世德紀附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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世德紀 附錄 辨忠讒以定國是疏 陸 澄刑部主事時上 臣切見巡按江西監察禦史程啟充,戶科給事中毛玉,各論劾丁憂新建伯王守仁,似若心迹未明,功罪未當者。

    此論一倡,一二嫉賢妒功之徒固有和者;而在朝在市,冤憤不平。

    臣系守仁門生,知之最詳,冤憤特甚,敢昧死一言。

     謹按守仁學本誠明,才兼文武,抗言時事,緻忤逆瑾,杖之幾死。

    谪居龍場,居夷處困,動心忍性,獨悟道真。

    荷先帝收用,屢遷至于巡撫。

    其在南贛,四征而福建、湖廣、廣東、江西數十年之巨寇為之蕩平。

    因奉敕勘事福建,道由江西至于豐城。

    适遇賊變,拜天轉風,舟返吉安,倡義督兵,不旬月而賊滅。

    人但見其處變之從容,而不知其忠誠之激切;人但見其成功之迅速,而不知其謀略之淵微;人但見其遭非常之構陷,而禍莫能中,而不知其守身無毫發之可疵。

    當時張銳、錢甯輩以不遂賣國之計而恨之,張忠、江彬輩以不遂冒功之私而恨之。

    宸濠、劉吉輩以不遂篡逆之謀而恨之,凡可以殺其身而赤其族者,誅求搜剔,何所不至。

    使守仁而初有交好之情,中有猶豫之意,後有貪冒之為,諸人其肯隐忍而不發乎?迨皇上龍飛,而褒慰殊恩,形于诏旨。

    天下方快朝廷之清明,不意功罪既白,賞罰既定,乃複有此怪僻颠倒之論,欲以暧昧不明之事,而掩其顯著不世之功,天理人心安在哉! 論者之意,大略有六:一謂宸濠私書,有“王守仁亦好”一語;二謂守仁曾遣冀元亨往見宸濠;三謂守仁亦因賀宸濠生辰而來;四謂守仁起兵,由于緻仕都禦史王懋中、知府伍文定攀激;五謂守仁破城之時,縱兵焚掠,而殺人太多;六謂宸濠本無能為,一知縣之力可擒,守仁之功不足多,而其捷本所陳,妝點過實。

    然究其本心,不過忌其功名而已。

     宸濠私書“王守仁亦好”之說,乃啟充得于湖口知縣章玄梅者。

    切惟刑部節奉欽依:“原搜簿籍,既未送官封記收掌,又事發日久,别生事端,委的真僞難辨,無憑查究,着原搜獲之人盡行燒毀。

    欽此。

    ”今玄梅之書從何而來?使有之,何足憑據?且出于宸濠之口,尤其不足取信者。

    夫豪傑用意,類非尋常可測。

    守仁雖有防宸濠而圖之之意,使幾事不密,則亦不過如孫燧、許逵之一死以報國而已,其何以成功以贻皇上今日之安哉?設使守仁略有交通宸濠之迹,而卒以滅之,其心事亦可以自白;況可以不足憑信之迹,遂疑其心而舍其讨賊之大功哉? 其遣冀元亨往見者,是守仁知宸濠素蓄逆謀,而元亨素懷忠孝,欲使啟其良心,而因以探其密計爾。

    元亨一見,不合而歸。

    使言合志投,當留信宿,何反逆之日,反在千裡之外乎?今元亨之冤魂既伸,而守仁之心事不白,天理人心何在乎? 毛玉疑守仁因賀宸濠生辰,而偶爾遇變。

    殊不知守仁奉敕将往福建,而瑞金、會昌等縣瘴氣生發,不敢經行,故道出豐城。

    且宸濠生日在十三,而守仁十五方抵豐城,若賀生辰,何獨後期而至乎? 其謂守仁由王懋中等攀激起兵,尤為乖謬。

    守仁近豐城五裡而聞變,即刻僞寫兩廣都禦史楊且大兵将臨火牌,于知縣顧佖接見之時,令人詐為驿夫入遞,守仁佯喜,以為大兵即至,賊必易圖,當令顧佖傳牌入城,以疑宸濠。

    又令顧佖守城,許與撥兵助守。

    時有報稱宸濠遣賊六百追虜王都者,守仁回船而南風大逆,乃恸哭告天而頃刻反風。

    守仁又恐賊兵追至,急乘漁舟脫身。

    此時王懋中安在?次日奔至蛇河,遇臨江知府戴德孺,即議起兵。

    因不足恃,又奔入新淦城,欲與知縣李美集兵。

    度不可居,複奔至吉安。

    見倉庫充實,遂乃駐紮,傳檄各處,起調軍民。

    一面榜募忠義之士,方令伍文定以書請各鄉官王懋中等盟誓勤王。

    而懋中又遲疑二日,乃始同盟。

    夫各府及萬之兵,若非提督軍門以便宜起調,其肯聽緻仕鄉官而集乎?今乃颠倒其說,至謂守仁掩懋中之功,天理人心安在乎! 至于破城之時,焚者,宮中自焚,故内室毀而外宇存,官兵但救而無焚也。

    掠者,伍文定之兵乘勝奪賊衣資,衆兵不然也。

    殺人者,知縣劉守緒所領奉新之兵,以守仁号令“閉門者生,迎敵者死”,故殺迎敵者百餘人。

    及守仁至,斬官兵殺掠者四十六人,遂無犯者矣。

    且省城之人,各受宸濠銀二兩,米一石,與之拒守,是賊也,殺之何罪?又宮為賊巢,财皆賊髒,焚之掠之,亦何罪哉?今舍其大功,而摘其小過,幾何而不為逆賊報仇乎? 且宸濠勢焰薰天,觸者萬死,人皆望風奔靡而已。

    及守仁調兵四集,搗其巢穴,散其黨與,數敗之餘,羽翼俱盡,妻妾赴水,乃窮寇爾。

    夫然後知縣王冕得以近之。

    今乃以為一知縣可擒,甚無據也。

    果若所言,則孫燧、許逵何為被殺?而三司衆官何為被縛耶?楊銳、張文錦何為守之一月不敢出戰,必待省城破而賊自解圍耶?伍文定何以一敗而被殺者八百人,其餘諸将,又何以戰之三日而後擒滅耶? 至若捷本所陳,若作僞牌以疑賊心,行反間以解賊黨之類,所不載者尤多,而謂以無為有可乎? 夫宸濠積謀有年,一旦大發,震撼兩京,而守仁以一書生,談笑平之于數日之内,功亦奇矣!使不即滅,而贻先帝親征之勞,臣不知賣國之徒計安出也?使不即滅,先帝崩,臣又不知聖駕之來,能高枕無憂否也?今建不世之功,而遭不明之謗,天理人心安在哉!臣知守仁之心,決非榮辱死生所能動者。

    但恐公論不昭,而忠臣義士解體爾;此萬世忠義之冤,而國是之大不定者,宜乎天變之疊見也。

     臣與守仁分系師生,義均生死。

    前之所辨,天下公言。

    伏願聖明詳察,乞降綸音,慰安守仁。

    仍然戒饬言官,勿為異論。

    庶幾國是以定,而亦消天變之一端也。

    臣于冒天威,不勝戰慄待罪之至。

     明軍功以勵忠勤疏 門人黃绾光祿寺少卿時作 臣聞賞罰者,人主禦天下之操柄也。

    得其操柄,死命可緻,天下可運之掌;不得其操柄,百事具廢,欲治得乎?故明主慎之,至親不可移,至仇不可奪,有功必賞,有罪必誅;然必稱天以命之,示非私也,臣下視之,不飾虛譽,不結援黨,不思賄托,惟勉忠勤,死不敢易,欲不治得乎?今或不然,凡飾譽,援黨、賄托,譏讒不及,必獲顯擢,無不如意。

    凡盡忠勤職,即譏讒蝟集,黜辱随至,無不失意。

    以此操柄失禦,人皆以奸結巧避為賢,孰肯身仕國家事哉?臣不能枚舉,姑以先朝末年陛下初政一事論之。

     如宸濠構逆,虐焰吞天,藩郡震動,宗親懾憂。

    陛下嘗身見之矣,腹心應援布滿中外,鼎卿近幸,賄賂交馳,賣國奸臣,待時發動。

    兩京乏備,四路無人,方鎮遠近,莫之如何,握兵觀望,滔滔皆是。

     惟鎮守南贛都禦史王守仁領敕福建勘事,道經南昌,中途聞變,指心籲天,誓不與賊俱生。

    赤身孤走,設奇運謀,乃遣優人赍諜,假與天兵約征,方鎮會戰,俾其邀獲,以示有備。

    牽疑賊謀,以俟四路設備。

    中執叛臣家屬,缪托腹心,又示無為,以安其心。

    然後激衆以義,糾集烏合。

    待兵成慮審,發書罵賊,使覺悔。

    既出攝兵收複南昌,按甲待之。

    賊至安慶,攻城方銳,警聞使還,算其歸途,水陸邀擊,大潰賊衆,遂擒宸濠于樵舍。

    兵法有先勝而後求戰者,非此謂也。

     成功之後,江右瘡痍未複,武宗皇帝南巡,奸權攘功,嫉谮百端,危疑莫測。

    守仁恭勤曲緻,方靖地方,僅獲身免。

    守仁為忠,可謂艱貞竭盡者矣。

    使時無守仁倡義統衆,謀獲機宜,戰取有方,安慶卒破,金陵不保,長驅北上,應援蜂起,腹心陰助,京師存亡未可知也。

    雖畢竟天命有在,終必殲夷,曠日持久,士夫戮辱,蒼生荼毒,可勝言也。

     守仁南、贛鎮守地方之責初無所與。

    今受責地方者遇事不敢擔當,不過告變待命而已。

    守仁家于浙之山陰,浙乃江右通衢,兵力素弱,長驅或下,父兄宗族有噍類乎?此時守仁夫豈不思,但忘私奉公,以為社稷不幸或敗,夷滅何悔。

    守仁之志,可謂精貫白日者矣。

    幸而成功,宇内太平,所謂徙薪曲突,人不為功,亦不緻思其忠。

     又守仁于武宗初年,劉瑾為奸,人莫敢言,守仁斥之觸恨,選杖毒決,碎尻折脾,死而複蘇。

    流竄瘴裔,久方赦還,始獲錄用。

    乃者南贛乏鎮,溪谷兇民聚黨為盜,視效虐劫,肆無忌憚。

    凡在虔、楚、閩、廣接壤山澤,無非賊巢。

    大小有司,束手無策,皆謂終不可理。

    守仁鎮守三年,兵威武略奇變如神,以故茶寮、桶岡諸寨,大冒、浰頭諸寨,次第擒滅,增縣置邏,立明約,遂為治境。

    視古名将,何以過此。

    江右之民,為立生祠,歲時祝祭,民心不忘亦可見矣。

     曩者陛下登極,命取來京宴賞,封之新建伯,而升南京兵部尚書。

    言者又謂不當來京宴賞,以緻奢費。

    夫陛下大官之廚,日用無紀,較諸一飧之宴,所費幾何,猶煩論之;北京豈無一職,必欲置之南京,此乃邪比蔽賢嫉功之所為也。

    守仁後丁父憂。

    服滿遂不起用,反時造言排論。

    然雖蒙拜爵升官,鐵券未給,祿米未頒,朝事無與,迹比樵漁。

    縱使有過,何庸論之,況有功無過哉!其意尤可知矣。

     不獨守仁,凡共勤王大小臣工,亦廢黜殆盡,臣不能枚舉,姑以一二論之。

     彼時領兵知府,惟伍文定得升副都禦史,得蔭一子千戶。

    邢珣、徐琏但升布政,即令閑住,彼亦何過,縱使有過,八議惡在?戴德孺雖升布政,即死于水,皆無蔭子。

    副使陳槐因勸宰臣進賢,緻怒仇人,希意誣之,獨黜為民。

    禦史伍希儒、謝源辄以考察去官。

    且陳槐、邢珣等皆抱用世之才,秉捐軀之義,因功廢黜,深可太息。

     然在今日,陛下操柄之失,莫此為甚。

    他日無事則可,萬一有事,将誰效用哉?況守仁學原性命,德由忠恕,才優經濟,使之事君處物,必能曲盡其誠,尤足以當薰陶,備顧問。

    以陛下不世出明賢之資,與之浃洽講明,天下之治,生民之福,豈易言哉!前者言官屢薦,故尚書席書、吳廷舉,今侍郎張璁、桂萼皆薦之,曾蒙簡命,用為兩廣總制。

    臣謂總制寄止一方,何若用之廟堂,可以贊襄謀議,轉移人心,所濟天下矣。

     伏惟陛下念明良遭遇之難,蚤召守會,令與大學士楊一清等共圖至治。

    另推才能,為兩廣總制。

    仍敕該部給與守仁應得鐵券祿米。

    将陳槐、邢珣、徐琏等起用,伍希儒、謝源等查酌軍功事例議錄,戴德孺量與蔭襲。

    此實陛下奉天所操之大柄,不可毫發移奪者,宜早收之,以為使人宣忠效力之勸。

    臣不勝懇悃之至。

     地方疏 霍韬 竊見新建伯南京兵部尚書兼都察院左都禦史王守仁奉命巡撫兩廣,已将田州、思恩撫處停當,随複剿平八寨及斷藤峽等賊。

    臣等皆廣東人,與賊鄰壤,備知各賊為患實迹。

    嘗竊切齒蹙額而歎曰:“兩廣良民何其不幸!生鄰惡境,妻子何日甯也?”又嘗竊計曰:“兩廣何日得一好官員,剿平各賊,俾良民各安其生,而頑民染患未深者亦得格心向化也?” 乃今恭遇聖明特起王守仁撫剿田州、思恩地方,臣等竊謀曰:“兩廣自是有底甯之期也!聖天子知人之澤也!”是役也,臣等為王守仁計曰:“前巡撫動調三省兵若幹萬,梧州三府積年儲畜軍饷費用不知若幹萬,複從廣東布政司支去庫銀若幹萬,米不知支去若幹萬,殺死疫死狼兵鄉兵民壯打手不知若幹萬,僅得田州安靖五十日耳。

    自是而思恩叛矣,吊岩賊出圍肇慶府矣,殺數千家矣,此賊并時同出,蓋與田州、思恩東西相應和者也。

    若王守仁者乘此大敗極敝之後,仰承聖明特擢之恩,雖合四省兵力,再支庫銀百餘萬,支米數百萬,剿平田州,報功級數萬人,亦且曰天下之大功也。

    ”然而守仁不役一卒,不費鬥糧,隻宣揚陛下聖德,遂緻思恩、田州兩府頑民稽首來服,其奉揚聖化以來遠人,雖舜格不苗,何以過此!臣等是以歎服王守仁不惟能肅将天威,實能誕敷天德也。

     若八寨之賊,斷藤峽之賊,又非田州、思恩可比也。

    天下十二省,俱多平壤,惟廣西獨在萬山之叢,其土險,其水迅,其山之高有猿猴不度、飛鳥不越者。

    故諺語曰:“廣西民三而賊七。

    ”由山高土惡,習氣兇悍,雖良民至者亦化為賊也。

    八寨賊洪武年間所不能平。

    斷藤峽成化八年都禦史韓雍僅得讨平,及今五十餘年,遺孽複熾。

    故廣西賊巢,柳州、慶遠、郁林、府江諸賊,雖時出劫掠,官兵京屢請征之。

    若八寨賊則自國初至今未有輕議征剿者,蓋謂山水兇惡,進兵無路,消息少動,賊已先知,一夫控險,萬兵莫敵,故百六十年未有敢征八寨賊者也。

    賊亦恃險肆惡,時出攻圍城堡,殺掠良民,何啻萬計。

    四方頑民犯罪脫逃,投入八寨,則有司不敢追攝矣。

    鄰近流賊避兵追剿,投入八寨,則官兵不敢誰何矣。

    是八寨者,實四方寇賊淵薮也,斷藤峽又八寨之羽翼也。

    廣西有八寨諸賊,猶人有心腹疾也。

    八寨不平,則兩廣無安枕期也。

    今王守仁沉機不露,掩賊不備,一舉而平之,百數十年豺虎窟穴,掃而清之如拂塵然,非仰藉聖人神武不殺之威,何以緻此! 臣等是以歎服王守仁能體陛下之仁,以懷綏田州、思恩向化之民;又能體陛下之義,以讨服八寨、斷藤峽梗化之賊也。

    仁義之用,兩得之也。

     謹按王守仁之成功有八善焉:乘湖兵歸路之便,則兵不調而自集,一也。

    因田州、思恩效命之助,則勞而不怨,二也。

    機出意外,賊不及遁,所誅者真,積年渠惡,非往年濫殺報功者比,三也。

    因歸師讨逆賊,無糧運之費,四也。

    不役民兵,不募民馬,一舉成功,民不知擾,五也。

    平八寨,平斷藤峽,則極惡者先誅,其細小巢穴可漸施德化,使去賊從良,得撫剿之宜,六也。

    八寨不平,則西而柳、慶,東而羅旁、綠水、新甯、恩平之賊合數千裡,共為窟穴,雖調兵數十萬,費糧數百萬,未易平伏。

    今八寨平定,則諸賊可以漸次撫剿,兩廣良民可漸安生業,纾聖明南顧之憂,七也。

    韓雍雖平斷藤峽賊矣,旋複有賊者,實當爾時未及區畫其地,為經久圖,俾餘賊複據為巢穴故也。

    今五十年生聚,則賊複熾盛也亦宜。

    若八寨乃百六十年所不能誅之劇賊,山川天險尤難為功,今守仁既平其巢窟,即徙建城邑以鎮定之,則惡賊失險,後日固不能為變,逋賊來歸,不日且化為良民矣。

    誅惡綏良,得民父母之體,八也。

     或者議王守仁則曰:“所奉命撫剿田州、思恩也。

    乃不剿田州則亦已矣,遂剿八寨可乎?”臣則曰:昔吳、楚反攻梁,景帝诏周亞夫救梁,亞夫不奉诏,而絕吳、楚糧道,遂破吳、楚而平七國,安漢社稷。

    夫不奉诏,大罪也,景帝不以罪亞夫,何也?傳曰:“闑以内寡人制之;闑以外将軍制之。

    ”又曰:“大夫出疆,有可以安國家,利社稷,專之可也,古之道也。

    ”是故周亞夫知制吳,楚在絕其食道,而不在于救梁也,是故雖有诏命,猶不受也。

    惟明君則以為功;若腐儒則以為罪。

    今王守仁知田州、思恩可以德懷也,遂約其降而安定之;知八寨諸賊百六十年未易服也,遂因時仗義而讨平之。

    仁義之用。

     達天德者也;雖無诏命,先發後聞可也;況有便宜從事之旨乎? 或者又曰:“建置城邑,大事也;區處錢糧,戶部職也;不先奏聞而辄興功,可乎?”臣則曰:古者帝王千裡之内自治,千裡之外附之侯伯而已。

    是豈堯、舜、湯、武聖智反後世不如哉?蓋慮與圖既廣,則智力不及,與其役一己耳目之力而無益于事,孰若以天下賢才理天下事為逸而有功也。

    是故帝王之職在于知人而已,既知其人之賢而委任之矣,則事之舉錯,一以付之而責其成功。

    若功效不孚,乃制其罪可也。

    今既任之又從而牽制之,則豪傑何所措手足乎?是故王守仁之平八寨也,所殺者賊之渠魁耳,若逋逃者固未及殺也。

    乘此時機建置城邑,遂招逋逃之賊複業焉,則積年之賊皆可化為良民也。

    失此機會,撤兵而歸;俟奏得旨,乃興版築,則賊漸來歸,又漸生聚,據險結寨,以抗我師,雖欲築城,亦不能矣。

    昔者範仲淹之守西邊也,欲築大順城,慮敵人争之,乃先具版築,然後巡邊,急速興工,一月成城。

    西夏覺而争之,已不及矣,爾時範仲淹若俟奏報,豈不敗乃事哉?王守仁于建置城邑之役,蓋計之熟矣,錢糧夫役,固不仰足戶部而後有處也。

    其以一肩而分聖明南顧之憂,可謂賢矣。

    不以為功反以為過可乎? 先是正德十四年,宸濠謀反江西,兩司俯首從賊,惟王守仁同禦史伍希儒、謝源誓心效忠。

    不幸奸臣張忠、許泰等欲掩王守仁之功以為己有,乃揚諸人曰:“王守仁初同賊謀。

    ”及公論難掩,乃又曰:“宸濠金帛俱王守仁、伍希儒、謝源滿載以去。

    ”當時大學士楊廷和,尚書喬宇,亦忌王守仁之功,遂不與辨白而黜伍希儒、謝源,俾落仕籍。

    王守仁不辨之謗,至今未雪,可謂黯啞之冤矣。

     夫國家論功,有二道焉:有開國效功之臣焉,有定亂拯危之臣焉。

    開國之臣,成則侯也,敗則虜也,雖勿計焉可也;惟禍變倏起,社稷安危凜乎一發,效忠定亂之臣則不忘也,何也?所以衛社稷也。

    昔者王守仁之執宸濠也,可謂定亂拯危之功矣。

    奸人猶或忌之而謗其短,夫如是,則後有事變,誰肯效忠乎?甚矣!小人忌功足以誤國也。

     臣等是以歎曰:“王守仁等江西之功不白,無以勸勵忠之臣。

    若廣西之功不白,又無以勸策勳之臣。

    是皆天下地方大慮也。

    ”王守仁大臣也,豈以功賞有無為重輕哉?第恐當時有功之人及土官立功之人視此解體,則在外撫臣遂無所激勸,以為建功之地耳。

    臣等廣人也,目擊八寨之賊為地方大患百數十年,一旦仰賴聖明任用守仁以底平定;不勝慶忭。

    今兵部功賞未見施行,戶部覆題又複再勘,臣恐機會一失,大功遂沮,城堡不得修築,逋賊複據巢穴,地方不勝可慮也。

    是故冒昧建言,惟聖明察焉。

    乞早裁斷,俾官僚早得激勸,城寨早得修築,逋賊早得招安,良民早得複業。

    嶺海之外,歌泳太平,祝頌聖德,實臣等所以報陛下知遇一節也,亦臣等自為地方大慮也,不得已也。

    為此具奏。

     征宸濠反間遺事 錢德洪 龍光雲:是年六月十五日,公于豐城聞宸濠之變。

    時參謀雷濟、蕭禹在侍,相與拜天誓死,起兵讨賊。

    欲趨還吉安,南風正急,舟不能動。

    又痛哭告天,頃之,得北風。

    宸濠追兵将及,潛入小漁船,與濟等同載,得脫免。

    舟中計議,恐宸濠徑襲南京,遂犯北京,兩京倉猝無備。

    圖欲沮撓,使遲留半月,遠近聞知,自然有備無患。

    乃假寫兩廣都禦史火牌雲:“提督兩廣軍務都禦史楊為機密軍務事:準兵部咨及都察院右副都禦史顔咨俱為前事,本院帶領狼達官兵四十八萬,齊往江西公幹。

    的于五月初三日在廣州府起馬前進,仰沿途軍衛有司等衙門,即便照數預備糧草,伺候官兵到日支應。

    若臨期缺乏誤事,定行照依軍法斬首”等因。

    意示朝廷先差顔等勘事,已密于兩廣各處起調兵馬,潛來襲取宸濠,使之恐懼遲疑,觀望不敢輕進。

    使濟等密遣乖覺人役,持火牌設法打入省城。

    宸濠見火牌,果生疑懼。

     十八日,回至吉安。

    又令濟等假寫南雄、南安、贛州等府報帖,日逐飛報府城,打入省下,一以動搖省城人心,一以鼓勵吉安效義之士。

     又與濟等謀假寫迎接京軍文書雲:“提督軍務都禦史王為機密軍務事:準兵部咨該本部題奉聖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