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錄五

關燈
思欽元相将葬其親,蔔有日矣,南走數千裡而來請銘于予。

    予之不為文也久矣,辭之固,而請弗已,則與之坐而問曰:“子之乞銘于我也,将以圖不朽于其親也,則亦甯非孝子之心乎!雖然,子以為孝子之圖不朽于其親也,盡于是而已乎?将猶有進于是者也?夫圖之于人也,則曷若圖之于子乎?傳之于其人之口也,則曷若傳之于其子之身乎?故子為賢人也,則其父為賢人之父矣;子為聖人也,則其父為聖人之父矣。

    其與托之于人之言也,孰愈夫叔梁纥之名,至今為不朽矣。

    則亦以仲尼之為子耶?抑亦以他人為之銘耶?”思欽蹙然而起,稽颡而後拜曰:“元相非至于夫子之門,則幾失所以圖不朽于其親者矣。

    ”明日,入而問聖人之學,則語以格緻之說焉;求格緻之要,則語之以良知之說焉。

    思欽躍然而起,拜而複稽曰:“元相苟非至于夫子之門,則尚未知有其心,又何以圖不朽于其親乎!請歸葬吾親,而來卒業于夫子之門,則庶幾其不朽之圖矣。

    ” 書中天閣勉諸生 乙酉 “雖有天下易生之物,一日暴之,十日寒之,未有能生者也。

    ”承諸君之不鄙,每予來歸,鹹集于此,以問學為事,甚盛意也。

    然不能旬日之留,而旬日之間,又不過三四會。

    一别之後,辄複離群索居,不相見者動經年歲。

    然則豈惟十日之寒而已乎?若是而求萌蘖之暢茂條達,不可得矣。

    故予切望諸君勿以予之去留為聚散。

    或五六日、八九日,雖有俗事相妨,亦須破冗一會于此。

    務在誘掖獎勸,砥砺切磋,使道德仁義之習日親日近,則世利紛華之染亦日遠日疏,所謂“相觀而善,百工居肆以成其事”者也。

    相會之時,尤須虛心遜志,相親相敬。

    大抵朋友之交以相下為益。

    或議論未合,要在從容涵育,相感以誠,不得動氣求勝,長傲遂非。

    務在默而成之,不言而信。

    其或矜己之長,攻人之短,粗心浮氣,矯以沽名,讦以為直,扶勝心而行憤嫉,以圮族敗群為志,則雖日講時習于此,亦無益矣。

    諸君念之念之! 書朱守乾卷 乙酉 黃州朱生守乾請學而歸,為書“緻良知”三字。

    夫良知者,即所謂“是非之心,人皆有之”,不待學而有,不待慮而得者也。

    人孰無是良知乎?獨有不能緻之耳。

    自聖人以至于愚人,自一人之心,以達于四海之遠,自千古之前以至于萬代之後,無有不同。

    是良知也者,是所謂“天下之大本”也。

    緻是良知而行,則所謂“天下之達道”也,天地以位,萬物以育,将富貴貧賤,患難夷狄,無所入而弗自得也矣。

     書正憲扇 乙酉 今人病痛,大段隻是傲。

    千罪百惡,皆從傲上來。

    傲則自高自是,不肯屈下人。

    故為子而傲,必不能孝;為弟而傲,必不能弟;為臣而傲,必不能忠。

    象之不仁,丹朱之不肖,皆隻是一“傲”字,便結果了一生,做個極惡大罪的人,更無解救得處。

    汝曹為學,先要除此病根,方才有地步可進。

    “傲”之反為“謙”。

    “謙”字便是對症之藥。

    非但是外貌卑遜,須是中心恭敬,撙節退讓,常見自己不是,真能虛己受人。

    故為子而謙,斯能孝;為弟而謙,斯能弟;為臣而謙,斯能忠。

    堯舜之聖,隻是謙到至誠處,便是允恭克讓,溫恭允塞也。

    汝曹勉之敬之,其毋若伯魯之簡哉! 書魏師孟卷 乙酉 心之良知是謂聖。

    聖人之學,惟是緻此良知而已。

    自然而緻之者,聖人也;勉然而緻之者,賢人也;自蔽自昧而不肯緻之者,愚不肖者也。

    愚不肖者,雖其蔽昧之極,良知又未嘗不存也。

    苟能緻之,即與聖人無異矣。

    此良知所以為聖愚之同具,而人皆可以為堯舜者,以此也。

    是故緻良知之外無學矣。

    自孔孟既沒,此學失傳幾千百年。

    賴天之靈,偶複有見,誠千古之一快,百世以俟聖人而不惑者也。

    每以啟夫同志,無不躍然以喜者,此亦可以驗夫良知之同然矣。

    間有聽之而疑者,則是支離之習沒溺既久,先橫不信之心而然。

    使能姑置其舊見,而平氣以繹吾說,蓋亦未有不恍然而悔悟者也。

     南昌魏氏兄弟舊學于予,既皆有得于良知之說矣。

    其季良貴師孟,因其諸兄而來請。

    其資禀甚穎,而意向甚笃,然以偕計北上,不得久從于此。

    吾雖略以言之而未能悉也,故特書此以遣之。

     書朱子禮卷 甲申 子禮為諸暨宰,問政,陽明子與之言學而不及政。

    子禮退而省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