街頭巷尾之倫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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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這城市裡,雞聲早已斷絕,破曉的聲音,有時是駱駝的鈴铛,有時是大車的輪子。

    那一早晨,胡同裡還沒有多少行人,道上的灰土蒙着一層青霜,騾車過處,便印上蹄痕和輪迹。

    那車上滿載着塊煤,若不是加上車夫的鞭子,合着小驢和大騾的力量,也不容易拉得動。

    有人說,做牲口也别做北方的牲口,一年有大半年吃的是幹草,沒有歇的時候,有一千斤的力量,主人最少總要它拉夠一千五百斤,稍一停頓,便連鞭帶罵。

    這城的人對于牲口好像還沒有想到有什麼道德的關系,沒有待遇牲口的法律,也沒有保護牲口的會社。

    騾子正在一步一步使勁拉那重載的煤車,不提防踩了一蹄柿子皮,把它滑倒,車夫不問情由揮起長鞭,沒頭沒臉地亂鞭,嘴裡不斷地罵它的娘,它的姐妹。

    在這一點上,車夫和他的牲口好像又有了人倫的關系。

    騾子喘了一會氣,也沒告饒,掙紮起來,前頭那匹小驢幫着它,把那車慢慢地拉出胡同口去。

     在南口那邊站着一個巡警。

    他看是個“街知事”,然而除掉捐項③、指揮汽車和跟洋車夫搗麻煩以外,一概的事情都不知。

    市政府辦了乞丐收容所,可是那位巡警看見叫化子也沒請他到所裡去住。

    那一頭來了一個瞎子,一手扶着小木杆,一手提着破柳罐。

    他一步一步踱到巡警跟前,後面一輛汽車遠遠地響着喇叭,吓得他急要躲避,不湊巧撞在巡警身上。

     巡警罵他說:“你這東西又髒又瞎,汽車快來了,還不快往胡同裡躲!”幸而他沒把手裡那根“尚方警棍”加在瞎子頭上,隻揮着棍子叫汽車開過去。

     瞎子進了胡同口,沿着牆邊慢慢地走。

    那邊來了一群狗,大概是追母狗的。

    它們一面吠,一面咬,沖到瞎子這邊來。

    他的拐棍在無意中碰着一隻張牙咧嘴的公狗,被它在腿上咬了一口。

    他摸摸大腿,低聲罵了一句,又往前走。

     “你這小子,可教我找着了。

    ”從胡同的那邊迎面來了一個人,遠遠地向着瞎子這樣說。

     那人的身材雖不很魁梧,可也比得胡同口“街知事”。

    據說他也是個老太爺身份,在家裡刨掉竈王爺,就數他大,因為他有很多下輩供養他。

    他住在鬼門關附近,有幾個侄子,還有兒媳婦和孫子。

    有一個兒子專在人馬雜沓的地方做扒手。

    有一個兒子專在娛樂場或戲院外頭假裝尋親不遇,求幫于人。

    一個兒媳婦帶着孫子在街上撿煤渣,有時也會利用孩子偷街上小攤的東西。

    這瞎子,他的侄兒,卻用“可憐我瞎子……”這套話來生利。

    他們照例都得把所得的财物奉給這位家長受用,若有怠慢,他便要和别人一樣,拿出一條倫常的大道理來譴責他們。

     瞎子已經兩天沒回家了。

    他蓦然聽見叔叔罵他的聲音,早已吓得魂不附體。

    叔叔走過來,拉着他的胳臂,說:“你這小子,往哪裡跑?”瞎子還沒回答,他順手便給他一拳。

     瞎子“喲”了一聲,哀求他叔叔說:“叔叔别打,我昨天一天還沒吃的,要不着,不敢回家。

    ” 叔叔也用了罵别人的媽媽和妹妹的話來罵他的侄子。

    他一面罵,一面打,把瞎子推倒,拳腳交加。

    瞎子正坐在方才教騾子滑倒的那幾個爛柿子皮的地方。

    破柳罐也摔了,掉出幾個銅元和一塊幹面包頭。

     叔叔說:“你還撒謊?這不是銅子?這不是饅頭?你有剩下的,還說昨天一天沒吃,真是該揍的東西。

    ”他罵着,又連踢帶打了一會。

     瞎子想是個忠厚人,也不會抵抗,隻會求饒。

     路東五号的門開了。

    一個中年的女人拿着藥罐子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