續編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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善士,又其勢亦出于不得已,姑免其死,械擊之。

    已發兵至豐城諸處分布,相機而動。

    所慮京師遙遠,一時題奏無由即達。

    命将出師,緩不及事,為可憂爾。

    男之欲歸已非一日,急急圖此已兩年,今竟陷身于難。

    人臣之義至此,豈複容苟逃幸脫!惟俟命師之至,然後敢申前懇。

    俟事勢稍定,然後敢決意馳歸爾。

    伏望大人陪萬保愛,諸弟必能勉盡孝養,旦暮切勿以不孝男為念。

    天苟憫男一念血誠,得全首領,歸拜膝下,當必有日矣。

    因聞巡檢便,草此。

    臨書慌愦,不知所雲。

    七月初二日。

     右吾師逢甯濠之變,上父海日翁第二書也。

    自豐城聞變,與幕士定興兵之策,恐翁不知,為賊所襲,即日遣家人間道趨越。

    至是發兵于吉安,複為是報,慰翁心也。

    且自稱姓者,别疑也。

    嘗聞幕士龍光雲:“時師聞變,返風回舟。

    濠追兵将及,師欲易舟潛遁。

    顧夫人諸公子正憲在舟。

    夫人手提劍别師曰:‘公速去,毋為妾母子憂。

    脫有急,吾恃此以自衛爾!’及退還吉安,将發兵,命積薪圍公署,戒守者曰:‘傥前報不利,即舉火爇公署。

    ’時鄒謙之在中軍,聞之,亦取其夫人來吉城,同誓國難。

    人勸海日翁移家避仇。

    翁曰:‘吾兒以孤旅急君上之難,吾為國舊臣,顧先去以為民望耶!’遂與有司定守城之策,而自密為之防。

    ”噫!吾師于君臣、父子、夫婦之間,一家感遇若此,至今人傳忠義凜凜。

    是書正億得于故紙堆中,讀之怆然,如身值其時。

    晨夕展卷,如侍對親顔。

    嘉靖壬子,海夷寇黃嚴,全城煨燼。

    時正億遊北雍,内子黃哀惶奔亡,不攜他物,而獨抱木主圖像以行,是卷亦幸無恙。

    噫!豈正億平時孝感所積,抑吾師精誠感通,先時身離患難,而一墨之遺,神明有以護之耶?後世子孫受而讀之,其知所重也哉!德洪拜手跋。

     四 嶺南寄正憲男 初到江西,因聞姚公已在賓州進兵,恐我到彼,則三司及各領兵官未免出來迎接,反緻阻撓其事,是以遲遲其行。

    意欲俟彼成功,然後往彼,公同與之一處。

    十一月初七,始過梅嶺,乃聞姚公在彼以兵少之故,尚未敢發哨,以是隻得晝夜兼程而行。

    今日已度三水,去梧州已不遠,再四五日可到矣。

    途中皆平安,隻是咳嗽尚未全愈,然亦不為大患。

    書到,可即告祖母汝諸叔知之,皆不必挂念。

    家中凡百皆隻依我戒谕而行。

    魏廷豹、錢德洪、王汝中當不負所托,汝宜親近敬信,如就芝蘭可也。

    廿二叔忠信好學,攜汝讀書,必能切勵。

    汝不審近日亦有少進益否?聰兒迩來眠食如何?凡百隻宜謹聽魏廷豹指教,不可輕信奶婆之類,至囑至囑!一應租稅帳目,自宜上緊,須不俟我丁甯。

    我今國事在身,豈複能記念家事,汝輩自宜體悉勉勵,方是佳子弟爾。

    十一月望。

     正億初名聰,師之命名也。

    嘉靖壬辰秋,依其舅氏黃久庵寓留都,值時相更名于朝,責洪為文告師,請更今名。

    當時問眠食如何,今正億壯且立,男女森列矣。

    噫,吾何以不負師托乎!方今四方講會日殷,相與出求同志,研究師旨,以成師門未盡之志,庶乎可以慰遺靈于地下爾。

    是在二子!嘉靖丁已端陽日,門人錢德洪百拜跋于天真精舍之傳經樓。

     贛州書示四侄正思等 近聞爾曹學業有進,有司考校,獲居前列,吾聞之喜而不寐。

    此是家門好消息,繼吾書香者,在爾輩矣。

    勉之勉之!吾非徒望爾輩但取青紫榮身肥家,如世俗所尚,以誇市井小兒。

    爾輩須以仁禮存心,以孝弟為本,以聖賢自期,務在光前裕後,斯可矣。

    吾惟幼而失學無行,無師友之助,迨今中年,未有所成。

    爾輩當鑒吾既往,及時勉力,毋又自贻他日之悔,如吾今日也。

    習俗移人,如油漬面,雖賢者不免,況爾曹初學小子能無溺乎?然惟痛懲深創,乃為善變。

    昔人雲:“脫去凡近,以遊高明。

    ”此言良足以警,小子識之!吾嘗有《立志說》與爾十叔,爾輩可從鈔錄一通,置之幾間,時一省覽,亦足以發。

    方雖傳于庸醫,藥可療夫真病。

    爾曹勿謂爾伯父隻尋常人爾,其言未必足法;又勿謂其言雖似有理,亦隻是一場迂闊之談,非吾輩急務;苟如是,吾末如之何矣!讀書講學,此最吾所宿好,今雖幹戈擾攘中,四方有來學者,吾未嘗拒之。

    所恨牢落塵網,未能脫身而歸。

    今幸盜賊稍平,以塞責求退,歸卧林間,攜爾尊朝夕切劘砥砺,吾何樂如之!偶便先示爾等,爾等勉焉,毋虛吾望。

    正德丁醜四月三十日。

     又與克彰太叔 日來德業想益進修,但當茲末俗,其于規切警勵,恐亦未免有群雌孤雄之歎,如何?印弟凡劣,極知有勞心力,聞其近來稍有轉移,亦有足喜。

    所貴乎師者,涵育薰陶,不言而喻,蓋不誠未有能動者也。

    于此亦可以驗己德。

    因便布此,言不盡意。

     正月廿六日得旨,令守仁與總兵各官解囚至留都。

    行及蕪湖,複得旨回江西撫定軍民。

    皆聖意有在,無他足慮也。

    家中凡百安心,不宜為人搖惑,但當嚴緝家衆,掃除門庭,清靜儉樸以自守,謙虛卑下以待人,盡其在我而已,此外無庸慮也。

    正憲輩狂稚,望以此意曉谕之。

    近得書聞老父稍失調,心極憂苦。

    老年之人,隻宜以宴樂戲遊為事,一切家務皆當屏置,亦望時時以此開勸,家門之幸也。

    至祝至祝!事稍定,即當先報歸期。

    家中凡百,全仗訓饬照管,不一。

     老父瘡疾,不能歸侍,日夜苦切,真所謂欲濟無梁,欲飛無翼。

    近來誠到,知漸平複,始得稍慰。

    早晚更望太叔寬解怡悅其心。

    聞此時尚居喪次,令人驚駭憂惶。

    衰年之人,妻孥子孫日夜侍奉承直,尚恐居處或有未甯,豈有複堪孤疾勞苦如此之理!就使悉遵先生禮制,則七十者亦惟衰麻在身,飲酒食肉處于内,宴飲從于遊可也。

    況今七十五歲之人,乃尚爾茕茕獨苦若此,妻孥子孫何以自安乎?若使祖母在冥冥之中知得如此哀毀,如此孤苦,将何如為心?老年之人,獨不為子孫愛念乎?況于禮制亦自過甚,使人不可以繼,在賢知者亦當俯就,切望懇懇勸解,必須入内安歇,使下人亦好早晚服事。

    時嘗遊嬉宴樂,快适性情,以調養天和。

    此便自為子孫造無窮之福。

    此等言語,為子者不敢直緻,惟望太叔為我委曲開譬,要在必從而後已,千萬千萬!至懇至懇!正憲讀書,一切舉業功名等事皆非所望,但惟教之以孝弟而已。

    來誠還,草草不盡。

     祖母岑太夫人百歲考終時,海日翁壽七十有五矣,尤茕茕苫塊,哀毀逾制。

    師十二失恃,鞠于祖母。

    在贛屢乞終養弗遂,至是聞訃,已不勝痛割。

    又聞海日翁居喪之戚,将何以為情?“欲濟無梁,欲飛無翼”,讀之令人失涕。

    師之學發明同體萬物之旨,使人自得其性,故于人義天常無不懇至,而居常處變,神化妙應,以成天下之務,可由此出。

    其道可以通諸萬世而無弊者,得其道之中也。

    錄此可以想見其概。

    德洪跋。

     寄正憲男手墨二卷 正憲字仲肅,師繼子也。

    嘉靖丁亥,師起征思田,正億方二齡。

    托家政于魏子廷豹,使饬家衆以字胤子。

    托正憲于洪與汝中,使切劘學問以饬内外。

    延途所寄音問,當軍旅倥偬之時,猶字畫遒勁,訓戒明切。

    至今讀之,宛然若示嚴範。

    師沒後,越庚申,鄒子謙之、陳子惟浚來自懷玉,奠師墓于蘭亭,正憲攜卷請題其後。

    噫!今二子與正憲俱為泉下人矣,而斯卷獨存。

    正憲年十四,襲師錦衣蔭,喜正億生,遂辭職出就科試。

    即其平生,鄒子所謂“授簡不忘”,“夫子于昭”之靈,實寵嘉之”,其無愧于斯言矣乎! 即日舟已過嚴灘,足瘡尚未愈,然亦漸輕減矣。

    家中事凡百與魏廷豹相計議而行。

    讀書敦行,是所至囑。

    内外之防,須嚴門禁。

    一應賓客來往,及諸童仆出入,悉依所留告示,不得少有更改。

    四官尤要戒飲博,專心理家事。

    保一謹實可托,不得聽人哄誘,有所改動。

    我至前途,更有書報也。

     舟過臨江,五鼓與叔謙遇于途次,燈下草此報汝知之。

    沿途皆平安,咳嗽尚未已,然亦不大作。

    廣中事頗急,隻得連夜速進,南贛亦不能久留矣。

    汝在家中,凡宜從戒論而行。

    讀書執禮,日進高明,乃吾之望。

    魏廷豹此時想在家,家衆悉宜遵廷豹教訓,汝宜躬率身先之。

    書至,汝即可報祖母諸叔。

    況我沿途平安,凡百想能體悉我意,鈴束下人謹守禮法,皆不俟吾喋喋也。

    廷豹、德洪、汝中及諸同志親友,皆可緻此意。

     近兩得汝書,知家中大小平安。

    且汝自言能守吾訓戒,不敢違越,果如所言,吾無憂矣。

    凡百家事及大小童仆,皆須聽魏廷豹斷決而行。

    近聞守度頗不遵信,緻氐牾廷豹。

    未論其間是非曲直,隻是氐牾廷豹,便已大不是矣。

    繼聞其遊蕩奢縱如故,想亦終難化導。

    試問他畢竟如何乃可,宜自思之。

    守悌叔書來,雲汝欲出應試。

    但汝本領未備,恐成虛願。

    汝近來學業所進吾不知,汝自量度而行,吾不阻汝,亦不強汝也。

    德洪、汝中及諸直諒高明,凡肯勉汝以德義,規汝以過失者,汝宜時時親就。

    汝若能如魚之于水,不能須臾而離,則不及人不為憂矣。

    吾平生講學,隻是“緻良知”三字。

    仁,人心也;良知之誠愛恻怛處,便是仁,無誠愛恻怛之心,亦無良知可緻矣。

    汝于此處,宜加猛省。

    家中凡事不暇一一細及,汝果能敬守訓戒,吾亦不必一一細及也。

    餘姚諸叔父昆弟皆以吾言告之。

    前月曾遣舍人任銳寄書,曆此時當已發回。

    若未發回,可将江西巡撫時奏報批行稿簿一冊,共計十四本,封固付本舍帶來。

    我今已至平南縣,此去田州漸近。

    田州之事,我承姚公之後,或者可以因人成事。

    但他處事務似此者尚多,恐一置身其間,一時未易解脫耳。

    汝在家凡百務宜守我戒谕,學做好人。

    德洪、汝中輩須時時親近,請教求益。

    聰兒已托魏廷豹時常一看。

    廷豹忠信君子,當能不負所讬。

    但家衆或有桀驚不肯遵奉其約束者,汝須相與痛加懲治。

    我歸來日,斷不輕恕。

    汝可早晚常以此意戒饬之。

    廿二弟近來砥砺如何?守度近來修省如何?保一近來管事如何?保三近來改過如何?王祥等早晚照管如何?王祯不遠出否?此等事,我方有國事在身,安能分念及此?瑣瑣家務,汝等自宜體我之意,謹守禮法,不緻累我懷抱乃可耳。

     東廓鄒守益曰:“先師陽明夫子家書二卷,嗣子正憲仲肅甫什襲藏之。

    益趨天真,奠蘭亭,獲睹焉。

    喜曰:‘是能授簡不忘矣!’書中‘讀書敦行,日進高明’;‘鈴束下人,謹守禮法’;及切祔道義,請益求教,互相夾持,接引來學,真是一善一藥。

    至‘吾平日講學,隻是緻良知三字。

    仁,人心也;良知之誠愛恻怛處,便是仁,無誠愛恻怛,亦無良知可緻’,是以繼志述事望吾仲肅也。

    仲肅日孳孳焉,進而書紳,退而服膺,則大慰吾黨愛助之懷,而夫子于昭之靈,實寵嘉之。

    ” 又 去歲十二月廿六日始抵南甯,因見各夷皆有向化之誠,乃盡散甲兵,示以生路。

    至正月廿六日,各夷果皆投戈釋甲,自縛歸降,凡七萬餘衆。

    地方幸已平定。

    是皆朝廷好生之德感格上下,神武不殺之威潛孚默運,以能緻此。

    在我一家則亦祖宗德澤陰庇,得天殺戮之慘,以免覆敗之患。

    俟處置略定,便當上疏乞歸。

    相見之期漸可蔔矣。

    家中自老奶奶以下想皆平安。

    今聞此信,益可以免勞挂念。

    我有地方重寄,豈能複顧家事!弟輩與正憲,隻照依我所留戒谕之言,時時與德洪、汝中輩切劘道義,吾複何慮。

    餘姚諸弟侄,書到鹹報知之。

    八月廿七日南甯起程,九月初七日已抵廣城,病勢今亦漸平複,但咳嗽終未能脫體耳。

    養病本北上已二月餘,不久當得報。

    即逾嶺東下,則抵家漸可計日矣。

    書至即可上白祖母知之。

    近聞汝從汝諸叔諸兄皆在杭城就試。

    科第之事,吾豈敢必于汝,得汝立志向上,則亦有足喜也。

    汝叔汝兄今年利鈍如何?想旬月後此間可以得報,其時吾亦可以發舟矣。

    因山陰林掌教歸便,冗冗中寫此與汝知之。

     我至廣城已逾半月,因咳嗽兼水瀉,未免再将息旬月,候養病疏命下,即發舟歸矣。

    家事亦不暇言,隻要戒饬家人,大小俱要謙謹小心,餘姚八弟等事近日不知如何耳?在京有進本者,議論甚傳播,徒取快讒賊之口,此何等時節,而可如此!兄弟子侄中不肯略體息,正所謂操戈入室,助仇為寇者也,可恨可痛!兼因謝姨夫回,便草草報平安。

    書至,即可奉白老奶奶及汝叔輩知之。

    錢德洪、王汝中及書院諸同志皆可上覆,德洪、汝中亦須上緊進京,不宜太遲滞。

     近因地方事已平靖,遂動思歸之懷,念及家事,乃有許多不滿人意處。

    守度奢氵?如舊,非但不當重托,兼亦自取敗壞,戒之戒之!尚期速改可也。

    寶一勤勞,亦有可取。

    隻是見小欲速,想福分淺薄之故,但能改創亦可。

    寶三長惡不悛,斷已難留,須急急遣回餘姚,别求生理;有容留者,即是同惡相濟之人,宜并逐之。

    來貴奸惰略無改悔,終須逐出。

    來隆、來價不知近來幹辨何如?須痛自改省,但看同輩中有能真心替我管事者,我亦何嘗不知。

    添福,添定、王三等輩,隻是終日營營,不知為誰經理,試自思之!添保尚不改過,歸來仍須痛治。

    隻有書童一人實心為家,不顧毀譽利害,真可愛念。

    使我家有十個書童,我事皆有托矣。

    來瑣亦老實可托,隻是太執戆,又聽婦言,不長進。

    王祥、王祯務要替我盡心管事,但有阙失,皆汝二人之罪。

    俱要拱聽魏先生教戒,不聽者責之。

     明水陳九川曰:“此先師廣西家書付正憲仲肅者也。

    中間無非戒谕家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