責罰了。

    和鸾的話,他一點也不敢反抗。

    隻問她說:“要到什麼地步才算呢?”和鸾說:“不須多大,隻要能帶兵就夠了。

    ”祖鳳連連點頭說:“這容易,這容易。

    我隻須換個名字再投軍去就有盼望。

    ” 祖鳳在那裡等機會入伍,但等來等去總等不着。

    隻得先把從前所學的手藝編做些竹器到墟裡發賣。

    他每日所得的錢差可以夠二人度用。

    有一天,他在墟裡瞧見廟前貼着一張很大的告示。

    他進前一瞧,别的字都不認得,隻認得“黃得勝……祖鳳……逃……捉拿……花紅四百元……”他看了,知道是通緝的告示,吓得緊跑回去。

    一踏進門,和鸾手裡拿着一塊四寸見方的紅布,上面印着一個不像八卦、不像兩儀的符号,在那瞧着。

    一見祖鳳回來,就問他說:“這是什麼東西?”祖鳳說:“你既然搜了出來,我就不能不告訴你。

    這就是我的腰平。

    小姐,你要知道我和黃總爺都是洪門的豪傑,我們二人都有這個。

    這就是入門的憑據。

    我坐監的時候,黃總爺也是因為同會的緣故才把我保釋出來的。

    ”和鸾說:“那麼金權也是你們的同黨了。

    ”“是的……呀!小姐,事情不好了。

    老爺的告示已經貼在墟裡,要捉拿我和黃總爺哪。

    這裡還是陽江該管的地方,咱們必不能再住在此,不如往東走,到那扶墟避一下。

    那裡是新甯(台山)地界,也許稍微安穩一點。

    ”他一面說,一面催和鸾速速地把東西檢點好,在那晚上就搬到那扶墟去了。

     他們搬到那扶墟附近一個荒村。

    圍在四面的不是山,就是樹林。

    二人在那裡藏身倒還安靜。

    祖鳳改名叫做李猛,每日仍是做些竹器賣錢。

     他很奉承和鸾,知她嗜好音樂,就做了一管短箫,常在她面前吹着。

    和鸾承受他的崇敬,也就心滿意足,不十分想家啦。

     時光易過,他們在那裡住着,已經過了兩個冬節。

    那天晚上,祖鳳從墟裡回來,隔膀下夾着一架琵琶,喜喜歡歡地跳躍進來,對和鸾說: “小姐,我将今天所賺的錢為你買了這個。

    快彈一彈,瞧它的聲音如何。

    ”和鸾說:“呀!我現在哪裡有心玩弄這個?許久不彈,手法也生了。

    你先擱着吧,改天我喜歡彈的時候,再彈給你聽。

    ”他把琵琶擱下,說:“也罷。

    我且告訴你一樁可喜的事情:金權今天到墟裡找我,說他要到省城吃糧去。

    他說現在有一位什麼司令要招民軍去打北京。

    有好些兄弟們勸他同行。

    他也邀我一塊兒去。

    我想我的機會到了。

    我這次出門,都是為你的緣故,不然,我甯願在這裡做小營生,光景雖苦,倒能時常親近你。

    他們明後天就要動身。

    ”和鸾聽說打北京,就驚異說:“也許是你聽差了吧?北京是皇都,誰敢去打?況且官制裡頭也沒有什麼叫做司令的。

     或者你把東京聽做北京吧。

    ”祖鳳說:“不差,不差,我聽的一定不錯。

    他明明說是革命黨起事,要招兵打滿洲的。

    ”和鸾說:“呀,原來是革命黨造反!前幾年,老爺才殺了好幾個哪。

    我勸你别去吧,去了定會把自己的命革掉。

    ”他迫着要履和鸾的約,以為這次是好機會,決不可輕易失掉。

    不論和鸾應許與否,他心裡早有成見。

    他說:“小姐,你說的雖然有理,但是革命黨一起事,或者國家也要招兵來對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