無聲的中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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的話,要說現代的活人的話;不要将文章看作古董,要做容易懂得的白話的文章。

    然而,單是文學革新是不夠的,因為腐敗思想,能用古文做,也能用白話做。

    所以後來就有人提倡思想革新。

    思想革新的結果,是發生社會革新運動。

    這運動一發生,自然一面就發生反動,于是便釀成戰鬥……。

     但是,在中國,剛剛提起文學革新,就有反動了。

    不過白話文卻漸漸風行起來,不大受阻礙。

    這是怎幺一回事呢?就因為當時又有錢玄同先生提倡廢止漢字,用羅馬字母來替代〔9〕。

    這本也不過是一種文字革新,很平常的,但被不喜歡改革的中國人聽見,就大不得了了,于是便放過了比較的平和的文學革命,而竭力來罵錢玄同。

    白話乘了這一個機會,居然減去了許多敵人,反而沒有阻礙,能夠流行了。

     中國人的性情是總喜歡調和,折中的。

    譬如你說,這屋子太暗,須在這裡開一個窗,大家一定不允許的。

    但如果你主張拆掉屋頂,他們就會來調和,願意開窗了。

    沒有更激烈的主張,他們總連平和的改革也不肯行。

    那時白話文之得以通行,就因為有廢掉中國字而用羅馬字母的議論的緣故。

     其實,文言和白話的優劣的讨論,本該早已過去了,但中國是總不肯早早解決的,到現在還有許多無謂的議論。

    例如,有的說:古文各省人都能懂,白話就各處不同,反而不能互相了解了。

    殊不知這隻要教育普及和交通發達就好,那時就人人都能懂較為易解的白話文;至于古文,何嘗各省人都能懂,便是一省裡,也沒有許多人懂得的。

    有的說:如果都用白話文,人們便不能看古書,中國的文化就滅亡了。

    其實呢,現在的人們大可以不必看古書,即使古書裡真有好東西,也可以用白話來譯出的,用不着那幺心驚膽戰。

    他們又有人說,外國尚且譯中國書,足見其好,我們自己倒不看幺?殊不知埃及的古書,外國人也譯,非洲黑人的神話,外國人也譯,他們别有用意,即使譯出,也算不了怎樣光榮的事的。

    近來還有一種說法,是思想革新緊要,文字改革倒在其次,所以不如用淺顯的文言來作新思想的文章,可以少招一重反對。

    這話似乎也有理。

    然而我們知道,連他長指甲都不肯剪去的人,是決不肯剪去他的辮子的。

     因為我們說着古代的話,說着大家不明白,不聽見的話,已經弄得像一盤散沙,痛癢不相關了。

    我們要活過來,首先就須由青年們不再說孔子孟子和韓愈柳宗元〔10〕們的話。

    時代不同,情形也兩樣,孔子時代的香港不這樣,孔子口調的“香港論”是無從做起的,“籲嗟闊哉香港也”,不過是笑話。

     我們要說現代的,自己的話;用活着的白話,将自己的思想,感情直白地說出來。

    但是,這也要受前輩先生非笑的。

    他們說白話文卑鄙,沒有價值;他們說年青人作品幼稚,贻笑大方。

    我們中國能做文言的有多少呢,其餘的都隻能說白話,難道這許多中國人,就都是卑鄙,沒有價值的幺?至于幼稚,尤其沒有什幺可羞,正如孩子對于老人,毫沒有什幺可羞一樣。

    幼稚是會生長,會成熟的,隻不要衰老,腐敗,就好。

    倘說待到純熟了才可以動手,那是雖是村婦也不至于這樣蠢。

    她的孩子學走路,即使跌倒了,她決不至于叫孩子從此躺在床上,待到學會了走法再下地面來的。

     青年們先可以将中國變成一個有聲的中國。

    大膽地說話,勇敢地進行,忘掉了一切利害,推開了古人,将自己的真心的話發表出來。

    ——真,自然是不容易的。

    譬如态度,就不容易真,講演時候就不是我的真态度,因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