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錄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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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之,見人之不善則恻然若己推而納諸溝中者,亦仁而已矣。

    今見善而妒其勝己,見不善而疾視輕蔑不複比數者,無乃自陷于不仁之甚而弗之覺者邪?夫可欲之謂善,人之秉彜,好是懿德,故凡見惡于人者,必其在己有未善也。

    瑞鳳祥麟,人争快睹;虎狼蛇蠍,見者持挺刃而向之矣。

    夫虎狼蛇蠍,未必有害人之心,而見之必惡,為其有虎狼蛇蠍之形也。

    今之見惡于人者,雖其自取,未必盡惡,無亦在外者猶有惡之形欤?此不可以不自省也。

     君子之學,為己之學也。

    為己故必克己,克己則無己。

    無己者,無我也。

    世之學者執其自私自利之心,而自任以為為己;漭焉入于隳堕斷滅之中,而自任以為無我者,吾見亦多矣。

    嗚呼!自以為有志聖人之學,乃堕于末世佛、老邪僻之見而弗覺,亦可哀也夫!“有一言而可以終身行之者,其恕乎”,“強恕而行,求仁莫近焉”,“恕”之一言,最學者所吃緊。

    其在吾子,則猶封病之良藥,宜時時勤服之也。

    “見賢思齊焉,見不賢而内自省。

    ”夫能見不賢而内自省,則躬自厚而薄責于人矣,此遠怨之道也。

     書孟源卷 乙亥 聖賢之學,坦如大路,但知所從入,苟循循而進,各随分量,皆有所至。

    後學厭常喜異,往往時入斷蹊曲徑,用力愈勞,去道愈遠。

    向在滁陽論學,亦懲末俗卑污,未免專就高明一路開導引接。

    蓋矯枉救偏,以拯時弊,不得不然;若終迷陋習者,已無所責。

    其間亦多興起感發之士,一時趨向,皆有可喜。

    近來又複漸流空虛,為脫落新奇之論,使人聞之,甚為足憂。

    雖其人品高下,若與終迷陋習者亦微有間,然究其歸極,相去能幾何哉! 孟源伯生複來金陵請益,察其意向,不為無進;而說談之弊,亦或未免,故因其歸而告之以此。

    遂使歸告同志。

    務相勉于平實簡易之道,庶無負相期雲耳。

     書楊思元卷 乙亥 楊生思元自廣來學,既而告歸曰:“夫子之教,思元既略聞之。

    懼不克任,請所以砭其疾者而書諸紳。

    ”予曰:“子強明者也,警敏者也。

    強明者病于矜高,是故亢而不能下;警敏者病于淺陋,是故浮而不能實。

    砭子之疾,其謙默乎!謙則虛,虛則無不容,是故受而不溢,德斯聚矣;默則慎,慎則無不密,是故積而愈堅,誠斯立矣。

    彼少得而自盈者,不知謙者也;少見而自炫者,不知默者也。

    自盈者吾必惡之,自炫者吾必恥之。

    而人有不我惡者乎?有不我恥者乎?故君子之觀人而必自省也。

    其謙默乎!” 書玄默卷 乙亥 玄默志于道矣,而猶有詩文之好,何耶?弈,小技也,不專心緻志則不得,況君子之求道,而可分情于他好乎?孔子曰:“辭達而已矣。

    ”蓋世之為辭章者,莫不以是藉其口,亦獨不曰“有德者必有言,有言者不必有德”乎?德,猶根也;言,猶枝葉也。

    根之不植,而徒以枝葉為者,吾未見其能生也。

    予别玄默久,友朋得玄默所為詩者,見其辭藻日益以進。

    其在玄默,固所為根盛而枝葉茂者耶?玄默過留都,示予以斯卷,書此而遺之。

    玄默尚有以告我矣。

     書顧維賢卷 辛巳 維賢以予将遠去,持此卷求書警戒之辭。

    隻此“警戒”二字,便是予所最叮咛者。

    今時朋友大患不能立志,是以因循懈馳,散漫度日。

    若立志,則警戒之意當自有不容已。

    故警戒者,立志之輔。

    能警戒,則學問思辯之功、切磋琢磨之益,将日新又新,沛然莫之能禦矣。

    程先生雲:“學者為氣所勝、習所奪,隻好責志。

    ”又雲:“凡為詩文亦喪志。

    ”又言“且省外事,但明乎善,惟盡誠心,其文章雖不中,不遠矣。

    所守不約,泛濫無功。

    學問之道,《四書》中備矣。

    ”後儒之論,未免互有得失。

    其得者不能出于《四書》之外,失者遂有毫厘千裡之謬,故莫如專求之《四書》。

    《四書》之言簡實,苟以忠信進德之心求之,亦自明白易見。

    與不善人居,如入鮑魚之肆,久而不覺其臭,則與之俱化。

    孔子大聖,尚賴“三益”之資,緻“三損”之戒。

    吾侪從事于學,顧随俗同污,不思輔仁之友,欲求緻道,恐無是理矣。

    非笑诋毀,聖賢所不免。

    伊川有涪州之行,孔子尚微服過宋,今日風俗益偷,人心日以淪溺,苟欲自立,違俗拂衆,指摘非笑紛然而起,勢所必至;亦多由所養未深,高自标榜所至。

    學者便不當自立門戶,以招謗速毀