外集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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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然夫子猶自嫌于侵史之職,明天子之權,而謂天下後世且将以是而罪我,固未嘗取無罪之人而論斷之曰“吾以明法于天下”,取時王之制而更易之,曰“吾以垂訓于後人”,法未及明,訓未及垂,而已自陷于殺人,比于亂逆之黨矣。

    此在中世之士,稍知忌憚者所不為,而謂聖人而為此,亦見其陰黨于亂逆,誣聖言而助之攻也已! 或曰:“子言之則然耳。

    為是說者,以《伊訓》之書‘元祀十有二月’,而證周之不改月;以《史記》之稱‘元年冬十月’,而證周之不改時;是亦未為無據也。

    子之謂周之改月與時也,獨何據乎?”曰:“吾據《春秋》之文也。

    夫商而改月,則《伊訓》必不書曰‘元祀十有二月’;秦而改時,則《史記》必不書曰‘元年冬十月’;周不改月與時也,則《春秋》亦必不書曰‘春王正月’。

    《春秋》而書曰‘春王正月’,則其改月與時,已何疑焉!況《禮記》稱‘正月七月日至’,而前漢《律曆》至武王伐纣之歲,周正月辛卯朔,合辰在鬥前一度;戊午,師度孟津;明日己未冬至;考之《太誓》‘十有三年春’、《武成》‘一月壬辰’之說,皆足以相為發明,證周之改月與時。

    而予意直據夫子《春秋》之筆,有不必更援是以為之證者。

    今舍夫子明白無疑之直筆,而必欲傍引曲據,證之于穿鑿可疑之地而後已,是惑之甚也。

    ”曰“如子之言,則冬可以為春乎?”曰:“何為而不可?陽生于子而極于已午,陰生于午而極于亥子。

    陽生而春,始盡于寅,而猶夏之春也;陰生而秋,始盡于申,而猶夏之秋也。

    自一陽之複,以極于六陽之乾,而為春夏;自一陰之姤,以極于六陰之坤,而為秋冬。

    此文王之所演,而周公之所系,武王、周公,其論之審矣。

    若夫仲尼夏時之論,則以其關于人事者,比之建子為尤切,而非謂其為不可也。

    啟之征有扈,曰‘怠棄三正’,則三正之用,在夏而已然,非始于周而後有矣。

    ”曰:“夏時冠周月,此安定之論,而程子亦嘗雲爾。

    曾謂程子之賢而不及是也,何哉?”曰:“非謂其知之不及也。

    程子蓋泥于《論語》‘行夏之時’之言,求其說而不得,從而為之辭,蓋推求聖言之過耳。

    夫《論語》者,夫子議道之書;而《春秋》者,魯國紀事之史。

    議道自夫子,則不可以不盡;紀事在魯國,則不可以不實;‘道并行而不相悖’者也。

    且周雖建子,而不改時與月,則固夏時矣,而夫子又何以行夏之時雲乎?程子之雲,蓋亦推求聖言之過耳,庸何傷?夫子嘗曰:‘君子不以人廢言’,使程子而猶在也,其殆不廢予言矣!” 書東齋風雨卷後 癸酉 悲喜憂快之形于前,初亦何嘗之有哉?向之以為愁苦凄郁之鄉,而今以為樂事者,有矣;向之歌舞歡愉之地,今過之而歎息咨嗟,泫然而泣下者,有矣。

    二者之相尋于無窮,亦何以異于不能崇朝之風雨?而顧執而留之于胸中,無乃非達者之心欤!吾觀東齋《風雨》之作,固亦寫其一時之所感遇。

    風止雨息,而感遇之懷亦不知其所如矣,而猶諷詠嗟歎于十年之後,得非類于夢為仆役,覺而涕泣者欤?夫其隐幾于蓬窗之下,聽芹波之春響,而詠夜檐之寒聲,自今言之,但覺其有幽閑自得之趣,殊不見其有所苦也。

    借使東齋主人得時居顯要,一旦失勢,退處寂寞,其感念疇昔之懷,當與今日何如哉?然則錄而追味之,無亦将有灑然而樂、廓然而忘言者矣!而和者以為真有所苦,而類為垂楚不任之辭,是又不可以與言夢者;而與東齋主人之意,失之遠矣。

     竹江劉氏族譜跋 甲戌 劉氏之盛,散于天下。

    其在安成者,出長沙定王發。

    今昔所傳,有自來矣。

    竹江之譜,斷自竹溪翁而下,不及于定王。

    見素子曰:“大夫不敢祖諸侯,禮也。

    ”夫大夫之不祖諸侯也,蓋言祭也。

    若其支系之所自,則魯三桓之屬是實,不可得而剪。

    孔子曰:“吾猶及史之阙文也。

    ”蓋孔子之時,史之阙疑者既鮮矣。

    竹江之不及定王,阙疑也,可以為譜法也已。

    王道不明,人僞滋而風俗壞,上下相罔以詐;人無實行,家無信譜,天下無信史。

    三代以降,吾觀其史,若江河之波濤焉,聊以知其起伏之概而已爾。

    士夫不務誠身立德,而徒誇诩其先世以為重,冒昧攀緣,适以絕其類、亂其宗。

    不知桀、纣、幽、厲之出于禹、湯、文、武,而顔、闵、曾、孟之先,未始有顯者也。

    若竹江之譜,其可以為世法也哉!孔子曰:“斯民也,三代之所以直道而行。

    ”充是心,雖以複三代之淳可也。

    且竹溪翁之後,其聞于世者曆曆爾;至其十一祖敬齋公而遂以清節大顯于當代,錄名臣者以首廉吏。

    敬齋之孫南峰公又以清節文學顯,德業聲光,方為天下所屬望。

    竹江之後,祖敬齋而宗南峰焉。

    亦不一足矣;況其世賢之多也,而又奚必長沙之為重也夫! 書察院行台壁 丁醜 正德丁醜三月,奉命征漳寇,駐車上杭。

    旱甚,禱于行台。

    雨日夜,民以為未足。

    四月戊午,寇平,旋師。

    是日大雨,明日又雨,又明日複雨。

    登城南之樓以觀農事,遂谒晦翁祠于水南,覽七星之勝概。

    夕歸,志其事于察院行台。

     谕俗四條 丁醜 為善之人,非獨其宗族親戚愛之,朋友鄉黨敬之,雖鬼神亦陰相之。

    為惡之人,非獨其宗族親戚惡之,朋友鄉黨怨之,雖鬼神亦陰殛之。

    故“積善之家,必有餘慶,積不善之家,必有餘殃。

    ” 見人之為善,我必愛之;我能為善,人豈有不愛我者乎?見人之為不善,我必惡之;我苟為不善,人豈有不惡我者乎?故兇人之為不善,至于隕身亡家而不悟者,由其不能自反也。

     今人不忍一言之忿,或争铢兩之利,遂相構訟。

    夫我欲求勝于彼,則彼亦欲求勝于我;仇仇相報,遂至破家蕩産,禍贻子孫。

    豈若含忍退讓,使鄉裡稱為善人長者,子孫亦蒙其庇乎? 今人為子孫計,或至謀人之業,奪人之産;日夜營營,無所不至。

    昔人謂為子孫作馬牛,然身沒未寒,而業已屬之他人;仇家群起而報複,子孫反受其殃。

    是殆為子孫作蛇蠍也。

    籲,可戒哉! 題遙祝圖 戊寅 薛母太孺人曾方就其長子俊養于玉山,仲子侃既舉進士,告歸來省。

    孺人曰:“吾安而兄養,子出而仕。

    ”侃曰:“吾斯之未能信。

    ”曰:“然則盍往學?”于是攜其弟僑、侄宗铠來就予于虔。

    其室在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